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姜浩果然身体力行了“追她”这一诺言。

        姜浩在三班，和他们的教室隔了一条走廊。可这几天他每天都要来一班给温栖棠送零食，风雨无阻。

        吃饭偶遇，打水偶遇，体育课偶遇，姜浩出现的频率比她同班同学还高。最要命的是温栖棠学习不喜被打断，偏偏姜浩次次都在她写题时絮絮叨叨，且话题永远是“我又买了双新鞋”“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送你”“我爸妈昨天和某某领导吃了饭”

        大课间，姜浩又给她带了瓶牛奶，霸占了江宿衍的位置找她聊天。

        温栖棠被他的声音吵得烦躁，一道数学大题怎么也想不出来，于是干脆放弃了学习，狠狠按了按按动笔，然后把笔重重地甩在桌子上。

        “姜浩，”温栖棠彻底没了耐心，“我和你说过我不喜欢你，你这样真的很烦。”

        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几个学生听到了，转头看热闹。

        这么多人围观，姜浩被这话堵得下不来台，涨红了脸，语气尖刻：“温栖棠你他妈装什么清高！你……”

        温栖棠觉得挺神奇的。这人，前几天说有多喜欢她的是他，现在一被堵就骂人的也是他。

        姜浩话没骂完，忽然连人带座椅猛地被人往后一拽。

        椅子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姜浩怒火更甚，转头就要骂：“哪个逼……”

        江宿衍语气不咸不淡打断他：“让让。”

        姜浩愣了愣，没动。

        江宿衍眉目间带了几分不耐：“这儿我位置。”

        他个子高，于是垂眼盯着姜浩时，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姜浩有点怂了，站起来准备走人，一边走一边吐着不干不净的词，声音还不小。

        江宿衍和温栖棠对视一眼，坐下了。

        温栖棠很清楚地意识到，江宿衍心情不好。

        尽管江宿衍面色如常……但她就是能感受到他的低气压。

        江宿衍确实很不高兴，在看到姜浩又来找温栖棠的那一秒，心里的烦躁猛地窜了上来。

        上次和温栖棠吵架时的火气，只是被勉强压了下去。然而看见出现得一次比一次频繁的姜浩，江宿衍的火气一点点复苏，最后在姜浩恼羞成怒辱骂温栖棠时升上顶峰。

        温栖棠犹豫了一下，忽然拍了拍江宿衍的脑袋。她下手没个轻重，竟然还发出了一声响声。

        江宿衍无语地转头盯着她。

        温栖棠愣了一下，也吃惊于自己的力度：“这么响？你脑袋不会是中空的吧？”

        江宿衍笑了一阵儿，还没笑完，就听舒遥担忧道：“你俩完了，一连惹了两个混社会的。”

        温栖棠没忍住抬头，正好对上李依伊愤怒的视线。李依伊冲她翻了个白眼，跟她那群小姐妹说话去了。

        “……没那么严重。”温栖棠想了想，“她……应该就是拉个讨论组骂你那种程度。”

        张敏在教室门口探了个头喊：“课代表！课代表呢！开学考分数下来了！这叠试卷发下去！”

        开学考是一中的老传统。成绩出来之后，会在走廊的布告栏里贴出前一百名的名字。

        班里很快空了，大家都拥出去看布告栏。温栖棠看到第一名的位置，转头盯着江宿衍。

        那张名单上明晃晃地挂着：第一名，高二一班，江宿衍。

        江宿衍语气平静：“正常发挥。”

        温栖棠目光只停留一瞬，接着快速往下扫。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没有她的名字。

        温栖棠的心猛的坠了下去。

        她也无心再关注其他人的成绩，恹恹地回了教室。

        试卷落在课桌上，温栖棠扫了一眼，烦闷地往旁边一推，用手捂住了脸。

        考砸了。

        眼泪是控制不住的。

        江宿衍看完排名进来时，温栖棠正捂着脸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江宿衍去掰她的手，温栖棠奋力抵抗，死活不肯把掩着脸的手拿开。

        江宿衍叹了口气，无言地往她桌子上放了一包纸巾。

        温栖棠顿了顿，不知道是难过的还是感动的，眼泪更凶了。

        等温栖棠哭完，江宿衍把她的卷子拿过来看了看。温栖棠偏科，文科门门好，理科门门烂。

        江宿衍叹气：“我给你讲？”

        温栖棠赌气，声音闷在喉咙里：“不要！”

        “那你回家我给你讲。”

        “不要！”

        江宿衍不说话了，盯着温栖棠看。温栖棠眼眶还红着别扭地转头：“看屁，我好丑啊现在，眼睛好肿。”

        “没，”江宿衍笑了笑，带着笑意的散漫语气，“你最漂亮。”

        像是在插科打诨。

        只有江宿衍知道，他说这话时多认真。

        晚自习是江原一中的惯例。等到结束，已经九点，窗外夜色黑沉。

        温栖棠一出校门就摸出了手机，有消息进来，她边走边看。

        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一辆车掠过，江宿衍拽起温栖棠肩膀处的衣料，把她从路外侧拎到了内侧。顺手还抽走了她手机，塞进她书包侧袋里。

        “走路看什么手机，”他皱着眉，“小心点。”

        温栖棠嘟囔了一声，乖乖地专心走路。

        回家洗完澡，温栖棠把试卷抽出来。开学考的试卷老师通常不会花时间讲解，在学校里是闹脾气，平静下来之后，该订正还是得订正。

        温栖棠打了个语音电话给江宿衍，那边很快接通：“找我讲试卷？”

        在温栖棠开口的一瞬间，灯泡忽闪了两下，随后整个房间都陷入一片黑暗。

        温栖棠想说出口的话立刻转成一声尖叫。

        她怕黑。

        “怎么了？”电话那边，江宿衍听到温栖棠的尖叫，皱了皱眉。

        “靠！我家好像停电了，什么破小区啊！”温栖棠被忽然而至的黑暗吓了一跳，“你家停没停啊？”

        “没……”江宿衍说到一半，房间也成了一片漆黑，他无语道，“靠，我家也停了。”

        “你能不能来我家陪我啊！”温栖棠祈求，“我要死了，怎么这么恐怖啊我操。”

        温栖棠得声音都有些抖。说出来很幼稚，但她是真的怕黑，还怕鬼。尤其是一个人待在黑暗笼罩中，以前看过的恐怖片全部浮上脑海，她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个鬼跳出来杀她。

        “行，”江宿衍说，“等一下。”

        他借着手机的光翻出个充电宝，又翻出个能接充电宝的小夜灯，才敲响了温栖棠的门。

        “开门。”

        温栖棠跳起来，飞速冲到门口，途中腿还撞到了柜子，没忍住嘶了一声。

        “怎么了？”江宿衍问。

        “没事儿，撞到柜子了，”温栖棠回答，顾不上痛，开了门，“靠！你终于来了！我快吓死了！”

        温栖棠已经被吓得眼泪汪汪，江宿衍看笑了。

        身边一有人，温栖棠胆子就大了：“笑屁。”

        “笑你呢。”江宿衍说，把小夜灯插在充电宝上，散发出一小片光亮。

        两人缩在沙发上玩手机，温栖棠忽然凑过来，笑得贼兮兮的：“哎，我们玩抽手吧。”

        江宿衍睨了她一眼：“你自己说的啊，别后悔哦。”

        “我后悔个屁。”

        十分钟后，温栖棠就后悔了，憋屈地说：“不玩了不玩了。”

        江宿衍说不留情，还真是不留情，次次下手狠。温栖棠运气不好，石头剪刀布次次输，手腕都被江宿衍抽得红了一片。

        温栖棠一边嘟囔一边躺到了沙发上，江宿衍见状往旁边一挪，坐到了地上。

        江宿衍觉得她好笑：“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一个男的在你旁边都睡得着。”

        “你又不会害我。”温栖棠说。

        温栖棠很快睡了过去。

        江宿衍依旧在玩手机，偶尔抬头看一眼温栖棠隐在昏暗里的侧脸。她睡得沉，嘴巴微张，跟条金鱼一样。江宿衍憋着笑，对着她的脸拍了一张。

        早晨六点，天空一片灰蒙蒙，今天是阴天。

        两人到教室时还真早，落座时教室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

        舒遥看起来心情很差，皱着眉，翻书的动静都大得令人难以忽视。温栖棠看了她两眼，没忍住发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舒遥翻书的声音更大了，语气都带着火，“别问了！烦不烦啊？！”

        “……哦。”温栖棠愣了愣，识趣地闭了嘴。她不太会安慰人，而且舒遥不想说，再怎么问也没用。

        “唉，其实也没事。我就是烦。”过了一会儿，舒遥反倒主动来找温栖棠了，“运动会要排开幕式节目，李佩娜又他妈找我负责。我明明八百年前就不是文艺委员了！而且我问了一圈，一个个的都嫌麻烦不肯去，我他妈人都凑不齐，排个屁啊！”

        李佩娜是一班的班主任。

        “是挺惨的。”温栖棠附和。

        舒遥犹豫了一下，神色有些不自然：“栖棠，你能不能参加啊？舞很简单的！拜托了拜托了！”

        温栖棠想说“我不去”，话出口却成了“好吧”。舒遥是她在这个学校除了江宿衍唯一称得上“朋友”的人，她没办法拒绝她。

        “温栖棠，江宿衍，”学委在门口喊了一声，“张老师叫你们去办公室。”

        “来，你俩看看这个，”张敏笑得很和蔼。

        温栖棠的视线落在张敏推过来的两张纸上，顶端的标题是“江原市第二十三届维兴杯竞赛报名表”，很快反应过来，张敏是数学老师，自然希望竞赛能拿奖，想让他俩去参加竞赛。

        温栖棠立刻拒绝：“张老师，我不去。”

        江宿衍没吭声，拿起了报名表细看。

        张敏没想到温栖棠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愣：“为什么？”

        “我数学不好，”温栖棠说，“全靠其他科拉着，高分也不是靠数学考出来的，初赛就考数学，我去了也拿不到好成绩。”

        维兴杯，江原市的竞赛，初赛只考数学，二赛才语数英三门都考，只有过了初赛才能进二赛。二赛结束取前四十名，大学录取线可以降分，就是说别人考某所大学的分数，过了二赛的人只要考到比分数线低二十分的分数就能被录取。

        可以说过了二赛就约等于拿了保送名额。可参加维兴杯得去强基班集训，每天晚上得上课上到到九点，要日常学习和集训课程兼顾，很难。

        况且参加维兴杯的不止城北一个区，还有定山区。定山区教育水平一直是市里最好的，每年维兴杯四十个名额，三十个都是被定山区的学生拿走的。温栖棠数学并不算好，如果能过二赛自然是好的，可如果她初赛都过不了呢？即使过了初赛，她也没信心在一群尖子生里能抢到前十。如果最后拿不到名额，那就是费时费力还影响了日常学习，她不敢冒这个险。

        “你这孩子！”张敏摇头叹气，“风险高回报高啊！我们学校在市里不算最好的，你成绩在我们学校虽然好，但想考好的一本也就是刚刚过线的水平。”

        “你呢，不要这么快做决定。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张敏说，“江宿衍呢？”

        江宿衍把报名表放了回去，沉吟半晌：“老师，我再想想。”

        出了办公室，温栖棠问他：“你去吗？”

        江宿衍答非所问：“你呢？”

        “你应该去，”温栖棠笑了，“你肯定能拿奖。”

        “温栖棠，”江宿衍抬眼看她，认真道，“去试试吧。”

        傍晚的时候下了雨。

        江宿衍的位置空着，不知去了哪。

        李伊依敲了敲温栖棠的桌子。她涂了透明的指甲油，指甲刻意留得很长，显出很漂亮的肉粉色。

        “去厕所吧？”李伊依问她，语气却不容置疑。

        温栖棠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过来这是来找她事的。她犹豫了几秒，点了点头。既然是来找事的，她再怎么躲也是躲不过的，不如趁早解决。

        前桌的舒遥后背一僵，转头，有些担忧地小声叫她：“栖棠……”

        “没事。”温栖棠安慰她。

        李伊依一个眼刀斜过去，语气有些嘲讽：“还挺姐妹情深啊？”

        舒遥低下头，避开李伊依的视线，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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