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楼温不记得那天究竟哭了多久，只记得最后肿着眼睛，用足了全部力气，才在那本错题本上写下了——我不要喜欢你了。

        安淮七中算不上很大，但要是下定决心不想遇见一个人，也很容易。

        从窗外的梧桐树开始泛黄到只剩光秃的枝桠，从最后一声蝉鸣宣告夏日的结束到学校孔子像旁的腊梅绽开预示着冬日的来临。

        楼温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和他有关的消息还是会传到楼上，比如运动会旧伤复发被迫在家躺了一周，比如多次忘交政治作业被楼温他们班班主任逮到四楼办公室补作业……

        比起只和他自身有关的小事，更多的还是他和阮思思的故事。

        运动会上奋不顾身的一跃，已然让所有人都知晓了阮思思昭然若揭的爱意。

        在不能高声谈论爱情的校园里，压抑荷尔蒙的少年人们简直将无畏的他们奉若神明。纵使有澄清，他们也当那是勇士的缓兵之计。

        他们口口相传，他们讴歌。

        “林过和阮思思是校园十大歌手的主持欸！”

        “他们俩真的太配了。”

        “当时运动会那一跳，阮思思脚都扭了，第一个奔向的还是林过。”

        “我上次期中考看到他们用同款的笔，会不会是情侣款啊？”

        “这还用说？肯定是啊！”

        “还有这次小测他们俩作文好像都是范文，第一次一个班被推两篇范文。”

        “也太甜了吧。”

        “等一个毕业就官宣。”

        ……

        围观者拼凑所有和阮思思林过有关的小细节，稍加润色就变成所有人都期待的事实。

        “楼温！”

        一声醇厚的呼唤，让讨论戛然而止，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们也作鸟兽状四散而去。

        楼温停下手中的笔，来访的语文老师正站在前门朝她招手，腋下夹着一沓厚厚的复印纸。

        “这是作文范文合集，你来发吧。”他把那沓复印纸交到了楼温手上，临了还笑着拍了拍楼温的肩，“这次作文写得很不错，继续加油。”

        这几个月楼温可以说是废寝忘食地学习，就连课间上厕所的时候她都要念叨几个单词，几次考试的成绩也没有辜负她的努力，从一开始的垫底到了现在稳定中流。

        虽然数理化这样靠一定天赋的科目她依旧考得不怎样，但一些靠努力靠背就会有起色的科目她已经做得很优秀了，之前说她是老鼠屎的班主任也破天荒地在班会课上夸奖起她来。

        班主任那副并不是很开心的夸人表情后来还被王语嫣当作笑料笑了整整一个星期，要不是王语嫣画工有限，估计她都要刻在课桌上笑一年。

        努力得到回报的同时也收获了很多认可和重视，她不再是老师同学眼中的透明人，他们终于发现了她身上的闪光点，老师们会给她分派任务，同学们会主动来问题目，就如同以前王语嫣说得那样，她开始慢慢变成一颗耀眼的宝石。

        楼温将那沓被语文老师委托的范文复印件暂时搁置在了讲台，从中抽出装订好的一份。

        第一页就是阮思思的作文，紧跟着的是林过的。

        楼温的，在最后一页。

        她指尖短暂地停留在纸张，又很快抽离、合上。

        好奇的王语嫣凑到了她身旁，瞥了一眼，瞬间洞察：“上榜了！温温你超棒！”

        “这个我帮你发。”王语嫣将那沓复印纸拢在了怀里，把楼温往讲台下推了推，“你就负责回位置上想想晚饭请我吃什么吧。”

        楼温知道王语嫣在转移话题，从运动会那天以后，她再没在楼温面前提起过林过，还总是第一个蹦出来帮楼温隔绝与林过有关的消息。

        刚收到发下来的作文，就有人开始议论：“真的有阮思思和林过欸，还是第一名和第二名。”

        “原来学霸和学霸才是最配的。”楼温后桌用食指和大拇指拈起林过和阮思思相接的那一页，感叹道，“‘我们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上’这就是学霸的浪漫啊。”

        显然王语嫣再如何阻挡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这股掀起的风浪太过汹涌，被卷入其中的人，无法幸免。

        就连楼温也开始随波逐流，可能事实就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那样吧，又或者比他们传诵的还要隐秘而暧昧。

        晚饭时间，楼温选择王语嫣一贯的庆祝方式——去小超市。

        因为怕和太多人挤一起，她们俩特意选择了在班上再做会儿数学题，以此来错开人流量的高峰期。

        题目有些难，俩人写满了草稿纸也没能得出统一的答案，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再双双重做一遍，最后结果还是有偏差，她们俩又都是数学苦手，盯着草稿纸彻底没了再磨一遍的勇气。

        “还是等吃完饭回来去问问数学课代表吧。”王语嫣摊在了座位上。

        同样姿势摊在另一边的楼温举起了手：“我同意。”

        “数学太难了。”王语嫣突然弹起，“我得去洗把脸冷静一下，不然脑子要炸了。”

        “你去吧。”楼温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目光还不死心地盯着那道题，“我最后再看两眼，等你回来我们就走。”

        “行。”

        随着一阵关门声，王语嫣迈着沉重步伐的身影和短暂的冬日寒气一起从教室消失了。

        楼温哈了口热气，拿起手边的自动铅笔，再次投入战斗。

        正值关键处，门“砰”得一声被撞开了，无意识被摁出的长长一截笔芯也应声而断，四分五裂。

        寒风肆无忌惮地侵略了温暖的教室，楼温被动静吸引了注意力，抬头看过去，却并未见到人，只有隔着课桌隐隐能看到一角的倒在地上的黑色脑袋。

        刚要走近看看，一只漂亮的手突然托着一块蛋糕举了起来。

        与此同时，教室门口蹿出了个‘凶神恶煞’般的段景：“林过，你跑不了了。”

        本来已经作好要扑向林过的准备动作的段景看到楼温的刹那呆在了原地，两秒后，他收起了玩闹的样子，踢了一脚地上的林过：“有人！有人！”

        听到有人，林过忙撑着地站了起来，起来后先观察了圈手里的那块蛋糕，确认完好无损才抬眸看向围观他出糗的那个人。

        相隔两个多月，林过和楼温再一次见面，狼狈调换了位置。

        林过脸上被抹了不少奶油，鼻尖也有一小块，他唇角微勾，带着笑意，眸中像是藏了一片涟涟波光的湖。

        “好久不见，楼温。”他有些僵硬地举手打了招呼，被人撞破跌倒的一幕大概有些羞窘，耳根都红了。

        楼温礼貌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跑太快，不小心撞到你们教室门了。”他又解释了句。

        一旁段景想着要维护好兄弟的面子，忙也接了句：“都是我为了给他脸上抹奶油追得……”

        “下次你们可以跑慢一点。”

        解释略显苍白，楼温也没那么在意，青春期男孩子们爱干的无非就是发泄过剩的精力，追逐在高中的每一条走廊都很常见，追逐导致的意外多不可数。

        只是今天凑巧，让她遇见了发生意外的林过，仅此而已。

        她已经吸取教训，不再把每一次凑巧都想入非非了。

        “我们会的。”他将手里那块蛋糕放在了讲台上，“这块蛋糕就留给你吧。”

        楼温诧异。

        但马上他又解释道：“吓到你了，很抱歉。”

        原来是赔罪，刚泛起一丝的波澜转瞬无踪。

        “我们先走了。”说完他和段景就要往外走。

        “生日快乐。”

        赶在关门之前，楼温送上了祝福。

        抓着门把手的停顿在半开半合的门边，他眼底满是盈盈笑意：“谢谢。”

        有那么一瞬间，她快要忘记现实带来的冰冷痛楚，无法遏制幻想的蔓延，沉溺在‘我的生日祝福或许对他意义不一样。’的美好假设中。

        不过很快随着那扇门被关上，她又变回了清醒的楼温，清醒地知道自己唯一能确保就只有自己的喜欢，其余别的都算不得数。

        太过美好的幻梦会被现实用最无情的方式击破，她已经感受过了，不愿再感受第二次了。

        王语嫣在他们离开之后没一会儿回了班，一推门看到的就是楼温坐在讲台前望着一块蛋糕失神。

        再联想到半路撞见的脸上被抹了蛋糕的林过和段景，不难得出结论，百分之九十九是那两个人送的。

        楼温将蛋糕往王语嫣的方向挪动了下，插上了两个勺子：“吃蛋糕吗？”

        王语嫣：“吃。”

        蛋糕没几口就被瓜分干净。

        俩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看着空空如也的纸盘，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楼温扭头看向哀戚的王语嫣，不懂她突如其来的悲伤因何而生。

        王语嫣又叹口气：“有三点原因，第一点是为我不知道这家好吃的蛋糕店地址，第二点是为我居然仅仅因为和段景吃过同一个蛋糕就感到无比满足，最后一点是为你，你吃了这块蛋糕。”

        吃下了这块蛋糕，就意味着她放弃了两个多月筑起的围城，尝试了两个多月的‘不喜欢’还是失败了。

        明明知道这份悄然的喜欢再往后很长的一段时光里都将伴随着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挣扎，她还是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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