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君绝上邪（二）

推开木门，宁款款便感觉一股凉爽之气扑面而来。

        小阁布置很是雅致，案上放琴，墙上挂剑，窗边一枝梅花……看得出来，此间主人是个风雅之人。

        她走近了，却见此地并非仅有她一人。

        穿着白衣的侍婢们正有条不紊地整理阁中物什，而稚兰跪坐在一偏僻角落，正在打坐。

        “娘娘？”稚兰睁开眼，一愣，而后向窗外望了望，沉吟片刻，“外边日头大，娘娘身子不好，是该在这儿歇着。”

        此次的祭祀为期三天，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而古时的规矩，便是要帝君连带着参加祭祀的众人在这边的小阁住上两晚，是以这些个侍婢才会在此。

        宁款款找了地方坐下，见此，素迦弥便面无表情地推门出去了，而稚兰则是走上前来，低声道，“娘娘，此次帝座仅携娘娘一人出席苍台祭天，后宫诸妃怕是……可需要属下出手敲打？”

        宁款款摇头，“不必管她。”

        “是。”稚兰抿唇，露出一抹笑来，“娘娘先前吩咐属下做的事，属下已然安排好了，娘娘只需静候便可。”

        “届时，娘娘自可来去逍遥。”

        “我……曾经吩咐过你什么？”宁款款犹豫片刻，终是开口，“你知道的，我失忆了。”

        稚兰却摇摇头，笑道，“正是因为娘娘失忆了，属下才不能与娘娘细说此事。”

        “娘娘只需等着便好。”

        宁款款皱眉，却也未再多问。

        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便有侍婢请她去苍台，纵使是千般万般的不愿意，她也只得叹息一声，而后随着侍婢去了。

        接下来便又是无聊而又漫长的祭祀，她笑得嘴都快僵硬了，脚也酸，总之，就是哪哪儿都不舒服。

        倒是殷见雪，他都快讲了一个时辰的祭辞了，也不见累，宁款款很是佩服。

        ……

        接下来的两日就这般无聊地过去了，再登上车撵的那一刻，宁款款长长地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受这劳什子祭祀的折磨了，不得不说，这什么苍台祭天，无聊也是真的无聊。

        殷见雪坐在她对面，而在二人之间，还放了一张琴。

        他穿着一身荼白色的道袍，外边披了一件浅色罩衫，三千墨发仅用银扣扣于发尾，乌黑柔顺的发垂下，压在散开的衣摆之上。

        “长路漫漫，不如自衡为毓娘弹奏一曲？”他调试琴弦，微笑，“近来我新写了一首曲子，很想弹给毓娘听，不知毓娘可否赏脸……”

        宁款款欣然颔首，“好啊。”

        他手指轻抚，一勾一抹之间，那空灵而又略带哀伤的琴音响起，叫人心间安宁。

        宁款款放缓了呼吸，虽说她对古琴一窍不通，但她学过琵琶，也算略通音律。这曲子写得很好，她很喜欢。

        一曲终了。

        宁款款眨了眨眼，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失红豆》”他手指一顿，笑道:“是观逝水有感。”

        “那为何叫《失红豆》？”宁款款纳闷，“自古以来，红豆便是相思之物，逝水与红豆，这可算得上是毫不相干啊。”

        殷见雪笑而不语。

        “后日便是奉酒会……”他嘴角含笑，似乎意味深长，又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此事要在上邪殿举行，不知毓娘可筹备好了？”

        “没有。”宁款款实话实说，她犹豫了片刻，却仍旧选择了说出口，“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我失忆了。”

        殷见雪面上诧异。

        “毓娘？”

        “突然这样说，一时半会，你怕是接受不了。”她顿了顿，耸肩，“不过这确实是事实。”

        “如今后宫诸多事务皆是阮微在管理。”宁款款道:“你若是想知晓相关事宜，应当去询问阮微。”

        “还有。”她没有看殷见雪的脸色，直接道:“日后的朝会，我不想再去，而那些奏疏，我也不想再处理。”

        “一切事务，皆由你决断，如何？”

        “……”殷见雪沉默了片刻，只是他嘴角的笑容仍旧没有消失，良久，他蹙了蹙眉，“毓娘怎么忽然这样说……”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她道:“总之，朝堂之上，后宫之中，一切权力皆归你。”

        “毓娘你忽然这样，竟叫我好生惶恐。”殷见雪轻声细语，连带着语气里，都仿佛带上了几分轻愁，“是自衡做错了什么吗……若无毓娘，自衡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自衡哪里惹怒了毓娘……都是自衡的错，毓娘……毓娘不要生气……都是自衡不好……”

        “你没有做错什么，也无须道歉。”

        宁款款顿了顿，“我只是不喜俗务罢了。”

        “若是毓娘厌倦了俗务。”殷见雪将手拢在广袖之中，轻抚袖间纹绣，笑意清浅，“自衡自然不会强迫毓娘。”

        “不管毓娘如何，都是自衡的毓娘，是自衡的……心上人。”最后的这三个字说得极轻，极浅，说到这里，他的眼神都柔和了下来，“毓娘只需随心即可。”

        “毓娘之愿，即为自衡之愿。”

        宁款款扯了扯嘴角，“我忘了许多事，你……”

        “忘了也没关系。”他开口，微笑，“你总会想起来的。”

        “……”

        圣宫很快便到了。

        宁款款随着殷见雪下了车撵，二人一同步过巍峨的宫门，而后殷见雪向另一道去了，去之前，轻声与她言说，“毓娘，这几日辛劳，你好生歇息。”

        宁款款颔首，顺着朱红宫墙往前走，一队白裙美婢低眉垂首，恭恭敬敬地跟在她身后。

        忽然，她于朱红宫墙下站定。

        “圣后娘娘。”

        女子穿着一身藕粉色襦裙，外罩茶色大袖纱，容颜娇美。此人微微冷笑，团扇轻摇，“此次帝座未曾带她人前往祭天，想必娘娘心中，很是得意罢。”

        是秋云翘。

        宁款款不言，只是望着她，不动。

        “后日奉酒会，臣妾候着娘娘。”这人以团扇遮住大半张脸，笑吟吟地道:“胜负犹未可知，娘娘，可要记得长点儿心呐。”

        言罢，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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