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当时年少

沈子轶是在高一认识的温雅。

他们沈家本着“穷养儿富养女”的原则，并没有让沈子轶和他妹妹沈嘉荟一样从小到大都去贵族学校上学。相反，沈子轶因为成绩平平，去的是一所普通高中。

高一开学一周左右，他和以前的兄弟们约着去网吧上网的时候，在小巷子里见到了被人堵着的温雅。

他虽然算得上是个热心肠的进步青年，然而那些头发五彩斑斓的小混混们让他反胃，也知道一旦惹上他们，很容易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

所以即便见到穿着和他身上一样校服的温雅在挨揍，他也没出手，只是多看了她几眼，想着这姑娘骨头挺硬，挨了几下也是一声不吭的。

开机上网，后来去前台买水的时候，看见了脸上有淤青的温雅，才知道原来她在这里兼职当网管。

“疼不疼？”他随口问了一句。

温雅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与你无关。”

“嘁，看在咱们同学一场的份儿上我才问你一句，不识好人心。”

温雅反唇相讥：“同学一场也没见你帮忙啊，所以也不需要你事后嘘寒问暖。”

沈子轶这才知道，刚才她看见自己了。

忽然有些心虚。

他摸了摸鼻子，也没有多说，他转身回到机子旁打游戏，只是将买来的可乐给温雅留了一瓶。

温雅当然没有喝。

后来去那家网吧上网，沈子轶也经常遇见温雅，只是她脸上或者身上总是带着不同的伤。她皮肤白皙，那些伤口看起来就分外明显。

终于有一天他没忍住了，问：“你一个女生家家的怎么天天和人打架？”

“不是我和人打架。”温雅停下了理货的手，抬眼看向他，“是别人总要来打我。”

那是沈子轶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她有眼神接触。

怎么说呢，那是一双毫无灵气的眼睛，没有同龄人的朝气，只有空洞和死寂，还有无边的冷漠。

以至于他的兄弟们也会开玩笑说：“和小网管真漂亮啊，就是那眼神太恐怖了，觉得下一刻就会拿刀子砍人似的。”

沈子轶开始注意她。

她性子孤僻，不爱和人打交道，所以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中，显得格外的不合群。

而不合群的后果就是被孤立、被欺负。

他还了解到，在校外经常找她麻烦的那些人，是附近职高的，有些是她初中同学，不知道是出于嫉妒想要发泄没，还是无聊到没事情做，总是喜欢欺负她。

他们还说：“反正她没爹没妈没人管，打了就打了呗。”

他还了解到，她晚上还会在酒吧打工，做调酒师。虽然不专业，但是会的花样不少，调出来的口味也不错，一些小酒馆也敢用她。

最让他意外的是，她的成绩。

每次考试红榜上，她的名字总是高高的在榜首，一骑绝尘。

他会想，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日子过得细碎，成绩却可以这么好。明明受尽了欺负，骨子里却还是带着一股子倔，永不服输。

他不知道自己对她的那种敬佩是什么时候转变为喜欢的，等他意识到自己总是会想起她的时候，他才知道情窦初开的感觉。

他惯来雷厉风行藏不住事，所以他表白了，不出意外的被拒绝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温雅捏着那张他憋了三个晚上才憋出来的蹩脚情书，撕了个粉碎，然后抬手一扬，潇洒转身走了。

大概年轻就是那样，他没有觉得被拒绝了伤心，而是心中仿佛生起了一团火——

这姑娘太他妈帅了。

他开始变本加厉地追求她。

他帮她摆平了回家路上的许多麻烦，她身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伤口。他将自己的零花钱塞给她，让她辞去那些兼职好好读书考大学，但是她一分没要。

只是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却多了起来。因为她在夜店打工，且攀上了富二代沈子轶，一些难听的话传了出来。

什么公交车，什么出卖身体，脏污不堪的字眼全都砸向了一个成绩优异的小姑娘。

沈子轶没有办法堵住那么多张嘴，那些言论反而甚嚣尘上。

他急得抓耳挠腮，却毫无办法。

温雅对那些言论并不在意，更没有他那么心急如焚。毕竟这类话对她来说也不陌生，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她还不认字的时候，街坊四邻就用这些字眼来形容她母亲了。

看着沈子轶这为她愤愤不平的样子，她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好单纯的男生，和她之前认识的那些都不一样。出身豪门却一点都不骄奢淫逸，也不高高在上。从不欺软怕硬，更不恃强凌弱。

他那么单纯，毫无心机，纯澈到他的眼神都没有任何杂质，一如他的心底。

温雅见过他父亲，是个儒雅温和的男人。也见过他母亲，高贵大方。还有他妹妹，阳光可爱。

他出生在一个相当幸福的家庭里。也是，只有那样幸福的家庭，才能温养出他这样单纯美好的孩子。

而相较于他的美好，她却是阴暗、扭曲的。

云泥之别。

嫉妒和怨愤在看不见的地方生根发芽，被青春期的叛逆浇灌而迅速生长，她想要毁灭一些美好的东西。

直到她对沈子轶说：“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太无趣，而且一点都不酷。我喜欢他们这样的。”

她的手指正指着阴暗巷子里的一群小混混，他们正吊儿郎当地对其余的人拳打脚踢。

是以前他最看不上的那种人。

沈子轶皱起了眉头。

“那个人是这一片的老大。”温雅的手还没放下来，“当他女朋友可威风了，没人再敢欺负，他还追过我呢。”

沈子轶将她的手按了下去。

“我知道了。”他说。

从那之后，他开始翘课，开始打架斗殴，开始寻衅滋事。将他的黑发染成了五颜六色，顶撞老师，口出脏话，身后也开始跟着一群小弟。

而在此之前，他做过的最过火的事情，也就是和几个兄弟一起悄悄躲过老师，去网吧打几局游戏。

本就不出彩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开始吊车尾。

温雅心中却有种别样的快感。看着好人堕落，比看着浪子回头，要有趣多了。

高二，在沈子轶成为那一片当之无愧的大哥之后，温雅和他在一起了。

他陪着她去夜店，她调酒，他就在旁边开个台喝酒。他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圈子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杂。

她看见他儒雅的爸爸和高贵的妈妈不止一次将他揪回去，她看见了他们眼中对他的失望，这给她带来了更大的成就感。

邪念在心中看不见的地方疯狂滋长，她的血液都变得恶毒。

她的日子逐渐步入正轨，而他在不良少年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直到——

闹出人命。

她去医院的B超单不知道被谁从书包里偷了出来，大肆传阅。校园内瞬间炸了锅，腥风血雨。沈子轶的父母被请到学校，那是他们情绪最为爆炸的时刻。

贺如梅打了温雅几个耳光，她已经打听清楚自己儿子的堕落和这个女生有脱不了的关系。她失态了，她毫无风度地用一切可以想到的难听字眼来辱骂温雅，沈子轶却还在替她说话。

那天两人都很狼狈，里子面子，在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的校园内，丢尽了。

沈子轶的家里火速为他办理了转学手续，而她，被退学了。

她再也没有找新的学校，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个人，已经从内而外的，烂透了。

学校是干净而又神圣的地方，而她，再也不配了。

那次在办公室，是她青春时期和沈子轶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被父母押走的时候，还在看她，只有对她的担忧，没有埋怨，也没有后悔。

而她从未对他说过一声对不起。

她欠他的，又岂是一声对不起可以还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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