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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救兵(一)


快到晌午,天津城内的雨才稍有停势,楼台乐馆寂寥无声,连灯亦只挂了三两盏。

        “周老板,今儿个上座奇差,有好些熟客都提前退票了,掌柜的让我来问您,晚上宋先生还唱吗?”

        周淮安手里翻看着账本,眉头微皱:“劳掌柜费心了,我回头问问他就叫人去给你们送消息。”伙计暗自叹了口气,似有些话还欲说,身后晃动的珠帘里猛地走出一人,正是一身素衫卸妆卸到一半的宋子文,伙计匆匆看了一眼,深知这位脾气古怪,于是抿紧了嘴连忙退了出去。

        “别瞧账本子了,我陪你跑这一趟就没指望这个——”宋子文抽走了他手里的本子,回身放下手里的刷子旋即取了片湿巾擦着手。“晚上不唱了。”

        周淮安这才抬眼瞧他,无力笑笑:“你若想先回南面儿去,我也不拦你。”

        宋子文愣了半晌,凝住手里微凉的巾帕,冷道:“我知道你心里自责,你也不用在这儿激将我,我不上你的当。”他顿了顿才又说:“今儿个出了大事,晚上大概也不会有人来听戏了。”

        周淮安暗暗吃惊:“是靳家那位大少爷?”

        宋子文听他语气终于有些起伏这才转过身,肩倚妆镜僵着背脊说:“靳家的人可没这斤量,是你那位‘前妹夫’出事了。”

        周淮安的手肘自座椅扶手滑落,硌得微麻的手筋还未缓过来,他怔怔追问:“你说的可是秦啸川?!”

        宋子文心绪复杂地看着他,却反问:“你还记得咱们落脚的这酒楼是谁家的产业吗?”

        周淮安颔首沉吟:“宁家······”

        “宁家独子宁沛珵,是秦家五小姐的丈夫。宁家那边儿的消息,还有假不成?”他微微抬眼,一双明净的丹凤眼被浓密的羽睫稍稍遮掩,殷红的嘴唇轻易勾勒出一抹刺眼的笑:“周淮安,你别忘了你来北地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周淮安眼神凛冽起来,他忘不掉南家给他写的那封信,他只恨收到时实在太迟,他若是那一年没下南洋,他若是能早一点知晓——可一切终归是迟了。

        天津城内风雨飘摇的午后,租界亦得了消息,当日戒严,禁止出入。

        宁家公馆虽在租界,却是上下人心惶惶。

        宁沛珵归家尚才两日,人还未作休整便又遇得这样的事,宁家主母瞧见自家儿子一脸憔悴的模样直心疼:“少桢,秦家的事儿咱们今后都不要管了!”

        宁沛珵微愣,半晌却朗声笑道:“秦家的事儿——母亲这又是听谁乱嚼舌根了?”他扬了扬下巴,一身西式便装懒懒散散地靠在躺椅中,双手叠在脑后,双眸微微翕动。

        宁母沿着外堂那架十二扇乌木屏风走过,半透的丝绢上花团锦簇,宁沛珵半睁眼瞧着那屏风外浅浅的影,恍惚觉得那扇上蓝白浅紫的团花摇曳起来,花瓣如雨般环绕着上头两只一前一后的燕子,心头猛地一窒竟叫他难受地翻身坐起。他狠狠盯着那两只燕子,只觉眼前那点黑影逐渐变成了秦敏容那张淡漠清冷的脸——

        “这风声在租界都传遍了,看来咱们宁家的苦也算吃到头了,往后亦不用再看秦家的脸色过活了。”宁母松快的话音仍未断,却突闻屏风里头传来衣料抖动的窸窣声。

        茶色的衬衫包裹进笔挺的黑色西裤,宁沛珵扬手将外套搭在肩头,步出屏风外赫然抖擞精神,宁母蹙眉打量起他的行装,不由起身:“少桢,你这是要去哪儿?”

        “母亲何必劳心费神打听那些消息。”宁沛珵垂眸冷笑,“租界的风声都是我放出去的,瞧样子是收不住了,看来秦家这事儿咱们该管还得管!”

        宁母讶然,忽想起上午闯到家门口的那位副官,旋即省过神来,拂袖摔杯:“你,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

        “儿子从前是真糊涂,如今可清醒着呢。”宁沛珵刻意放大了声量,心里却已畅快毅然。

        好在这几年与洋人做生意积攒了不少人脉,宁沛珵离了租界便直奔冯府。

        “拦下,什么人!”一道铁灰色人墙堵在冯府阶下,荷枪实弹。

        才到路口竟已设有路障,宁沛珵从容不迫地下了车,身后的随从恰时上前骂道:“瞎了眼了你们!秦家五姑爷你们也拦?!”

        宁沛珵虽不识眼前的兵是谁帐下的兵,这些兵蛋子倒也知晓秦家五姑爷是何人。

        “对不住五姑爷了,冯老先生病重,不便见客,请回吧。”墙角听闻动静的一军长步下阶来,负手浅笑打着太极。此等手段宁沛珵在生意场上早已见怪不怪,颔首片刻抬眸拧眉:“我家夫人正是听闻冯老病重特叮嘱我在国外捎带了些药品回国,这人刚回来连时差都还未倒过来,今儿就赶来送药了——你们倒是怪,还敢拦着不让进!”见人还堵在那儿未动,他方才又说:“这位长官若不信,不妨进屋问问冯老先生,老人家也知晓的。”

        这人果然神色稍有动摇,扬指点了个兵进屋问话。虽说都是靳家手底下的兵,但冯老在军中还是很有些地位,半晌松口道:“那就劳烦五姑爷将药品交给我吧,我立刻给冯老先生送去。”他伸出手去。

        提着药箱的随从惶急倒退两步,湿漉漉的街道上仍有一滩积水,鞋底甩落的水珠沾湿了裤管,顿时寒意四起。宁沛珵后退一步随手自药箱里掏了一纸盒子出来,冷眼笑道:“这上头的洋文若能交代清楚,那就也麻烦你代劳了。只是西药不如中药药性温和,药量要是出了差错可是要人命的,你担待得起吗?”

        “咳咳咳······”

        药递到嘴边只是一滴也喝不下了,冯裕乡虽尚不知学堂里发生的事但家门口的卫兵已然昭示事态有变,他心不在焉地罢了罢手。小厮端过药碗出门,迎面便撞见他正要去找的副官。

        冯裕乡嘴角满是苦涩的药味,待副官上前简单交代完大门外头的事,他咽了咽口水才找回声道:“宁沛珵?”他倒是没想到,左等右等,第一个来的竟是宁家的人。“不管他唱得哪出,你先把人给我带进来······咳咳,快去!”宁家的人对秦家向来没什么情分,今日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只怕避之不及。

        宁沛珵提着药箱迈进屋内,刺鼻的药味令他微微皱眉,面上却笑:“冯老先生安康。”

        冯裕乡费力地抬眼看了看来人,喘息轻言:“有劳五姑爷跑这一趟了——”冯老的副官眼明手快地退出屋内,门口还杵着那个踮脚张望的小军长,副官冷着脸将门在人面前扣了个严实,眼瞪如铜铃直盯得人发毛,那人这才背过手悻悻转悠开去。

        屋内桌案上已备好冯裕乡吩咐的笔墨纸砚,宁沛珵眸光一敛心下却是阵阵冷笑:秦家果然是个狐狸窝,连这样的老家伙亦是个人精。他沿桌坐下,搁下手里的药箱煞有其事的摆弄开,想是手上的动作慢了些,床榻上那人已然有些不耐,直言:“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便劳烦五姑爷一五一十的写下来罢,我好吩咐人管办。”

        这一语双关的语气听在宁沛珵耳里颇有些傲慢,好在他亦有所求便也不与这老家伙计较。他提笔润墨,挥毫落纸如云烟,眨眼的功夫就收了笔,挪开镇纸懒懒散散地抖落了两下便将信纸递去。

        冯裕乡震惊地盯着那纸上的墨字,脸色瞬息万变。宁沛珵静默端站一旁,贴于裤缝的手竟有些紧张地拳握起来,他也足够开门见山,就是不知这老家伙肯不肯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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