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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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论西院这边已经火烧眉毛,东院这边却依然风浪静平,谢大夫人常年有疾,端着药碗崴在床榻上,听到院里门房轧轧声响,便问身旁嬷嬷,“是二老爷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西院喊了人来叫三爷,下人们自然是知道的,但武安侯临去前曾吩咐,夫人身体不好,须静养为宜,是以院中一概杂事便不许有人烦她。
嬷嬷躬身上前道:“是二老爷,想来是朝中有事,二老爷要寻三爷商议,便派人过来将三郎君叫了去。”
谢家长房一共三子,长子和次子常年跟随老父戍边,虽也各自娶妻生子,但两个儿媳倶是十分乖巧懂事的性子,平日里只要三郎来她院子,定然是避嫌远远躲开的,故此这声音闹得再大,谢大夫人也不疑心别的,想来定是她的三儿有能耐,所以二弟才会寻了他去相商。
她歪着身子,一张贞静娴淑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也是,我儿素有本事,便说他为太子出的那主意,自各地搜罗了好药,再配成良方进献陛下,单单是这份颖悟也是二房生的那几个比不了的。”又叹气,“这么多年,他身边一直干干净净的,就这一回瞧上了人,我也想成全他,让我儿娶那样一个妻子,着实也是委屈了他。待再喝几碗药,我这病恹恹的身子好些了,便亲自跑一趟禁宫去同皇后娘娘求个情,许他在娶三殿下前,先纳一房小妾,便是不许妾室,允那女子做个通房也是可以的。”
嬷嬷默了默,躬身道是,又劝说:“夫人累了半日了,不若将这安神汤喝了,好好睡个午觉,也好松泛松泛筋骨。”
待那嬷嬷服侍谢大夫人喝了药睡下,出了门,便见廊下谢荣启沉脸伫在门外,顿时唬了一跳,膝盖一软便当场跪了下来,口中颤声:“三、三爷。”
谢荣启侧眸乜她,一双豹子眼如利刀横削,“做得好,”他道,“记住了,日后府中无论发生何事,皆不准冒冒失失报到大夫人这来,若累了女君身子不虞,我定活活刮了你们。”
说完这句,看那嬷嬷抖如筛糠,他只觉心境骤然畅快些许,狞笑一声,转身往府外而去。
一路纵马出城,待到了一处农庄前,已是午后,云消雨霁,天光重燃。
他勒马敲门。
庄子名为山水庄,地方宽敞,前前后后四进院落。但周围都是民房民庄,四周不远的田间还有许多勾着身子正在劳作的佃农,垂烟袅袅,乡音邈邈,是以这庄子混在里面也并不怎么扎眼。
门内很快传出响动,片刻功夫,一个身着短褐的小厮探出头来。
惊喜笑道:“爷。”
谢荣启点点头。
小厮便开了门迎他进去,随即插上门栓,胁肩谄笑问道:“白日里,爷怎么就过来了?”
谢荣启一个眼刀扫过来,那小厮便讪讪住了口。
走了两步,停下来,望着面前的影壁稍稍驻足,那影壁东西两堵,造得十分高大,一应将后面的院落屋脊也遮蔽起来。浮雕碧润水荷,群抱合拢,宛如镜像之城。
他道:“近日虞沁轩那个可老实?”
小厮哈着腰回道:“自爷上次幸了她,便闹死闹活的,前个儿上了一回吊,昨个儿又用剪刀绞了一回脖子,好在崔嬷嬷看得严密,倒是将人给救了回来。”
谢荣启嘴角微捺,一双豹目中凛然升起两道寒光,怒道:“不识时务的东西,既不想好好跟着我,玩起来也是腻味,即刻便吩咐庄子里的暗卫,将人了结了,也不用寻远处,直接丢到抱夏后面的松竹溪去,那溪水直通后山,让人看着将尸体啃食干净即可。”
小厮听得摇摇欲坠,两股战战,颤颤应了声是,便强打起精神引着人往后院而去。
一穿黢色对襟短衫,梳着圆髻的妇人上前哈着腰道:“三爷。”
谢荣启道:“崔嬷嬷辛苦了。”
崔嬷嬷又一躬身,恭谨道:“奴婢十四岁跟着夫人嫁到谢家,僭越地说,三爷便如老妇亲儿,只要为你好,便是剜奴婢的肉也可,这点子辛苦算什么。”
谢荣启点点头,“嬷嬷忠心,我自知晓,嬷嬷且下去休息片刻,待有需要,我再着人去唤嬷嬷过来。”
崔嬷嬷平静点头,刚转过身,便听背后问道:“衾婳阁那个在做什么?”
嬷嬷回身再拜,“午睡方起,正在妆扮。”
谢荣启嘴角微翘,“她倒是乖巧。”
嬷嬷说是,“这一日日的,就盼着爷能来。她十七岁守寡,少了爷们滋养,爷能瞧上她,是她三世修来的福分。”
谢荣启点点头,挥手让二人出了内院。
他来此处消遣时,一向不喜人前有下人杵着。
又顺着抄手游廊走了片刻,便来到一玲珑小院外,见灰墙环护,垂柳依依,墙角种着什锦繁花,夺目炫彩,假山后隐隐斜出一格石榴什锦洞窗,洞窗内怯怯声响。
“娘子,还是戴这支好,这支石榴花卉金仔钗,寓意多子多福,好意头呢!”
另一女使道:“不,娘子肤色雪白,还是这支一叶知秋和田玉发簪好,水头足,瞧着也贵气。”
他听着好笑,抬腿进去,也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便见一二十出头的女子,正端坐在奁前试妆,眉黛青颦,秀颈纤华,一身丁香色绣流水藕荷的对襟大袖衫飞扬轻举,下面配着轻巧的绀青色绫旋裙,云蒸霞蔚的帔肩,直衬得面前女子云鬓丽眸,娇艳异常。
“青色。”他喃喃一句。
那女子听着后面有声,便回过头来,喜悦顿时爬上两颊,跑过来用一双软臂环在他肩头,娇滴滴道:“爷,您来了。”
谢荣启见她衣料轻软薄透,一身媚骨酥态,尽显风流娇妩,不禁皱了皱眉。
还是太肆意轻佻了些,即便穿上这身青衣,也少了那人身上空谷幽兰的沉静之感。
他退了下人,手指兀自在那女子脸上逡巡片刻,突然眸底转沉,将后面案上东西一扫而空,推人仰倒,一把抽掉了这小寡妇腰间的系带。
樱红色的诃子被撕了两半,案上的人如不胜雨打的娇花一般抽抽搭搭啜泣起来。
及他纾解痛快,那小寡妇身下已淌了鲜血,奄奄一息。
唤了崔嬷嬷进来,吩咐道:“将地上这些都收拾干净,这屋子也该换人住住了。”
言毕,扬长而去。
又一日,碧空万里,软云浮邈。
宫中旨意终于在一片熙熙攘攘的杂乱争吵中,下到了刑部。
旨意也很简单,着御史台、刑部重新彻查氓山叛乱一案,遣殿前司副都指挥使程之衍亲去真定,将一干人证提来燕京。
只是使臣尚未出发,便闻那宋世安已在府中畏罪自戕了,临死前立有遗书,直言自己头脑昏胀,视财如命,这才联手当地知县,做出以契圈地之事,但最终导致氓山之乱,却是自己未能想到的,遂只能一死谢罪,望陛下宽恩,能赦他一家老小性命。
程之衍交了差,自垂拱殿出来,一语不发在差房呆了很久,这才到殿前司司狱宣旨。
萧苷因事出有因,判处流放八百里十年之刑,秋后发配。
待他临走,那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氓山贼首苦苦哀求道:“大人,若可以,还、还请能帮在下寻回舍妹,老父临去,深感愧对我兄妹二人,想着当日若非定要捐官,我萧家也不会是今日的局面,求大人念在家父一片舐犊之情,让他在地下且能安眠。”
程之衍平静一如往昔,吐了口气,道:“尽力而为。”
此事便算就此揭过了。
又几日,在一片金光灿灿的秋意中,迎来了韩家的簪花宴。
程老爷果然说话算话,一早便让孟管事安排了车马,亲自送了妻儿和少甯出门子。
这场簪花宴,本是程之衍早就应了老夫人要来去陪护的,只近日边关又不太平,同狄人连打了几场仗后,尚未分出个胜负,同大晔多年修好的叶赫竟反水了,秣马厉兵,浇筑高墙,大有同大晔决一死战之势。
边关递来的请战军报早早便到了乾德帝案头,以谢家为主的主战派和以同平章事为主的主和派,几乎日日在朝会上吵。
是以这些日子,程之衍也愈发忙碌,每日早出晚归,便再无多余的时间来关心簪花宴这等小事了。
程立雪果然说话算话,一出门便弃了自己马车,进到少甯车中来。
一路用泥金小炉烧着热茶,两个女孩说说笑笑,很快便待到了韩府门前。
勒马,下车。
珠玉环翠的夫人们一看,一行最前的马车上款款下来一女子,上穿彤色花卉一年景轻罗褙子,下配一袭缃色珊瑚百迭裙,脚蹬如意纹云头靴,一把玉手轻扶在身旁嬷嬷手中,曼步下来,裙摆处的褶纹轻拂,只轻轻几下,便似弱柳扶风,流云玉露。
再一瞧脸,云鬓丽眸、秀颈纤华,天光自半空垂映下来,照得肌肤瓷釉一般,半个毛孔也看不见。盈盈润润的杏眸一转,便如含着一层金箔在内,灼亮璀璨。
便有官眷忍不住轻问:“这是谁家嫡女?往日席间怎未见过?”
有同程家相熟的,便凑过来道:“此乃程府车驾,你瞧,后面三个小娘子,皆是程家大房的。这最前的嘛,自然便是养在程老夫人膝下的那位表小姐,听闻姓李,父亲乃南京某处一小小县令,不过几年前便亡故了。”
倒是有人也知道李家昔年发生的事,便补充道:“姐姐有所不知,太后娘娘当年还有意抚养过此女,不说官秩,她父亲临死前闹出的动静可谓不小,还在南京当地得了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号,只后来又听说是李家同程家老夫人祖上有亲,这才由程老夫人接去养在了膝下。”
“哎,到底家世单薄了些,只这通身的贵气,便说是个高门嫡女也是有人信的。”
“可不,可见程家在这小娘子身上也是尽了心力的,善臣啊!”
都是来做客的,自然没有一直在门上站着的道理,殿前司都指挥使的夫人很快应了出来,握着江氏的手道:“程大夫人,可算把你给盼来了,以往妹妹也主持过几次筵席,可恨竟无一次同姐姐晤面,快进来,里面请。”又拉着她的手,介绍给几位私交甚好的官眷,“以往人家是文官家眷,我们家老爷是行伍粗陋之人,唯恐唐突了人家妻女,如今可好了,副都使同我们爷们一处办差,我呀,也就厚着脸皮将人给邀了来,几位姐妹都来看看,我们江家姐姐府上的几朵娇花。”
江氏自然趁着这次机会,赶紧将自己生的二姑娘往前送,言辞间客套道:“瞧妹妹说的,让我这张老脸倒是有些臊,我也早便想同妹妹交通了,只一味圈子不通,也没个人引荐。”又指着程立娆,含笑说,“程家几个不争气的丫头,闹腾得很,今日便要叨扰妹妹了。”
这份自来热络的本事,少甯实在叹为观止,不过她今日只想露一面,无意出什么风头,便悄悄往后躲了躲。
待门口众女眷又各自恭维了一圈,这才两两牵着手被迎进韩府正厅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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