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缘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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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回廊走,天顶下垂落悬挂的水晶吊灯刺人夺目,芸生绕过那灯走到一处停下,目光随意一落皆是喜气热闹。她握了握护栏又松开,往后退去,哪知身后竟站了人,是贺启山。
“沈小姐带着孩子去了,你现在若后悔,跟上去还来得及。”贺启山嗤笑,迈步走到芸生身侧。
芸生亦停下动作,抱手并肩而站,却回道:“来不及的人是你,不是我。”
贺启山眉眼凝起重色,芸生揶揄道:“那个荷包是六姐的,你早在捡到的时候便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留在身边这样久。”
大厅中央搭好的舞台,一排Saxophone正拉长脖子起了欢快的调子,司仪踩着精致的皮鞋上台开场。
“原来,你就是知远。”芸生寻到楼下绕过舞台边提裙上楼的倩影,垂眸叹道。
贺启山一愣,却拧眉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芸生却摇头,“那个荷包上绣的小画藏了诗——鹤起知路遥......她从没说过,是我猜的。”
从前常听六姐提起一个人,一个没有名字的人。
讲起那人的时候,六姐总要看荷包,却又永远都是点到为止,叫人猜不透最好。
然而就在方才,她脑子里那些一时牵扯不清的,竟一瞬明晰。
“路遥,取字远,而你姓贺。”不会这样巧。
——我叫贺知远。
——鹤起知路遥?......好名字。
“那荷包六姐给我的时候说,她在国外念书那几年也从不离身,保平安用的。”
贺启山的神色一瞬冷下灰败,像是一尊被一击而中的石膏雕像,碎了才知,那里藏的谁。
“别看她是明媚爱笑的人,其实,她真正开心的事,很少。”
少到那人竟把希望寄托到她和秦啸川身上,去延续证明那可笑的爱情。
“虽然我不清楚,你们为什么没能在一起,但她......从未放下。”
芸生看向难得失措那人,又冷道:“你来若不是为了见她,又何必来。”
承诺总是负人,回首看时才知:原来那只鹤,已经离她这样远了啊。
贺启山凝着楼间红毯上那抹倩影,脚步往前迈出那一刻竟前所未有得再有过犹豫和顾虑。
芸生终于支走了贺启山,楼下响起一阵贯耳的掌声,她正打算离去的脚步却在听见那个久远的名字之后,赫然停下。
司仪宣念着身份人名,秦夫人就端坐在台上,等待着秦家的晚辈上台贺寿祝词。
目光忍不住侧身驻留在那喜气热闹的舞台上,明明已入了夏,为何心间却寒凉阵阵?芸生握紧了身前的护栏。
秦敏容和夫婿走在秦晋山之后牵着女儿上台拜寿,叶文佩挽着秦啸川亦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那人怀里抱着的孩子,扑腾的手脚带着寓意吉祥的银锁,小衣服亦别致精巧,一看便知喂养照顾得极好......芸生望着那个被人如珠至宝疼爱的孩子,赫然想起她的小初——心如刀割......她突然起了那样疯狂的念头,脚步亦冲动起来,只是往楼下那宴会厅走了几步,却又停下。
逞一时之快,疯狂毁了这场寿宴,痛快之后,她的小初又怎么办!变成无父无母的孤儿?!——芸生,你已经是个没家的人了,难道还要小初也变得同你一样吗?他不要小初的,从前便不要,如今有了那个孩子,小初又算得了什么。
“小初,小初......”她望着那人的影,喃喃念着孩子的名字,眼眸起了层薄冰。
下一瞬,芸生心里漫出深深的自责:她怎么能在这里看着那负心人一家团聚,而把小初独自一人扔给旁的不相干的人照顾!
“小初......”
她又忆起昨夜,孩子发烫难受那张小脸,眉睫都是湿的,混着眼泪和汗,小小声在怀里哭着。小初攥紧了她睡裙的领口多么害怕被人抛下,芸生忙搂紧孩子哄着连声音亦是颤的,孩子渐渐止了哭声,只是小脸蹭上来,泪却湿了胸口。
那一刻,她只恨病得不是自己。
而现在,她竟丢下小初一个人!
芸生终于寒目收了视线,慌不择路地转过身往出口寻去。
楼下的大厅,秦啸川下了台忙将孩子递给佣人,冷眼望向冯裕乡,“满意了?”迎面对着二楼回廊,楼上护栏里错乱着人影,视线一滞,连带着心也拧紧窒息。
“冯老。”叶文佩问候了冯裕乡,冯裕乡自是识趣走开。
叶文佩借机走近秦啸川,却被他猛地一把推开,待回过神时,那人已没入人群里再不见踪迹。
二楼回廊。
“对不起......”
她转身不小心撞到了服务生,幸好端的一叠银质空托盘。
“我没撞伤您吧?”那女服务生刚工作不久,吓得忙问。
芸生摇摇头,替她拾起掉落的托盘,起身就走。
守侧门那服务生还没有回来,拉开门出去,脚步虚虚实实地踏上消防梯,好似没了知觉,怎样都找不到落脚的重心。扶着护栏走下,挽发的簪子落在梯上她亦不管不顾地走。视线一片虚无,耳边隐隐传来孩童的嬉笑声,定睛一看,原是那后街上逗留着几个踢球的小男孩,莫约七八岁的年纪:无忧无虑,健康顺遂。
芸生看得痴了,又忆起那老医生的话。
——心肺功能有些发育不良......
——往后,可能会比寻常孩子体弱多病一些......
她的心一瞬又揪紧了,忙快步下了梯。
一个人向前走,只要出了这小街,叫车回去不过十来分钟,她便能见到她的小初了。
只是芸生不知,她身后那消防梯二楼的门又开了。
马靴踏在铁皮制的消防梯上声声极响,秦啸川走得急,目光向小街里面探去,没注意脚下,只觉突然踢到什么东西。
落寞回眸,弯腰拾起那支发簪,云纹里还绕着几丝长发,风浪袭来,那发缠上指间,伴着隐晦的香气,却叫他一阵颤栗。
芸生......
下了梯,秦啸川上街慌乱喊道:
“——白芸生!”
街边的孩童被那军装凌人的男人吓得跑开,只剩街头那孤零零的人影猛地僵住。
风扬起她的发,回头亦隔得远,却见那人宛如一只困兽般嘶吼着——
她冷了眸亦寒了心,再掀不起任何涟漪,只那一眼便已看到他们之间的终点。
芸生往前招来车,身后响起脚步声,越逼越近,近到仿若咫尺。
“站住!”
招来的车稳稳停到身前,芸生被喝住,可她知道,咫尺不过是错觉,他们早就远了。
“白芸生!你敢走?!”见那人拉开门坐进车,那张侧颜动魄惊心,让他一念崩溃。
秦啸川拔了枪,那司机本不敢动,身后扑来的叶文佩却叫一切失了算。
“秦啸川——你疯了?!为了什么事竟要在大街上开枪?”
“别碰我!”秦啸川拂开叶文佩,却还是晚了一步。
“师傅,两倍的价钱,请你快点离开这里......”她不想再见他,永不。
车转过弯调头离去,后视镜上还映着那对男女,芸生别过眼,心里只剩下小初。
叶文佩望着那洋尘而去的汽车,好半晌恍然大悟,却不甘颤声道:
“秦啸川,一定是你认错人了——那个人已经没了!”明明已经没了。
秦啸川一瞬扼住叶文佩的脖子,猩红着眼恨道:“我不准你提她,你不配。”
“是那个女人不要你的......”
秦啸川收紧手,
“可我也没想要你!为什么非娶你不可——你叶文佩和冯裕乡不是比谁都清楚?”
“秦家的虚名,我不稀罕,给便给了......但这不代表你有任何权利干涉我!”
“要再敢惹我一次,我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叫你身败名裂。”
“你......”
付出了这样多,就落了这样的下场?她冷声笑起来。
秦啸川终于松了那女人,退开拉远距离,冷眼看向她。
“——我永不会同你在一起,这是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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