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在回去暂住院子的路上，还是江妈妈一路送着她回去的，路上江妈妈还轻声细语对她说了不少好话，言语中的欣赏之意是怎么也压不下来。

        从进府就一直被江妈妈殷勤招待的许静清，她现在已经习惯了江妈妈的态度，因为她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若是总因为江妈妈的殷勤而自满变得飘飘然起来，自己不就白辛苦一番。

        前世多活了许多岁月，她现在是看得明白世情常态，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

        狼狈的带着老仆幼弟上京投亲，脸上神色惊恐茫然，自然会惹人白眼，淡定地带着家资奴仆上京投亲，行为举止镇定自若有礼有节，两种不同的行为方式，人们对待许家的态度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世人对于外人总是会苛刻严厉的，他们不会看到许静清只是个刚及笄的不知事的姑娘，也不会去体谅在天灾中先失去父亲后失去母亲的她心里的害怕凄凉。

        他们只会说作为长姐的许静清该如何如何，他们还会说作为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许静清该如何如何。

        拿着最高规格的标尺，来衡量许静清的价值，做得好那是许静清应该，若是出了那么一星半点儿的错处，就全全成了许静清这个人的错。

        霍家父子中，霍正雄对于许家姐弟天然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霍瑛是个粗中有细的男人会懂得换位思考会体谅人，后面的霍珩和霍灵会跟随父兄做出相同的选择。

        主人会愿意体谅人，奴仆却不一定会，高门大户里多的是奴欺主。

        但现在和前世变得不一样了，许静清眼角余光扫到四周国公府仆从，对她投来的好奇又尊敬的眼神，心下自嘲道十五岁的静姐儿啊，枉费你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就不知道依靠别人是永远无法活得自在痛快的。

        愧疚、可怜、同情、君子天生对于女人的退让，这些情绪随着时间流逝，都是会被消耗干净的情感，在这世上除了亲生父母没有谁会无条件的包容你，为你退让。

        少年时的她就像被人下了蛊一般魔怔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觉着霍家人对不起自己，就是他们的错，甚至在心底暗自得意觉着霍家父子不会不管自己。

        实在是倔得愚蠢！

        许静清想起上辈子在自己被太子示好时，觉得自己和芝兰玉树的太子也是般配的，回了国公府后，她就沾沾自喜地对姨夫霍正雄的炫耀，当时她怎么就没看见姨夫眉目间的愁意，但他愁虽然愁，却依旧为许静清高兴还给她准备了让人羡慕的一副嫁妆。

        因为有了霍正雄这份重视，许静清当初在太子后院里还是过了一段甜蜜舒心的日子，那时后院虽然有些算计，太子不仅会帮着自己挡回去，还会在夜晚的床榻上抱着自己轻声细语的安慰，那日子过得是浓情蜜意缠绵悱恻，许静清在那段日子里觉着自己喝水都是甜的。

        还天真地把太子许诺以后，会让自己做贵妃的话记在了心里，贵妃的位置只在皇后之下，皇家的妾和民间的妾，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好景不长，五年之后卫国公霍正雄在战场上旧疾发作，没等回到京师他就去世了，后来太子就渐渐从她身边抽身离去，他对她依旧宠幸，说话的声音也会放轻，但是许静清性子敏感，哪会察觉不出太子的疏离。

        好在继承卫国公的霍瑛发觉出不对后，常常来看许静清，这举动又让她在太子府的日子好了许多，但是许静清也从‘爱情’中清醒过来，开始学会和太子做戏，也学会对付那些在后宅给自己下绊子的‘姐妹’。

        许静清知道自己的性子至热至冷，对人对事一向爱憎分明，从不会有不咸不淡的中间过渡，直到后来为了让自己日子过得不那么难受，她‘学乖’了些。

        比如她现在能够笑着和江妈妈说话，脑子里却能闪现出前世在这国公府里发生的种种事情。

        有时候记性太好也是缺陷。

        许静清和送自己到院门外的江妈妈分开后，脸上神情恍惚地想，上辈子是谁对自己说的，人对于美好和痛苦的记忆都是深刻的。

        自己对前世的记忆记得分毫不差，也许是她真的过得太苦了？

        回了自己的卧房，在王嬷嬷的服侍下换了宽松的衣裙，许静清才坐下来表情放松地喝盏清茶。

        王嬷嬷看见自家小姐脸上那猫儿般懒懒的表情，怜爱不已，等许静清休息得差不多了，王嬷嬷才问道：“小姐，咱家阳哥儿呢？怎么没和你一道回来？”

        许静清打了个哈欠才说：“他和霍灵一起玩儿去了，有冷泉陪着呢，嬷嬷不用担心。”

        王嬷嬷点点头“那是，冷泉性子稳重，不像玉墨只是外面揣着个夹子，内里却比谁都要咋呼！”

        “能从灾里活过来，别的不说身子骨肯定是不错的，其余地我们再看看吧。”虽是母亲给自己调，教的贴身大丫鬟，但上辈子这两人都死在家里，许静清也不知道她们两人是什么心性，“先将就着用，咱家手里就只剩下这么点人了。”

        王嬷嬷拿过空茶盏，换了杯白水递给许静清，嘴上说道：“小姐喝一盏茶就可以了，不然你晚上走了困不睡觉，嬷嬷我可是要生气的！”

        “嬷嬷~您说的话静姐儿怎么敢不听！”许静清声音软软地向王嬷嬷撒娇，还双手握住王嬷嬷另一只空闲的手，亲昵地揉捏着她的手背。

        “你啊！就会说好话哄我这个老婆子！”

        王嬷嬷见许静清撒完娇后，乖乖地喝着杯子里的白水后，又说：“小姐你也别慌，我们手上有着她们的身契，那两个丫鬟的娘老子兄弟又都死在灾里，若是她们以后生了坏心思，小姐发卖了她们便是。”

        这话说的没错，许静清赞同的点点头。

        她到没有觉得王嬷嬷的心狠，上辈子王嬷嬷为了让他们活下去也做了不少心狠手辣的事，但是王嬷嬷心里是有条底线的，只有别人欺负到她们头上后，王嬷嬷才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报复回去。

        手段嘛，虽然不太高明但是挺有效，许静清眼睛里荡漾出笑意，窃喜的神色在她的眼角眉梢蔓延开来，小小的快意像是初春枝头冒出的花苞，点缀在少女雪白的脸上，瞧见了就让人心喜。

        王嬷嬷把铁锅哐哐往人脸上砸的架势，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她们说完了话又做了会子针线，玉墨也带着新来的四个小丫鬟把热水抬上来，从南边北上赶到京师河洛，虽是一路走的是水路，许静清也被折腾得不轻，更别提现在的身体因为十五岁的许静清悲痛欲绝，少食少睡闹得单薄不已，现在这副身体上的肉还是成年后的许静清回来后，才养回来的。

        船上的食宿条件也简陋，许静清是早盼着安定下来后，好痛痛快快地沐浴，在热汤里泡上个两三刻的时间。

        这时受过精细调，教的大丫鬟就看得出来，她们特别会察言观色，往往不需要主子发话，她自己就能琢磨出主子的需求。

        因为需要主人时时提点的大丫鬟，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若是什么都要主子明说了她才做，难不成主子到头来成了丫鬟的嬷嬷不成。

        在许静清沐浴时，阳哥儿也被冷泉带了回来，被冷泉带着洗漱过后，吃了点心，他再和沐浴完毕后等着头发干燥的姐姐许静清说了会儿话，才被冷泉抱着带下去休息。

        这边院子里的许家人忙完事都各自睡去。

        那边江妈妈回到自家住的院子后，却只觉得气得心冷！

        因为江妈妈的为人处世让霍正雄满意，便赏了她一个院子居住，她谢过国公爷赏后就带着女儿住了进来，小小的院子也够这对母女居住，还能避开同为仆从的其他人的窥探，江妈妈心里很是感激，办事也更加卖力。

        她因为想赶着回去和女儿春晓谈心，连饭都没有厨房吃就着急地赶了回来，本想着女儿也是个大人了，总不会再干出小时候胡乱发脾气的事情。

        谁知道江妈妈进了自家院门，看着漆黑的院落里江春晓连盏油灯都没有给自己留，江妈妈心里就开始不舒服，再等着她走到厨房一看冷火秋烟，这丫头不是没有给自己留饭，她是根本就没有做饭！

        她怎么就越大越不懂事！？

        江妈妈心下恼火，但想着也是自己平日里太过忙碌，忽视了女儿，随即强行压下心火走到女儿房外敲门。

        “春晓，春晓开门，是娘回来了！”

        江妈妈冷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江春晓连忙把自己正在吃的点心，用油纸重新包好后塞进被子里，自己扭身躲进了被子里装作自己早就休息了的模样。

        瞧着屋里没动静，屋子里人像是睡着了一样，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江妈妈深吸一口气后才又继续敲门“江春晓，你到底开不开门？！”

        “才不开！你女儿早就在今天跪死了，膝盖都跪坏了！”

        门内传来女儿倔强的声音，把江妈妈哽了一下，她脑中出现女儿哭泣的脸，还有那让她心碎的哭着喊娘的声音，江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女儿门前，自己去厨房做了一锅汤面。

        她吃了一碗后，收拾好灶台才又走回女儿房门前，尽量地放软语气说：“娘煮了面，给你留了些放在灶上温着，你饿了就自己出来吃。”

        江妈妈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房里还是没有动静后，她就转身回去洗漱休息了，毕竟明天还要早起当值。

        而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江春晓撇嘴小声嘀咕道：“谁吃你的面，我有点心吃呢，你帮外人欺负我还有理了，哼！”

        小声说完话后，江春晓又大口吃起点心来，不过她是越吃越觉得心里的委屈情绪加重，都要似要酿成一瓮苦水了。

        嚼完点心后的江春晓，怀着对母亲的气愤囫囵睡了过去，直到二天清晨才连忙爬起来梳洗。

        而江妈妈做好的面汤，是一点没有被人动过。

        等到江妈妈第二天下值后回去一看，才发现那锅面汤已经因为炎热的天气变得馊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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