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卿卿念我，我亦念卿。

“何老师，我喜欢您很久了，给我签个名吧，……”

        “何老师辛苦了，你真美”

        “何老师，看这里，好的好的”

        “何老师，这是我特意为您选的花，对对对，还有这个贺卡也是给您的”

        ……

        何翎曦下了最后一场演出就立刻换上了便装往演员回家的通道走，演出的服装纵然精致美艳，却实在比不上自己的便装舒服。连续几天的巡演让她身心疲惫，想快些步伐却提不动酸痛的腿。五天的巡演她哭了五天，后两天助理看她脸色不好劝她少哭一点省点力气。“您这次接的是舞台剧嘛，流眼泪台下的人也看不见真是白费力气。瞧您的脸色都不如第一天好了。”

        哪成想她一下站了起来：“你这叫什么话，观众看不见就不演了？自己都打动不了还想打动观众？”一旁的杨毓见状赶紧跑过来说：“哎呀，你这助理怎么当的，曦曦是那种糊弄演戏的人吗？舞台剧怎么了，舞台剧才最考验演员的真本事呢，出去出去，在这里只会胡说八道。”

        杨毓是何翎曦的化妆师，两个人30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何翎曦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虽然相貌姣好，但却因为16岁入行18岁就登台，说到底功底不如人家从小学戏的好，因此最初只能在各大剧场充当配角。杨毓就不一样了，父亲是演员的造型师、母亲是化妆师，从小耳濡目染，20岁就已经研究了一套自己的化妆手法，多少场戏的角儿们那都是争着抢着找她化妆，毕竟越剧团都是些正值芳华的美人儿，谁不想艳压群芳体会一把众星捧月的人生呢？

        两个人的缘分还要从一场误会开始，杨毓的外婆离世前留给了她一枚戒指，白金的上面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杨毓的乳名叫梅儿，听说是她出生几天后，家后院快枯死的梅树竟奇迹般冒出了嫩芽来，外婆便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直到她19岁外婆离世时她还唤她梅儿。这是外婆留给她的唯一念想，放起来怕丢，索性天天戴着不拿下来。那天新来的小演员闹事，觉得杨毓收了旁人的钱故意给她画丑，杨毓解释了那是角色需要，但小姑娘硬是泼了她一身油彩才肯罢休。杨毓真是心里有苦说不出“谁让人家的爹是副团长呢”，她边洗手边心里埋怨道。就这样，戒指落在了洗手间。等她想起来戒指不见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霎时间眼泪挤满了眼眶，万般苦楚一同袭来：对小演员的厌恨、对自己粗心的自责、对外婆的思念与亏欠……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抬起头看见了一人手上带着跟她一样的刻着梅花的戒指，想都没想就走了过去“好啊你，拿了别人的戒指还敢戴出来，真是不害臊。”“我，我没有，这是我的，这是别人送给我的”何翎曦被眼前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抢手上的戒指吓慌了神。“你问问这满剧团谁不知道这枚戒指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还敢说是别人送你的，怎么？小小年纪就有小情郎送戒指了哈哈哈哈……”杨毓咄咄逼人的架势引得周围人大笑，何翎曦却在一旁暗自抽泣，羞红了脸，这个戒指真的是她的小茅哥哥送的，可是她刚才说自己有了小情郎，这让她怎么说的出口解释呢？众人的笑声像老电视机短路时那快要爆炸开来的噪音吵的她头疼不已，她只好捂着脸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一个人默默躲在帘子后面哭。

        杨毓找回了戒指，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站在门口看了眼天空，确实比刚刚晴朗了许多。“小杨啊小杨，你看你找的是不是这个啊”杨毓站在门口，猛听得背后有人唤她。“张叔，你今天不是换岗不用打扫吗，你怎么来了？”“这不是听说你戒指丢了嘛，呐～给你，我昨天打扫厕所的时候看见的就猜是你们哪个粗心的孩子落下的，这不一听说是你丢的，我在家一路小跑过来的。”杨毓错愕。“什么，您捡到了？那我这……我刚才……”杨毓拿过了两个戒指对比，真是怪事，连图案都如此相似，要放到一起比才能发现何翎曦的那枚大抵是因为手指纤细比她的直径短了一些。“害，糟了……我犯大错了”杨毓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张叔，谢谢您，这个戒指对我太重要了，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去处理一下，改天一定请您吃饭。”话音刚落，杨毓转身就往剧场里跑，赶紧寻人。张叔笑了笑“哎呀这孩子，什么时候能改了这急脾气。”

        杨毓跑遍了整个剧场，连厕所都看了，终于在最破的那块帘子后面发现了还在抹眼泪的曦曦。

        “那个……嗯……戒指还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的戒指跟我的一模一样，我真的以为是我的……我外婆去世前……哎！你别哭啊……对不起对不起……”杨毓赶紧把戒指套在何翎曦手指上，不停的说抱歉。

        “戒指可以给你，我的钱都可以给你，但是你不可以羞辱我……你怎么能……呜呜呜……”曦曦一想起那句“小情郎”和众人的嘲笑眼泪就跟关闸门的水泵怎么也止不住。

        “害……我我我……”杨毓恨死了自己的急脾气，害得人家被那么多人嘲笑。

        “你跟我来，我杨毓一人做事一人当。”说着杨毓把曦曦拉到了化妆室。

        “大家听我说，这两天给大家添麻烦了让你们为我担心，我的戒指找到了，是我自己落在了厕所张叔捡到了给我送来的，不是……诶？你叫什么名字”杨毓回头看向了曦曦。

        “就叫我曦曦吧。”

        “好，不是曦曦拿的，是我错怪了她，今天当着大家的面给她道歉，希望大家帮我求求她原谅我。曦曦，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没事，反正戒指都找回来了，我也不介意了，以后不要这样了。”

        “让我们可以当朋友吗？或者……你愿意跟我当朋友吗？”

        “当然可以啊，不过以后可不许这样了啊”

        “一定一定，嘿嘿……”“大家听我说，以后曦曦就是我的好朋友了，以后有她的演出我都要先给她化妆，其他人等给我排队，我的好朋友一定要是最美的！”杨毓大声喊道。

        话毕，何翎曦转悲为喜，她被身边这个爽朗直率的女孩子所打动，她纯粹、直接、热烈、敢爱敢恨、敢做敢当，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羡慕，更何况入团以来她一直自己一个人，没钱没背景都是自己化妆打扮，如今有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化妆师成了她的朋友，倒也真是帮了自己大忙。就这样，杨毓成了何翎曦的化妆师，这一化，就是三十年。如今，何翎曦成了越剧表演艺术家、成了名角、成了电视剧电影的最佳女主角、成了每场演出下来都会被粉丝团团包围的“何老师”，而杨毓却已经不在抢手，化妆师行业发展迅速，新人层出不穷，但不管这些年二人的行业和地位如何变动，她们都是对方最好的朋友，从未离开。

        “哎呦我说何曦曦同志呀，一把年纪了，瞧你刚才把孩子吓得，人家小助理也是怕你累到不是，瞧你刚才好像那语气，难不成因为一句把人家辞掉啦？”杨毓指了指走出门去的助理对何翎曦说到。

        “怎么？倒是成了我的不对了，你看她说的那是什么话，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做什么行业都想着舒服自己，投机取巧，我不管，你不许说我，我没错。”

        “是是是，你没错，我的大艺术家，知道你向来演戏认真，不过你也该替自己的身体想想了，瞧你那嘴唇白的，真要是身体出了问题，我可怕您家那位把我拉去秋后问斩。”

        “说说说，就你长嘴了是吧，真是讨厌……”

        “哎呦哎呦，这还是我认识的何老师吗？怎么一提某人耳朵根都红了呢哈哈哈哈……”

        “你还说，你还说，烦死了，老不正经，越来越没个长辈样儿……”何翎曦说着就站起来用手指往杨毓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

        何翎曦边拖着沉重的步伐边往出走，边想起了那天掐杨毓的场景，低头噗呲笑出了声。

        剧场不大，她很快就走到了剧场后门门口，如往常一样，戏迷影迷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都眼巴巴的等着看她一眼，前排的“幸运儿”能拿到签名，若是有人挤过去拍了合照估计会是几个晚上兴奋的睡不着了。

        她低头抻了抻衣角、掸了掸似有似无的“灰”、整理了一下衣领，用一支碎钻蝴蝶发夹把鬓角的碎发别到了耳后，她喜欢蝴蝶，因为第一次有人给她过生日时送给了她两只蝴蝶当作生日礼物，那一天，她会永远记得。她知道粉丝一定是在这等了许久了，挺了挺自己肩，调整了一下自己疲惫的状态，一如既往她不管多累，都会尽全力把最好的状态留给观众、留给喜欢她的人，她和粉丝、和所有爱她的人之间都是双向奔赴，不似浓酒般热烈，却如温水般舒适长久。

        “何老师，看一下这里！”

        “好好好”

        “何老师，我是婷婷我来啦”

        “哦～你来啦，等很久了吧”

        “何老师我今天过生日能给我写一句生日快乐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生日快乐呦～”

        “何老师，花～”

        “哎呦，这么大一束，捧着累坏了吧，”

        ……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

        “何老师，可以了，我们该走了……”助理走过来在她耳边说道。

        “等一下，等一下，还有这么多人……”

        “咳咳……茅老师在外面快等两个小时啦～”

        “哎呀，烦死人啦，真是的，告诉她晚一点来嘛，一把年纪一点不听话，走吧走吧，真是个大号拖油瓶。”说着，何翎曦跟粉丝挥手道别，互相道了保重身体，路上注意安全，便转身向车上走去。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喔，不是告诉你要十一点结束嘛，来那么早傻等着干嘛？”何翎曦打开车门还没等坐下就对茅昕埋怨道。

        “诶嘿嘿，休想骗我，我问了你助理说是你九点半就结束最后一场啦～”

        “好啊你们俩现在可以啊，都开始里应外合算计我一个人了是吧？我生气了我生气了，我真的生气了！”何翎曦说着翻了个白眼把头别了过去，不再看茅昕。

        “哎呦，祖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嘛，我要是不来，你怕是要给你的小粉丝们签名签个通宵了，是谁上次回家跟我说手腕疼腿疼浑身疼，嗯？”茅昕把身子凑了过去问道。

        “好好好，我嘴笨我说不过你。我累了我眯一会儿不理你了”何翎曦撇了撇嘴嘟囔道，然后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和副驾驶的助理透过后视镜看到两人的你一句我一句相视一笑。

        助理说：“王哥啊，你说我自从当了何老师的助理怎么总是牙疼啊，真是的，疼的真真的。”

        “哎呦，可不嘛，我也是，我那天去看了医生，医生说我们这种症状啊，要么是吃糖吃多了，要么啊，就是吃狗粮吃多了硌的哈哈哈哈哈哈……”司机王楠默契接上了话。

        茅昕看了眼躺在旁边何翎曦，用手帮她把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又摸了摸她耳边的碎发，笑了笑说：“别装了知道你没睡，听见没，人家说我们甜呢，娘子大人就原谅在下吧！”茅昕把脸贴过去，满眼笑意看着何翎曦。

        “哎呦你这人，当着孩子的面，你你你……老不正经……！”

        “好好好，那老不正经的我想请问娘子大人，快到家了，肚子饿否，是否想小试一下为夫为你备下的佳肴呢？”

        “看在老茅同志一片诚意备下夜宵的份上，我就暂且不同你一般计较了，下不为例喔～”何翎曦一脸傲娇。

        “遵～～～命～～～！”茅昕故意拉长音唱了一句戏腔，逗得何翎曦忍不住捂嘴咯咯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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