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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99章


“莫怕,先去绿章阁。”

        有他在,多险的峭壁都有了通天索,她心绪定下来,由他扶着往果林去,可又忍不住,问前方的秦嬷嬷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秦嬷嬷也是灯下黑,掖着手转过身,脸上显出异常的焦灼来,“具体内里如何,奴婢也不十分清楚,当初大姑奶奶出阁时,咱们老夫人念着这十几年的情分,曾送了陪房嬷嬷过去,康嬷嬷是打闺中时便侍奉咱们老太太的,稳妥得很,当时是怕娘子一人孤身在禁中,万一有起子变故,底下女使年轻,拿不了主意。今日便是那康嬷嬷使的小内侍出来报的信,先传话到了程宅,可竟那般不凑巧,大夫人一早犯了牙疼,到现在都起不来床。内宅的事,爷们也不方便询问,老爷急得没办法,只能让人去了二房,可王妃也知道,老夫人人不在,大夫人又起不了身,大老爷一个隔房的大伯让人去请二夫人,人家自然不会过去。”

        “二舅呢?他不在?”

        秦嬷嬷摇头,嗓子里呼哧呼哧,“一早就上差去了,原本大老爷也是要出门的,趁着休沐,定好了同几位同僚到时楼聚筵,车驾刚行出巷子口,便被长随拦住了,急忙掉头回了内宅。听说是在碧华院逗留了三盏茶的功夫,大夫人疼得说不了话,在床上直哼哼,他没了法子,这才亲自套着车驾到宁园来。”

        少甯一惊:“大舅亲自过来了?”她以为只是遣人传了话过来。

        秦嬷嬷道是。

        出了月洞门,经了两处玲珑小院,很快便到了蒺藜夹道,绿章阁的飞檐在金箔似的天光中若隐若现,少甯腔子里的心砰砰乱跳,脚下也加紧了步子,却被程之衍扶住了腰,“你慢点。”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羞臊不羞臊,她径自握住了他的手,他手上有劲,扶着他也能镇定些。

        这样的天气,蒸笼似地热,即便是清凉的果园,远处一望,上方也是陆离的重影,好似天地间正起着巨大的篝火,而他们正站在篝火前,一应万物都成了虚浮的梦,让人恍得不真实。

        温腻的手掌心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来。很快到了绿章阁,守门的女使忙打了帘子让人进来。

        便见程老夫人坐在上首,脸色阴沉,而程立锦站在一旁,再往下看,程明礼坐在下首的左侧,手搭在膝盖上,脸上一片颓色,见他们进来,喃喃叫了声澜柏。

        一点头便算招呼过了,之后坐到他对面来。

        “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程之衍先开口道。

        程明礼叹口气,“当初为父”这阵子原本改口已经成功了,如今遇了事,往日里的习惯也带出来,朝二人讪然笑了笑,道,“当日我便不该将雪儿送入东宫,想着太子久无子息,若万一呢!还能为咱们程家博个前程,不料竟闹到现在连命都要没了。”

        程立雪毕竟是自己的长女,虽是庶出,但柳氏当年同自己是两厢意合,因门第上的考虑,不得已这才收做了妾室,如今前程没博到,倒是要闹到亲生女儿一条命交代进去,怅惘之余,更多了几分愤愤。

        皇族之人,果然薄情狠厉。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皇后在厅前架了杖板,若当真当着一宫的太监宫婢行了刑,便算能活下来,名声脸面也全没了,一想到,自己要捂着脸上朝,他便心中戚戚。

        抬起头,望着二人怔忡片刻,又转向上首,“母亲,若她嫁的是个寻常郎君,儿子还能觍着脸摆摆岳丈大人的款儿,可如今她入的是宫门,又是侧室,儿子实在插不上手。”他低垂着眉眼,抬不起头,喃声说,“江氏这个嫡母又指望不上”

        程老夫人哼了一声,“再说这些也是没意思得紧,为今,最重要还是大姑奶奶的安危。”

        打了几板子,损伤脸面是小事,若是皇后盛怒之下将人给活活打死了,届时便算闹到官家面前,人死了,是非曲直,还不是由着他人学说,连声分辨也不能做,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活人要让尿给憋死了!

        程老夫人顾不上与这便宜儿子攀缠,即可便让下人去套车驾,又转过头来同少甯道:“你有了身子,原这事不该搅扰你,可我虽有个六品诰命在身,但出入禁中需要提早一日递牌子。”

        少甯立刻明白过来。这便是宗室的便利之处了。同样是入宫,她当日递牌子,只需得到两宫首肯,便能即刻进去,而外命妇们若无上召,再紧急的事也要等上一日才行。

        “菀菀明白,我这就让程彻拿了我的牌子骑马去禁卫处。”她一面命人去取牌子,一面让下人去取翟服。

        换好衣裳,出来见程之衍站在廊子下。

        “怎么?”

        “我送你去。”他简声说,“我去请见陛下,带着你,便说是问安,这样进去也快些。”

        走后宫请见的路子的确会耽搁太久,他略一颔首,便大步往门上去了。

        他骑马先行,少甯便能坐着车驾,也少一些站在出阙广场上候着的时间。手抚住程老夫人肩头,回过头朝程明礼道:“大舅不若也进宫去,待朝会散了,你与王爷一同面见官家,等着我的消息,若是我拦不住,你们二人也好在前朝使力。”

        程明礼像是懵了一般,喃声说:“那岂非是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少甯简直不知该说什么了,看向程老夫人,见她亦是蹙起了眉,老太太的话又狠又厉,“那你可想好,这闺女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要是要,便让菀菀辛苦这一遭,若是不要,索性连去都不必了,反正你也不只这一女,三娘如今也嫁了宗室,还是正妻,是比眼下这个要争气得多。”

        程明礼恍然警醒过来,揖手道:“母亲说的这是哪里话,这个时候自然是雪儿的命更紧要,儿子方才一时糊涂,这才说错了话。我马上让人回去取官服,让人撤掉今日的休假。”抬头望了望天,怅然说,“这个时辰想必官家也快开朝了,儿子动作须快些,这便随着澜柏一同进宫罢。”

        程老夫人嘬着牙槽,冷冷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回过头拉着少甯稳稳上来车驾,“去问问清楚便可,能留便留,留不住也是她的命,且不可太过焦躁,再伤了自己的身子。”

        这是薄情之言,一旦传到几个继子女耳中,程老夫人便等同自掘了后路,可她老人什么都不管,仍是以她为重,少甯听得心潮上涌,眼眶发酸,叫了声外祖母,道:“我知道了,我会护着自己的,您在家别忧心,我一旦得了准信,立刻让程彻给您送消息回来。”

        门廊里面响起银铃似的一串话,“阿嫂,别走,等等我。”

        回过眸子,见程立锦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女使的衫裙,扶着腰在门槛内喘气,旁边女使见状忙过去扶她。

        走到车前来,“阿嫂,你带我一起去,我什么都不能做,但至少还能扶着你,不让你跌倒。”

        少甯因这句话笑出声,“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哪里就能随随便便跌倒了,再说还有下面丫头们在,禁宫深深,规矩森严,无太后或皇后娘娘的口谕,我也不敢多带一个人。”

        程立锦说那正好了,指着素瓷道:“你下车来,我上去充作阿嫂的女使便是了。”

        少甯说:“太胡闹了,你堂堂一个贵女,再被人认出来。”程立锦却不在意,“今日是处理太子爷的宫闱事,皇后娘娘必定锁死了东宫,消息哪能那么容易传出来,便算是真传出来我也不怕,我身正不怕影斜,混进宫是为了护着自己阿嫂和长姐,谁也说不得什么。”

        见少甯还在犹豫,便又添了一剂猛药,“阿嫂不肯让我去,不若让车驾往端王府停上一停,让三姐姐陪着你去,她也是宗室正妻,届时皇后娘娘总要给个面子的。”

        程老夫人却道:“不妥,太子同端王表面和气,实则内里早就闹得水火不容,她去,只能添乱。”

        说罢,转向程立锦颔首道,“也罢,你上去吧!记着紧跟着阿嫂,两人怎么进去还怎么出来,去了只需打听清楚事便可,旁的一概不论,先跪下求个情,稳住了皇后娘娘,便让人到报到前面去,一切自有你大伯和哥哥去周旋。”

        程立锦说好,事态紧急,话不多说,放了车帷下来,便吩咐马夫起了驾。

        一路到了禁宫出阙前的广场。骄阳转烈,恣意炙烤着大地,放眼望去,只看到青色的石砖上飘荡起幽幽的吐丝来,程之衍倒是没立在天光里,由值差的班直们请到了宿庐去喝茶。

        他因要带着少甯进宫,便没有到前面去朝见,只在这递了腰牌,经了人往官家面前一层层递话。

        终于远远看到一个小内侍哈着腰出来,“宁王殿下。”转向少甯,诧异地哟了一声道,“王妃娘娘也在。”

        少甯端庄笑着,便听身边人徐徐话道:“内子今日晨起,突然甚是想念程奉仪,走后宫的路子慢了些,便由我先带她进宫,入了宫,我们先去面见官家,之后还请公公使个人,送内子往东宫去一遭。”

        小内侍平日里只做传话的差事,哪里能有机会为这等大人物使力,听完,又惊又喜,拍着胸脯保证,“王爷放心,小的一定办妥帖。”

        禁中便是禁中,无论何时何地都自有它的威严在,即便再火急火燎的事,到了这里也只能云淡风轻地办。

        小内侍转头同一名禁卫嘀咕几句,不多时,四人抬了软轿过来,就停在宿庐前。

        少甯迟疑道:“未得恩准,我还是不坐了。”

        小内侍龇开牙笑了笑,“官家正在朝上,临去吩咐过让接两位进宫,这等小事若还等官家劳心,那小的们也太没眼力劲。”

        她看向程之衍,见他点了头,这才坐到轿子里。

        到了垂拱殿,又在偏厅中坐了会儿,乾德帝便散朝回来了。

        少甯虽是宗妇,但到底是女眷,只双手加眉,跪下给官家磕了个头便出了垂拱殿。

        由先头小内侍领着往东宫去。进了宫,经行几处长廊和殿阁,这才到了太子内宅。

        这东宫在禁中东面,挨着最近的宫禁叫北玄门,北玄门往西是皇帝上朝的紫宸殿,再往北是会见朝臣的垂拱殿,以垂拱殿为中枢,西面为后妃居住之地,和太子居住的东宫并不在一条线上,相当于绕行了一大大圈,可皇后尊驾竟纡尊降贵亲自来了后辈所居之所,可见事态并不轻松。

        少甯和程立锦等在东宫宫门外,得了里面应允,这才进来门廊,到了偏厅,见台阶下架着杖板,板子上并无血色,绷紧的经络这才放松下来。

        想来是皇后娘娘被人劝住了,程立雪虽是程家庶出,但到底如今有了宁王这层亲,若面子上闹得太难看,在官家那里皇后也未必能不受叱责。

        正当二人暗自松了口气时,却听廊子那头起了叫声:“不好了,出红了,出大红了,奉仪的胎保不住了。”

        少甯脚下一晃,不由噤住了,程立锦亦是脸色惨白。回望长廊,见人头攒动,婆子和女使个个绷紧了皮,脸色冷峻地进进出出,人人手里端着浮金的铜盆。

        不用踮起脚尖,也能看清盆子里飘起的血水,浓艳雪亮。

        “阿嫂,是…是撞掉了她的孩子吗?”程立锦手心淌汗,头皮像被人扯一般,“是阿姐做的?”

        少甯胸口里发堵,脑子也空白一片,但这种时候,越是怕,越是让人指摘,再说内情究竟如何,尚未分说过,若就这般自乱阵脚,岂非程家的姑娘日后再没活路了。

        这时,有婆子进了门,肃着脸先纳了个万福,眼睛刀锋似的往庑廊上瞥了瞥,冷声道:“王妃娘娘,殿下得空了,请您过去。”

        少甯手指紧了紧,所有的忐忑、惊吓,在这一刻化作一笑,“劳烦嬷嬷了。”

        之后昂首挺胸跟在婆子身后往正厅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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