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从三中退学后，江月找了一份新工作。她在市中心华吟大厦周围的一家自习室当前台，薪水很低，更别说什么晋升空间。但胜在安静事少，颇合她的心意。

        祝年干活利索，虽说不怎么爱讲话但实在生了一副好相貌。自习室老板是一位性格随意不拘小节的女人，租了个门面开了间自习室，倒也不怎么去管。看着江月顺眼也合她的脾气，就留下了她。

        自习室通常也都是些固定顾客，既是开在华吟大厦旁，其实大多时候来的反而不是学生。毕竟学生也很少支付的起这边较为高昂的租额，来的相对偏多的反而是一些上早班的白领。祝年每天的任务无非也就是把偌大的自习室打扫干净，在早间之前把自助吧台的咖啡磨好，以及余下不多的零碎事情，而剩下大把的时间基本都是坐在吧台闲着的。

        枯燥的时间向来很难挨，可她不是个枯燥的人。比起前段时间情绪的起伏不定，这段日子，江月反而平静了很多。白日做着细碎的琐事，夜晚在人潮中赶着公交车回家。好像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是缓慢且平静的日子。

        四月的一个周末，也是江月在这边工作的第一个周末。一个阴沉沉的天气，气候反复刚好尴尬的卡在春夏之间，沉闷的令人喘不过气。

        早晨九点左右，江月一边回复一大早平台接二连三的预约消息，一边食不知味地应付早餐，倒是难得的焦头烂额。

        “叮”玻璃门推开的瞬间，带着些温度的暖风伴着铃铛声传来。祝年低着头盘算着自习室的剩余位置，并没有注意到这不算突兀的动静。

        直到一对白皙修长的指节现在江月的视线内，看着递来的会员卡，江月怔愣着抬起了视线。那是江月第一次见到何年，带着晨起的困倦，以及沾了面包碎屑的唇角。

        是的，是她第一次见到何年。

        你们第一眼看人会看人哪里？江月通常会看人的眼睛。

        于是在对上视线停顿的那几秒钟，江月过渡了怔愣，平淡重回她的视线。

        她接过了递来的会员卡，熟练的输入卡号：“您的座位在在七号”

        “谢谢你。”言简意赅。

        很快空气随着重掩上的大门重归静谧，他是这个看起来仿佛不讨喜周末下的第一位客人。

        江月手指停在键盘上，后知后觉地再次抬头。少年的背影在屋内拐角处消失，最后落入江月眼底的颜色只剩下他雾蓝牛仔外套的角料而已。

        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大部分时候就不必在意别人是否拥有。

        对于祝年来说，好像她贫瘠的生活中最亮眼的无疑是她的美貌。因此，反而大多时候她对容貌这个参数不甚重视。

        但方才的少年，确实在她抬眸的一瞬令人惊艳。

        “乍暖还寒”是她对上少年视线浮在脑海中的第一个词，何其清亮的眼睛，微垂的眼睑在眼尾尖角走势显得淡漠，偏偏扇形双眼皮的走势冲淡了那份本该有的疏离，无故添了份温和。在他的眼睛停留了几秒后，倒无其他时间去细看他的五官。总之一眼望去，忽如其来的悸动仿佛只是人之常情，再通俗一点，他是个气质十分卓越的帅哥。

        但终归反应过来后，对于江月来说不过是一个寡淡的插曲，帅气的面庞对于一定程度上的女生来说是纯粹的吸引力，但对江月这样缺乏安全感的女生来说，反而是不安定的关键因素。

        江月望了一眼方才打开的页面，会员卡的注册姓名那一栏：莫穷已

        “呵”江月有些好笑的弯了弯眉，倒是和她的愿望不谋而合，莫要穷尽啊莫要穷尽。

        三秒后，他关闭了页面。

        过后几天，江月倒发现这个“莫穷已”倒也算得上熟客了。有时连着几天来，有时间隔着几天来。不过唯一不变的一点是，除了那个周末的早晨，其他的时候他大多是晚间点来的。而且总是走的很晚。

        换句话说，只要他来的时候，江月必然不可能提前下班。不过也不妨事，反正她也不是很想回那个令人生厌的潮湿地下室。

        久而久之，江月也会在闲暇时下意识的思考：“帅归帅，可这脸怎么看也就是个学生吧？怎么感觉和她差不多大的样子？可如果他是学生的话，哪有放任孩子天天回家那么晚的父母？”江月在前台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这么想也不对，沈芸女士就是个典范，她就不会管自己的死活。”

        他好像一个没有家的旅人，江月脑海中蹦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最近的天气还是阴郁着的，连着闷了好多天。

        那天晚上，“莫穷已”推开门离开后没多久，江月望着空荡荡的自习室也下了班。

        很平常的一个夜晚——如果她没碰到刘喻。

        江月也实在没想到她能在华吟楼下的时候会碰到刘喻。

        已经很晚了，商务区几个稀疏的人影，大多也都是加班下着急归家的人，步履匆匆。所以她实在想不通刘喻为什么在这里。

        江月皱眉，转开视线准备换个方向走，却被眼尖的刘喻跑来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江月有些烦躁的甩开他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江月，我周六晚上的时候果然没看错，你真的在这附近!”看着江月冷漠的眼神，刘喻继续滔滔不绝：“你一下子没了消息，电话也打不通。我真的快疯了！我最近每天晚上在这附近等我想着说不定运气好就等到你了，果然，今天我—”

        “刘喻，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江月沉声打断眼前情绪激动的刘喻。

        “是，是我明白，你就是吃醋了对不对。我承认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和薛茜走的那么近，你相信我，以后我眼里只有你一个人，你信我好不好。我发誓！”

        眼看着江月面无波澜，刘喻几乎是以最卑微的姿态央求她。

        “”

        江月向来很少有后悔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她觉得当初同意和刘喻在一起真的是她做过的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在她高一刚开学的那段时间，刘喻热切的追求就如一阵猛浪。说实话，她当初连理会这个人的意思都没有，哪怕刘喻无微不至的关切和厚脸皮就没间断过。

        那些追女孩子用烂的套路，存在就说明具有一定地的效果。尽管她心底对于刘喻没有滋生过心动的情愫，但对于他这样明目张胆的喜欢，到底是多了份愧疚。

        直到有一天她和陈芸又爆发了战争，陈芸指着她鼻子骂尽狐媚坯子等各种难听的话，江月的叛逆心理如藤蔓般在一句句恶毒的漫骂中发酵：你非要这么说对吧，那我就偏那么做！

        她隔天就同意了刘喻的追求：“你喜欢我是吧？那就在一起吧。”她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平静的如一滩死水，话说完也没管刘喻的反应，出神地猜测着陈芸知道她早恋的反应。

        这是一场幼稚的报复！

        如江月心中所想，这件事传到老师耳中后，又自然而然的传到陈芸耳中。迎接她的也不过是新的一顿打和一顿骂。那天晚上，她看着陈芸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无视自己胳膊上被掐出的伤痕，感到一阵酣畅淋漓的痛快。

        她对刘喻的内疚加深，因为她利用了他。她也知道自己并不喜欢他。

        所以她哪怕知道了刘喻伪装下自私吝啬的本质，哪怕知道他和薛茜搞暧昧，也全都不放在心上，本来就是她先做错了事，是她先欺骗了别人的感情。

        但此时，她现在看着眼前刘喻的样子，她才发现自私吝啬只是他伪装下被她发现的冰山一角。这个人，有点过分的偏激。

        这样的人往往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么想着，她的语气也缓和了些。

        “刘喻，跟你无关。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可我真的不喜欢你。而且是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们之间真的绝无可能了。都不要互相为难对方了好吗。”

        听着江月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又看着江月如避祸般的急于逃离，刘喻感到自己的自尊和感情都被践踏。他一把拉住江月纤细的胳膊，目光不善。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江月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刘喻。

        “我不信！我不信！”刘喻粗鲁地将江月往路边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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