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卓老师还好吧？”他问。

        “嗯，还可以。你那边呢，怎么样？”

        “嗯……基本都搞定了。其它校友会的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他们家属也都赶过来了。”

        叶苍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们第一拨校友的工作结束了，后面的事就交给后续校友和家属了。

        “吃饭了吗？”他问。

        “没。”照顾卓老师吃饭的时候，她没有一起。

        “没顾得上吃？”他蹙眉。

        不是。

        只是想和你一起。

        叶苍苍哈了口气，搓搓冰凉的脸蛋，说，“不饿。”

        于微尘抬手把她毛茸茸的大帽子扣上，“现在饿了吗？”

        叶苍苍缩在帽子里，乖巧点头，“饿了。”

        他笑，“那走吧。”

        人行道上，他们并肩而行。每经过一个路灯，他的影子一会儿跳到她身前，一会儿躲到她身后。

        但始终在她身旁。

        叶苍苍低着头，默默地跟着。

        一整天飘动不安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

        晚上8点，本地最出名的老字号冷面店。

        小店不大，一排排放着七八张横桌。

        冬天冷面店本来人气不旺，此时又过了饭点，店里面很冷清。

        靠墙的桌边，叶苍苍对着菜单，在冷面和温面之间纠结了好久，最好咬着牙选择了冷面。

        从小就爱吃这儿的冷面，没办法。

        等冷面端上来，叶苍苍傻眼。

        忘了告诉服务员要常温的了！

        透明的牛肉汤里还飘着冰碴，用勺子一碰，冰碴就碎在了汤里。

        都已经上来了，这就样吧。

        叶苍苍硬着头皮吃了两口，味道还是原来的味道，就是——

        太冷了。

        她抬头看向于微尘的碗。

        他点的是温面，黄色的玉米面条，红色的特制酱料，看起来根根诱人。

        “温面好吃吗？”她盯着他的碗，毫不掩饰眼中的食欲。

        于微尘正在手机上看校友会明天的安排，还没来得及吃，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顺手把自己的碗推到她面前。

        “你先吃。”他说完开始打起电话。

        估计哪里出了岔子。

        叶苍苍也不客气，捧着热乎乎的大碗。

        先是尝了一小口汤。

        好喝。

        紧接着又尝了一口。

        嗯，又香又辣，真不错。

        接着又吃了一大口面条。

        胃里顿时暖融融的。

        她霸占了于微尘的温面，耳朵也没闲着。听于微尘这通电话的意思，像是在跟李东兴讨论校友会捐款的事。

        因为周老师去世，卓老师不肯再接受捐款。校友会讨论着把这笔钱以周老师的名义捐给一中，用作奖助学金。

        这事，白天李东兴打电话时提过一嘴，叶苍苍知道个大概。不过这不属于她的工作范畴，等他们商量出来结果，她照着执行就是。

        还是好好享受美食吧。

        这么一大碗她一个人吃不完，她站起来，打算去服务台要个小碗。

        刚走到服务台，突然被一个人抱住了胳膊。叶苍苍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脸上又惊又喜。

        “苍苍——”抱住她的人比她还兴奋，尖叫道，“果然是你啊！”

        “隋燕飞！”叶苍苍也很意外，惊喜地端详着面前矮胖的姑娘，“你还和以前一样啊！”

        隋燕飞故意生气的翻了个白眼，“你就想说我还是那么胖呗。”

        叶苍苍笑眼弯弯，“我是想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隋燕飞是叶苍苍高中最好的朋友。人直口快，没什么坏心眼。高中时候，她们几乎每天黏在一起，一起看小说，一起追明星。

        隋燕飞现在是县医院医生，忙得不得了。两个人很久没见，就是隋燕飞生孩子的时候，叶苍苍托人给她捎了一套小婴儿的衣服和一个长命锁。

        难得回来，叶苍苍本想明天去找她，没成想，今晚就见到了。这就是小县城的生活，走个路吃个饭都能碰见熟人。

        “你还没吃饭吧？”叶苍苍高兴地说，“和我们一起吧？”

        叶苍苍说着指向他们那桌。

        “不了，我就下班顺便买个外卖，还得赶紧回去。”隋燕飞嘴上说着，还是顺着叶苍苍的手指看了过去。

        靠墙位置坐着一个高大男人，正在打电话。从她的角度，只能见他半张侧脸，轮廓硬朗、眉眼精致，是个英俊男人。

        这个时间陪叶苍苍一起吃饭，看来关系匪浅啊。

        隋燕飞暗暗为老同学高兴。

        刚咧着嘴想调侃一番的时候，又忽然闭上了嘴。她眯着眼仔细瞧了瞧，“于微尘？”

        隋燕飞瞬间黑了脸，嫌弃道，“你怎么还和他在一起？”

        这情绪转换有点快，叶苍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默认这个“在一起”就是普通字面意思。

        “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不长记性啊。”

        “……”

        叶苍苍懵了两秒，扣扣耳朵，问：“为什么这么说？”

        “叶苍苍，你不会失忆了吧。当时谁不知道你和于微尘好啊，连二中的人都知道。你俩私奔的时候，我还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觉……”

        私奔？

        叶苍苍瞪大了眼睛。

        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和于微尘私奔过呢。

        隋燕飞的话还在继续，“没成想后来你躺在医院饱受折磨，而他跑到国外逍遥快活，没良心的东西——”

        她说着用力剜了远处的于微尘一眼，好像这样就能剜掉他一块肉。

        “不是——”叶苍苍简直无语，“谁告诉你我俩私奔了？你从哪儿听到的谣言啊？”

        “啥谣言，这都是我亲眼所见！”

        “……”叶苍苍，“不可能！”

        他俩私没私奔，她自己还不知道么！

        隋燕飞以为叶苍苍狡辩，恨铁不成钢。

        “于微尘他妈那时候打电话骂你，这是事实吧。”

        叶苍苍愣愣点头。

        那天是隋燕飞陪着自己去校长办公室接的电话。

        “第二天你们就一起都没来上学，对吧？”

        叶苍苍回忆了一下，“是。但是……”

        “男人就是这样！”隋燕飞根本不给叶苍苍解释的机会，“逍遥快活的时候把你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看你恢复了，又回来找你……这种事，我在医院里见得多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叶苍苍算是听明白了。

        臆测，全都是臆测！

        “哎，我俩真没私奔，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见好朋友还袒护起于微尘来，隋燕飞痛心疾首，“他就一张皮长得好看点儿，其实就一个大灰狼啊……，哎，我这会儿没时间，总之你自己小心点儿，别又被那个大骗子给蒙蔽了！”

        叶苍苍哭笑不得。

        这种小地方到处都可能碰上熟人，她快速环视周围，捎带着瞥了于微尘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又刺激到了隋燕飞。

        “干嘛呀，你还怕他听见啊。”隋燕飞故意高声道，“他敢做还怕别人说。我以前是怕他，现在我孩子都生俩了，还怕他一个渣男！”

        这下，叶苍苍彻底无语了。

        她们俩平时很少联系，没想到隋燕飞对于微尘会有这么大成见。事已至此，她不敢再让她陪自己和于微尘吃饭。

        隋燕飞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急着赶回去，叶苍苍送她到门口。

        分开时，叶苍苍正色道：“于微尘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一两句话也说不清，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隋燕飞拎着外卖，一脸痛心无奈。

        嗯，确实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单纯的姑娘，最好是用病床上的案例——现身说法。

        “行，你要是有空明天到医院来找我吧。”

        叶苍苍点点头。

        隋燕飞离开后，叶苍苍扭头再看于微尘。玻璃窗内，高大的男人还在打电话，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

        于微尘在订回程火车票，征求叶苍苍意见。学校计划搞一个捐赠仪式，时间安排在周一，这就意味这他们得请一天假。

        这样也好，正好可以去找隋燕飞，叶苍苍点头同意了。

        一大碗温面，叶苍苍只挑了一小碗出来，其余的都被于微尘吃光了，连汤都不剩，顺便还把叶苍苍只吃了两口的冷面也吃掉了。

        因为冬至，老板免费赠送了一小盘饺子。叶苍苍只尝了一个就吃不下了，七八个饺子，也一股脑进了于微尘肚子。

        叶苍苍看得瞠目结舌。一问，才知道于微尘中午饭都没吃。

        这一整天，就早上和她一起吃了点粥和馄饨。

        他饭还没吃完，电话就又来了。叶苍苍听了几句，基本都是在沟通捐赠仪式细节，或者交待葬礼的一些后续事项。

        看着他清瘦的面庞，唇边冒出的青色胡茬，叶苍苍有些心疼。

        等他都交待完，叶苍苍早就吃完了，等他的时候，顺便讲起了卓老师和周老师的故事。

        “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是你是卧病在床的周老师，你会怎么做？”她问。

        这个问题纠结了她一整天。

        一直想不明白如果自己是周老师，又会怎么做。

        于微尘正在大口吃着饺子，闻言头也不抬，“一五一十告诉卓老师，不隐瞒。”

        叶苍苍惊讶。

        不是因为他的选择，而是他的果决。

        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为什么？”她问，“卓老师是去一个他一直想去的培训，作为爱人不是应该成全吗？”

        “以为是成全，也许这并不是对方想要的。”于微尘把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喝掉，抽纸擦了擦嘴角，目光灼灼。

        “如果我是卓老师，没能在爱人需要的时候出现，那我会恨死自己。”

        “嗯……，也……也不用这样吧。”

        于微尘身体向后，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意有所指似的平静开口，“不要打着为我好的名义，让我变成我最讨厌的人。”

        “……”

        叶苍苍慌乱了。

        刹那间，无数个声音画面一起挤进脑海，拼凑成她知道，他不知道的故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

        难道，她做错了吗？

        ……

        吃完饭，叶苍苍只想尽快找个旅馆好好休息一下。她家在她出事一年后就搬了家，房子早卖了，现在回来只能住旅馆。

        小县城里没什么旅店，两个人溜达着，找了一家门面看起来还过得去的旅店。进去一问价格，把叶苍苍吓一跳。

        标准间45，豪华才70。

        这么便宜！

        看了房后，叶苍苍恍然顿悟。

        这配置、这卫生，70都贵了。

        墙面掉皮，窗户漏风，床垫子还没一掌厚。隔音就更别提了，隔壁的电视声关上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洗不出来的被子皱皱巴巴灰不溜丢团在床头，空气里飘着一股烟味散不去。

        一分钱一分货。

        “还是去我家住吧。”于微尘皱眉，再一次建议。

        “不用了，这儿也还好。”她无所谓地笑笑，转身下楼。

        登记之后，又交了押金。

        叶苍苍收回身份证，转向于微尘问：“我的行李……？”

        “在我家。”

        “嗯，你能不能……”

        “你自己去取吧。”他淡淡开口。

        叶苍苍犹豫了一瞬，见他满脸疲惫，心软了一下。

        “好。”

        雪还在下，飘飘洒洒的，很是悠闲。

        这里离于微尘家不远，两个人踏着细雪慢慢走着。沿路断断续续有买雪糕、冰糖葫芦和烤地瓜的小摊贩。

        叶苍苍吃了温面，胃里、嘴里的热辣劲一直不散。

        她直奔雪糕。

        各式各样的雪糕一堆一堆的摊在地上，任人挑选。

        叶苍苍给自己挑了一个巧克力脆皮的，又给于微尘挑了一个牛奶口味的。

        “给，我请你吃。”

        雪糕太冷，她用两根手指捏着包装袋的边缘，抖了抖，抖掉上面的雪，递到他眼前。

        于微尘敛眉看她，没接。

        叶苍苍呵呵一笑，也不介意。

        她朝冰糖葫芦后面的老板晃了晃两根雪糕，“老板，要这两个雪糕，多少钱？”

        太冷了，实在是冻手。

        她等老板看完，就把雪糕揣进自己羽绒服兜里，然后搓着冰凉的手，仰头对于微尘说，“还是等回去了再吃吧。”

        冰糖葫芦后的男人四处看了一下，朝远处喊了一嗓子，“王瘸子，来收钱了。”

        “哦——来了。”

        原来这个不是摊主。真正的雪糕摊主正在烤地瓜摊上烤手。

        被唤做王瘸子的人大概三十出头，带着破帽子，裹着旧棉袄，一路小跑过来。

        一瘸一跛，样子有点滑稽。

        没办法，叶苍苍只好把兜里的两根雪糕又摸了出来，晃了晃，“这两根雪糕，多少……”

        话没说完，她忽然脸色大变，手上的雪糕也落了地。

        “梆梆”两声。

        于微尘愣了一下，讶异地看着叶苍苍，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

        这个被称作王瘸子的似乎更震惊，瞪大眼睛望着叶苍苍不知所措。

        叶苍苍慌乱地转过身，惨白着脸道：“于微尘，我不想吃了，咱们走吧。”

        她说完不等于微尘反应，转身就走。

        “苍苍——”于微尘叫她。

        可她好像没听见似的，脚下不停。

        于微尘眯了眼睛，目光如炬看向王瘸子，后者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不对劲。

        他努力压下心中疑惑，转身去追已经跑远的叶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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