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昨夜醉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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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没看见啊,当时那些人啊,脸色都变了。”宁款款半卧在树杈上,眉飞色舞,而那自称为“燕斓”的小傀儡站在树下,正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她。
燕斓手中端着一碗黑糊糊的汤药,神情呆滞,“娘娘,该喝药了。”
“不喝。”宁款款的拒绝很果断。
“哎,我可真是魅力无边。”她忍不住自恋,“当时啊……”
“娘娘,您该上朝了。”此时,阮微自远处而来,她屈膝行了一礼,“您若是不想去……”
“去去去!”宁款款连忙从树上一跃而下,“走罢。”
燕斓乌黑的眼珠随着她的走动而转动,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宁款款,“娘娘,喝药。”大有她不喝药便赖着不走的意思在里边。
“真是没办法。”宁款款小声嘀咕,“算了,喝就喝罢。”言罢,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她原以为这药卖相如此难看,想来不会很好喝,却不想,这药一入口,她只感觉到了满嘴的甜味,还有点凉凉的感觉。
嗯?
宁款款疑惑,“这药怎么这么甜,它真的是能治风寒的药么?”
“此药原本极苦,娘娘素来喜甜厌苦,帝座便改良了药方,自此,这药便都是甜的了。”
改良药方?
宁款款“啧啧”了几声,看来这殷见雪,还真是个痴情种……可这“痴情种”究竟是真是假,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毕竟他若真是这样性格的人,又是怎样坐上帝王宝座的呢?要知道,历来帝君,性子或仁慈或残酷,但大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宁款款眯了眯眼,不过也有可能是这个人原本不想做帝君,只是靠着圣后的手段才当上了帝君。
她沉吟了许久,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放弃。
“娘娘,朝服……”阮微犹豫了片刻,终是开了口,“娘娘可要换上?”
“你把外衫呈上来罢。”
虽说她的的确确厌恶沉重华丽的衣衫,可上朝这种事不得儿戏,况且人生在世,又哪里有事事顺心的。先前她误入此世,人正迷茫着,又恰逢阿姊去世,本就烦闷,这便钻了牛角尖。
其实她做这侠客,只要侠义之心还在,她便仍是那个侠骨柔肠的剑客,而非这个残忍狠毒的圣后。
所以,又何必太过拘泥于形式呢?……不过若要她日常学那些个规矩,穿那些个华服,她仍旧是不愿意的。
说起来也是她冲动,她摸着下巴,瞅着燕斓,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果然,见她已喝了要,这小傀儡便不再跟着她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傀儡皮下的支柱全是梨花木,可这傀儡的皮,却是真的人皮。
也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宁款款叹息了一声,她倒是想弄明白这些年都发生了哪些乌七八糟的事,才使得她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算了,上朝去。
宁款款定了定心神,如今她要探寻往昔,这上朝可是个不错的方法,虽说不能直接知晓往事,却也能大概推测出些东西出来。
众臣上朝之地是在奉道殿,这奉道殿古朴庄重,连宁款款这等不正经的人进去了,都不禁表情严肃了几分。
“下官等拜见帝座,拜见圣后娘娘——”众臣穿着白色的朝服,朝服上的花纹不尽相同,而他们戴着相同款式的银冠,她自这高处看下去,便只能看清他们白地晃眼的冠顶。
本来道界有引符作为媒介,可将众人影像分别依次呈现,可自太古之时便有规定,众臣必须亲自到场,不得派遣□□,更不得派遣他人。想来是那帝君的自尊心作祟罢——帝君么,身处高位,权倾天下,难免有些“唯我独尊”的念头。
宁款款于珠帘后落座,而殷见雪坐在珠帘前。
“众卿可有要事要奏?”殷见雪抿唇一笑,温柔而又和善,“若无要事,那便……”
“臣有本奏!”此人站了出来,行了一礼,眼神直直地往珠帘后探去,“圣后娘娘专横跋扈,几日前惊氏一族流放北域,而娘娘手下,问情司统领稚兰,公然屠杀惊氏族人。”言罢,他闭眼,一脸悲痛,“惊氏九十八人,已经尽数遭难。”
“这……”
底下众臣窃窃私语。
“求帝座还惊氏族人一个公道!”此时,另一人站了出来,此人是个容貌不俗的女子,她微微冷笑,“前几日惊娘娘落葬的盛景,臣虽在府中,却也有所耳闻——娘娘这心可真是毒,安排圣人抬棺不说,还特意绕着圣人道游行。”
“这……确有此事么?”殷见雪一脸讶异,转头,向后望去,却只看到她那道冷漠的孤影,“……毓娘?”
“啊。”宁款款还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确有此事。”
实际上,她自己也很震惊……原来这种歹毒的法子还真是她想出来的。
不过再想想,却也觉得很正常,毕竟百年后的她狠辣深沉,不是个善茬,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奇怪。况且,她前几日还看见了现场。
只是,若是没有缘由,她应当也不会这样做,所以,这里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怎么,陈大人与冷大人觉得不忿?”殿门轰然打开,扬起一阵尘土,一个红衣女子骑虎而来,此人容颜艳丽,身段玲珑,三千青丝散落,正是问情司统领稚兰。
稚兰冷笑,随手拔出佩剑,剑尖正对着那位为惊氏说话的冷大人,“那么,冷大人怎么不想想,当日我家帝姬自焚时,心里又是多么地悲凉,多么的绝望?”
“她惊氏欺人太甚,而我家娘娘步步退让——那时,你们怎么不说要为我家娘娘讨个公道?”
稚兰狠厉的眼神落在这所谓的冷大人身上,而后阴毒一笑,“还是说……她惊氏生来就该锦衣玉食,而我家娘娘就应该一生贫穷困苦?”
“是她惊氏先来招惹我家娘娘的,如今一朝落败,也是自作自受。”稚兰右手稍稍向下一压,血线便在这人白皙的脖子上显现,很是显眼,“你若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叫你与那惊氏去地府做伴!”
宁款款已经麻了。
她认识的人,一个个都变得面目全非,这个时候,若是来个没变的,她反而会觉得奇怪。
于是她只好叹息一声,扶额不语。
不过,刚刚稚兰所说的帝姬自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与惊氏一族被屠
屠戮又有什么关联?总感觉此事不简单。
“你就不怕帝座……”
这位冷姓臣子咬牙切齿,“你就不怕天罚……”
“呵。”稚兰冷笑,一脸的轻蔑,“帝座素来顺从娘娘,这点小事,不会与娘娘计较,况且……”
她上/身前倾,凑至其耳边,轻声道:“殷见雪这个窝囊废,哪里斗得过我家娘娘。”
“你……你……”冷姓臣子惊骇。
殷见雪眉心一跳,却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众臣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一时之间,殿中静到落针可闻。
“娘娘。”稚兰一撩衣摆,恭恭敬敬地跪在殿中,“奴婢幸不辱命,惊氏族人,奴婢已悉数屠尽,包括其家仆与门客。”
“……”
宁款款不言。
良久,她才叹息一声,开口,“起来罢。”
“是。”
“稚兰统领。”又一臣子站出来,此人乌发雪衣,端正肃穆,正是掌管律法的乌段容乌大人,只听他冷冷道:“强闯奉道殿,罔顾礼法——按律,当杖责三十。”
稚兰嗤之以鼻,“在圣都,娘娘便是律法,而我为娘娘办事……”她抬眼,眼神冷厉,“你一个小小的臣子,又有什么资格管!”
“你放肆!”乌段容想必是被气到了极致,他素来讲究礼法,最是见不得人藐视规则,平日里众人躲他都来不及,就连先前的宁款款,都不愿轻易招惹他。如今骤然出现了个罔顾礼法的稚兰,他心里很是气愤。
“好了。”殷见雪端坐上首,他叹息一声,揉了揉额角,笑道:“稚兰,你且先下去罢。”
稚兰不动。
殷见雪却依旧笑意盈盈,他捻了捻袖角,笑意更深,却不达眼底。
“稚兰,你下去罢。”良久,宁款款开口。
“对了。”宁款款想了想,再次开口,“你且在钟灵宫的偏殿候着本宫,本宫有些事要与你说。”稚兰此人,为她所救,在她身边也待了许多年,这人性子直白,最是不愿自己受委屈,不过虽说如此,这人也不是个蠢的,而她失忆一事,她也不想瞒着稚兰,况且,这日日接触的,她也瞒不住,所以还是说一声比较好。
“是。”
稚兰闻言,行了一礼,这才缓缓往外走,临走了,还要冷冷地瞪一眼乌段容,这才甘心。
“……”
我真是太难了。
宁款款默默地在心底叹息一声,很是疲惫,但同时,她又觉得奇怪——殷见雪身为帝君,稚兰这样一个小小的统领,如此蔑视他,他居然也不生气?是真的不生气,还是……这些都只是他的伪装?
思及此,她眯了眯眼,虽说她对这些个阴谋阳谋的不感兴趣,可她如今到底人在深宫,多想想总没错。
况且这人给她的感觉实在是奇怪,她好像总是下意识地去揣测他的用心。
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下一刻,众人只听一道冷淡至极的声音响起,“帝座惊才绝艳,名满天下,不知帝座……”宁款款拉长了尾音,勾唇,好整以暇道:“在这奉道殿中,为本宫作舞一曲,如何?”
试试看,这位所谓的帝座,他所忍耐的底线,究竟在哪儿。
是以这话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命令更合适。
而此时,闻言的众臣皆是一惊,一个个抬起头来,对以震惊的眼神,这些人的动作整整齐齐,就像排练好了似的。
众臣之中,有一男子猛的抬起头来,此人五官出众,却与殷见雪有三四分相似,这人咬牙,表情有一瞬间的狰狞,他低下头,再抬起头来,便又是一副微笑的表情。
此人姓曲,名秋吟,是曲氏的庶公子,亦是新科状元。
这人虽混在人群之中,却也颇为引人注目,然而宁款款正聚精会神地瞅殷见雪,是以根本没看见。
而殷见雪眉心狠狠一跳,然而他面上表情不变,仍旧是笑吟吟的,仿佛丝毫不为她的言行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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