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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戊巳小心地从被窝里抽身,赤脚落在地上,轻盈地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冰冷的凉意从脚心一路传到心里,肌肤还没有适应屋中飘散的寒冷,身上仅有的单衣和缠满全身的纱布根本不足以抵挡这样的冰寒,两相交杂,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不过是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他已经变得这样软弱了吗?戊巳的嘴里泛起一丝苦涩,他能忍得了十二月冰水里割肉刮骨般的酷寒,为了任务一动不动潜伏整整十二个时辰,如今在这烧着土炕的屋子里,他却被冻得直打颤,连动作都变得迟缓。

        戊巳静静看一眼床上兀自沉睡的人,快速穿好衣物。

        遇到除妖师,是他影卫生涯中的一个意外。

        除妖师是个很好的人,本领超绝,性情温和,似和风细雨,润物无声。

        在知道他影卫的身份后,除妖师不仅未曾鄙夷,甚至邀请他同行,承诺帮助他成为一名除妖师,被他几次三番拂了好意也不曾恼怒。

        戊巳再没有见过比除妖师更温柔更好的人。

        可惜身为影卫的他不够好,他无法逃开主人的掌控,无法回应对方对他的所有好意,身无长物的他甚至连最简单的报答都做不到。

        他是死士,他的武功很高,可归根结底,他只是个奴隶,连一个自由身的平民百姓都比不上。

        于是除妖师这一番好心,终究要被他辜负。

        戊巳知道他必须要快些离开这里,返回影卫营,不只是为了有可能波及到救命恩人的麻烦,更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自身极细微的变化。

        温暖的床铺,可口的热粥,受伤时的周到照料,忍痛时的柔声安抚,战斗中的无声关注,救人时的默默纵容……所有这些善意相待,如同一阵温和的清风,一场轻柔的雨,正在缓慢但不可阻挡地腐蚀着他吃尽了苦难才为自己的构建起来的坚固壁垒。

        他不害怕饥饿和痛苦,不害怕受伤和流血,也不曾害怕过寒冷和死亡,可他真的畏惧这些最微不足道的关心和照料,畏惧温暖和善意。

        他锻造了坚不可摧的盔甲来保护自己,一旦这层庇护被消磨,哪怕只是被渗透出一条细不可见的缝隙,他该如何继续在无孔不入的冰冷黑暗中保护自己呢?

        那和杀了他没什么两样。

        戊巳平静的移开视线,无声又迅速地整理自己的东西。

        他的那身黑色衣服破得不成样子,早在他被带回十里村后就被扔当成垃圾处理干净,除了夹在衣服里保存下来的一把匕首,二三十跟暗器,他实在没什么可收拾的,就连身上穿的这身衣服和布鞋都是除妖师向老村长买来的。

        戊巳弯腰从衣服里摸出被除妖师强行塞进他手里的伤药,连同剩余的干净纱布一起,轻轻放在沉睡之人的身边。

        做完这些,戊巳犹豫了一下,他重新拿起纱布,用匕首割下一块,放在桌上。

        他或许不该不告而别。

        他或许该在临走前给救命恩人留个信,向对方道声谢,表明自己一切安好,不要担心。

        没有笔墨不要紧,他可以割破指头,以血代墨。

        戊巳的手指摩挲着冰冷的匕首,只需要轻轻用力,就能划破指尖。

        但是他该写什么呢?

        “感谢救命之恩,匆匆离去,十分抱歉,一切安好,勿念”吗?

        除妖师大人真的会在乎他随手捡来的伤患不辞而别,乃至担心到亲自追过来吗?

        戊巳借着朦胧的月光注视着桌上的白布。

        自作多情,自以为是,多此一举,他在心中毫不留情地掐灭不合身份的妄念,提醒自己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别抱着不该有的心思,念着不该有的幻想。

        除妖师的照顾是习惯使然,是因为对方与人为善的本性,而不是因为他有多重要。

        况且,以血成书,实在是不吉利,除妖师定然不会喜欢。

        不如不写,就这么悄悄离开,什么东西都别留下。

        戊巳长长吐出一口气,收起布条,在“吱呀”的轻响中将门拉开一条缝,整个人倏一下灵巧地从缝中钻出去,将门仔细阖上,然后头都不回的奔向步步染血的前方。

        彻骨的冷意从细细的门缝里溜进屋。

        钟易安睁开眼睛,隔着满室昏暗,安静地看向合拢的木门。

        屋里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逐渐消散,戊巳已经不在了。

        在他那么悉心的照顾之后,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挽留之后,依旧选择了离开。

        钟易安推开被褥坐起来,一眼就看到了被留下来的白色瓷瓶,和一叠洁白的纱布。

        他将瓷瓶拿在手上,往日里或多或少带着点笑意的脸上平平板板,没有半点表情,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这瓶伤药,眼底一片荒芜,周身的气息仿佛万年不散的寒冰,冷的可怕。

        为什么不肯留下来呢?

        他想。

        难道他对戊巳还不够好吗?

        他将人带出了树林,彻夜守着戊巳,为了帮戊巳延长生机,他将自己仅剩的一点生气渡给对方,他找回了戊巳的身体,他用自己的血为戊巳绘制咒印,他用自己最好的伤药帮戊巳疗伤,他还承诺会带戊巳回家,承诺将除妖之法对戊巳倾囊相授,他还为戊巳想好了名字,叫“无忧”……

        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钟易安不理解,自己明明已经这么重视戊巳,那他为什么要离开?

        是因为“主人”?

        从都到尾,那个所谓的主人没有露过一次脸,没有派人来搜救,没有做过一点努力,全当这个影卫已经死透了!

        哪怕是这样,戊巳都要回去?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费心费力,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钟易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走过一圈,静立在桌边,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眸中似有不祥的黑雾涌动翻滚,吞没他眼中所有的光芒。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如何尝试,事情总是这样发生,他的真心和热忱换来的只有冷眼相待,甚至更糟!

        尖锐的疼痛在脑子里肆虐,直要将他逼疯。

        钟易安咬牙忍着逼人欲死的痛苦,眼前一阵恍惚。昏暗的房屋逐渐淡去,他好像重新回到了记忆中那个久远的过去——初出茅庐,满腔热血,只凭一把长剑,便敢叫日月换新天。

        有人教导他,除妖师就该用这一身本事护卫百姓平安,他用心记下,从此再没忘过。

        他帮助向他求助的每一个人,帮他们斩杀缠身的妖怪,帮他们驱散夺命的厉鬼,帮他们解救遭难的亲人……

        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热忱去真心实意地帮助每一个人,坚定地相信自身所践行之事乃人间正道,坦坦荡荡,毋庸置疑。

        可他换来了什么?

        钟易安的意识一阵眩晕,再睁眼,已是满目疮痍。

        他的家被毁得干干净净,一地断壁残垣,而火中被烧得焦黑的两具尸体,正是他的双亲!

        远去的游子归来时只剩一缕残魂,而殷殷切切盼着孩子回家的父母早已化作黄泉路上的一对枉死鬼。

        这便是他用一颗真心换来的东西——

        背叛。

        那些他真心相待的人背叛了他,伙同内心阴暗的小人布下天罗地网,又充作诱饵引他入局,在他掰着指头熬着日子的时候,那些□□儿双全,生活美满,数着银子嘲笑他是个蠢不自知的蠢货。

        清冷的月光透过纸窗,斜斜照了进来,在屋中划分出明与暗的交界。

        钟易安身体一晃,蓦然回神,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划过桌面,在寂静的屋中拖出一道漫长而诡异的摩擦声。

        浓郁的黑雾在他的眼中一点点扩散开来,半隐于黑暗中的人于明暗之间忽然抬起眼眸,不知何时,钟易安原本黑白分明的眼中只剩下纯然的黑暗变幻不休,似鬼非人。

        背叛……为什么要背叛我呢,戊巳?

        钟易安漫不经心地侧过头,目光飘渺,好似真的看到了那个在夜色中渐渐远去的背影。

        在他的脚下,长长的影子拖曳身后,在墙上投影出扭曲怪异的影子,仿佛一只想要择人而食的恶鬼。

        曾经傻得可怜的家伙早已经死了,带着他不值分毫的善心一起,被挫骨扬灰,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而现在,没有人可以背叛他而不付出代价。

        戊巳是以为,他那个被区区一只山臊弄得灰头土脸自顾不暇的废物主人能够庇护得了他吗?

        又或者戊巳觉得在他得到了自己这么多的付出之后,他可以远远的逃开,安安稳稳做回主人的乖乖影卫?

        不过是痴心妄想。

        他知道那些自视甚高的“贵人”是如何挫磨奴隶的,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绝非一纸空谈。

        钟易安揉了揉额角,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所以,逃吧,戊巳,尽管远远的逃开,在我找过去之前,你要好好看看清楚,你宁愿背叛我都要回去尽忠的所谓“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要好好想想你究竟该作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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