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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梦一劫 (段三)


广福寺属于典型的“深山藏古刹”,建在普同山的东麓,又称东麓寺。前朝有个皇帝在一次西征中途经此地,见这里三面环山,胜景奇秘,符合堪舆学的山环理念,回京之后便圣旨一封,在此处奉安舍利,敬造灵塔。

因为建寺之日在五月十八,每年的这一日,寺中都会举行法会,以消灾除厄。四方的民众,信佛的不信佛的,都会在这一日进山沾一沾佛泽。

陆谦之在马车中为我普及了这些背景知识,拿手中折扇轻轻挑开车帘,道:“前方山道蜿蜒难行,车马上不去,宋兄身体有一些不大方便,正好这附近有在下的一座别院,不如……”

坐在陆谦之身侧闭目养神的宋诀撑开眼睛看他一眼:“我的身体没什么不方便。”

陆谦之折扇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劝他:“从山脚下到碑林,计三百九十二级台阶,从碑林到寺门,计二百三十九级台阶,一个腿脚正常的人要走上去,中途都得歇一歇,宋兄若是因为逞强,再落到上不去下不来的境地,还要连累岫岫姑娘和沈公子。”

宋诀只淡淡道:“你多虑。”

陆谦之看向对面的我,以一个医者的谨慎态度问我:“他当真有爬山的体力?”

我亦谨慎地向宋诀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你当真有爬山的体力?”

宋诀的眉头动了动,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我有没有这个体力,岫岫还不知道么?”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的话里别有深意似的,却一时想不明白,陆谦之却似明白了,将折扇抵在唇边,轻道了声:“啧。”又转移话题道,“沈公子手上这串佛珠倒是罕见,水沉香配突厥玉,想必价值不菲吧。”

沈初将方才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敛去,抬起手道:“不过是普通的水沉香,也不过是普通的突厥玉。”

陆谦之迅速地扫一眼,笑脸恭维道:“水沉香哪有普通的,突厥玉更是贵重。更难得的是,这一百零八颗珠子,每一颗都大小相等,想必得来不易。”

沈初也笑脸回之:“陆兄好眼力。这串佛珠是从一位法师那里得来,倒也没有费什么周章。”

陆谦之饶有兴趣地问他:“沈兄平日里也念佛?”

沈初只道:“既是去听法会的,无妨带一串佛珠,聊以应景。”

宋诀插了一句:“沈兄当真有格调,用文人的话来说,便是雅人深致。”

沈初客气道:“宋兄谬赞。”

这二人言语来往皆客气,然而看他们的眼睛,却都蓄着一些轻蔑,我轻咳一声问陆谦之:“怎么还没到?”

陆谦之道:“快了。”

在普同山东麓的山脚下停了马车,山道上已是摩肩继踵的盛况,我在眉骨上搭帘仰望,只能看到一个肩头和又一个肩头,证明本朝百姓信佛之心甚笃。上山的石阶两边有一片竹海,入目都是清凉。

我夹在宋诀和沈初中间,回头问陆谦之:“你当真不随我们上去?”

陆谦之站在马车旁摇着扇子,道:“我恐高,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上去听法,我便去别院休息等候,过午之后再来接你们。”

我道:“也好。”又道,“你有什么愿望现在告诉我,我帮你求个锦囊。”

陆谦之感动地将手中扇子扔到一边,上前握住我的手,道:“还是岫岫姑娘贴心,既然如此,便替在下求个姻缘吧,让在下能够遇到个像你这样美丽漂亮、聪慧大方的女施主……”

陆谦之还未说完,就有两只手分别拉上我,将我从陆谦之面前拉开一些。

宋诀道:“这样的女施主可能同你无缘,死心吧。”

陆谦之被插了一箭。

沈初道:“陆兄确定自己不需要吃药吗?”

陆谦之被补了一箭。

听他对赶车的家奴道:“愣着做什么,把爷的扇子捡回来。”

自许久之前的江南巡幸,还是久违地同宋诀和沈初共同出门。物非人是,也有些让人感慨。那时我对宋诀尚没有什么非分的念头,对沈初……我一直搞不明白我对他抱的是一种什么感情。

想他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可我又是知道的,这同男女之情不同,同风月自然也无干。

对宋诀,我会产生各种非分的念头,然而对沈初,却一丝一毫的杂念也不会有。这样的我自然有些自私,可是明知自己自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本以为这两个人碰到一起,一定也会同从前一样,三两句便会说不到一起去,打起来也有可能,我都做好了居中调停的准备,可是他们却心照不宣地一路沉默。

没有剑拔弩张,气氛出乎意料地祥和。

“有情众生颠倒诸法实相,妄执有‘我’,因而起惑造业,流转不息,如能悟解‘无我’,则惑乱不起……”

法会之上,大和尚向众生讲着庄严的道理。

我抚着手腕上的佛珠,心想,我亦是有情众生中的一个,有喜怒哀乐,有悲恐惊欲,体会一切苦乐,也有想要得到的人。

偷偷去看身边的宋诀,见他微阖双目,神色一派寂静。

他在想什么,自然不会让我晓得,我也已经放弃探究他的想法,他愿意告诉我的事,一定会让我知道,而他不愿告诉我的事,按照他的个性,定会让我到死都不会晓得。

这自然是顶让人生气的一件事,可是我这两日却悟到了一个道理,人生苦短,有些事穷尽这一生也不可能全部了悟,想要通晓所有的世事,大抵是白日做梦,既然世事总不可能全部看清,那么不能看清的部分,不去在意便是。

这样的了悟诚然有些自欺欺人,是一种自我麻痹的哲学,却不失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至少可以让自己活得开心。

观音堂的法会散后,是上灯结缘的仪式,我提议先去旁边的观音楼坐一坐,休息片刻之后,再去上灯,而后再去各殿上香参拜,沈初和宋诀都没有异议。

大约其他的百姓都想抢在前头结下这一年的佛缘,所以来观音楼休息的很少,我们挑了一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很快便有小沙弥送上了清茶。

我透过打开的窗子往下看,分明是熙熙攘攘的热闹光景,心中却突然有些空,仿佛自己距这样的热闹很远。

正漫不经心地看着楼下,突然在善男信女中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不由得被茶水呛了一下,听沈初对面问我:“怎么了?”

我摇摇头道:“没事。”却有些坐不住,“那个,我去趟茅房,你们在这里歇一会儿,等等我。”就这样随意扯了个理由,将沈初和宋诀稳在座位上,自己则下楼去寻那个影子。

虽然距离有些远,那姑娘的模样有些瞧不清楚,可她身上的那件衣服我却认识。

杜菸上次与我在桃林镇见面,仿佛便是穿的这一件。

她来此做什么?总不会是巧合。

我提着裙子下了楼,正见着那个绯色的影子消失在一个方向。

佛殿的左右为东西配殿和僧人的厢房,因大部分僧人都在正殿忙碌,还有一部分在观月楼待客,配殿和僧房便少有人迹。

红色的廊柱,高高吊起的四角灯笼,廊外有一个亭子题做观月亭,一侧生有松木,松木下有石桌石凳。我分明是追着那个红色的影子过来的,可转出廊子到了寺院的后方,却突然不见了那个影子。

面前是一条往下去的石阶,四下幽寂,再无人声的喧嚣。

一只猫停在石阶下方看了我一眼,无声地转入草木深处。

我站在石阶旁托着下巴小声道:“难道是我看错了吗?”摇摇头,“最近眼神当真是愈发不好了。”

刚刚转过身,打算回观音楼,便是那个瞬间,肩膀上受了一个极重的力道。

所有的声音都从耳中消失,面前是一抹如火焰一般的绯色,长身立在那里的女子,身着艳丽的绯衣,眉眼被那袭艳丽的衣装衬得有些邪魅之气,唇角浅浅勾着,一笑犹如地狱的修罗。

世界翻覆得过于迅速,我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尖叫,便首先听到自己的身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意识蓦地远去,眼睛却难以置信似地圆睁着。响起脚步声,一下,两下……直到在我身边停下。

我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看着那个人,感受着鲜血从身体里抽离,艰难地动了动唇角,却不能发出声音。那个人蹲下来了,微凉的手指停在我的脸上,问我:“疼么?”

我的眼里映出世界最后的风景,是男子冰冷的双眸。

借着最后的意识,我认出他来,他不是杜菸。

他三番两次刺杀我,这一次总算成功,然而,本该身处大牢的他,又是如何来到广福寺?若我记得不错,他应当被宋诀……

“好奇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抚摸着我的脸,悠悠地问我,又自问自答道,“主上虽然狠心废去了我的修为,可那也不过是在你面前做做戏。不过为了一个他心怀歉意的女人,主上又如何会狠心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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