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进组（一）

这段时间苏之行一直住在黎昭为她准备的房间，而黎昭却回了临天准备梦江南的后续事宜。满打满算住了一个星期，黎昭那边打来电话说已经吩咐李知在楼下等了，接她去剧组看看。

        苏之行先前拍的那部剧，是民国时期，建筑物尚且没有太大出入，而这次的古装剧，布置的景致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以至于一进剧组，看到忙碌的众人，有些手足无措。

        “放轻松，李杨导演人很好的，没你想的那么严厉。”李知拿着手持小风扇，往苏之行这边凑，“吹吹风，热不热。”

        苏之行没心情同他玩闹，表情严肃，皱着一张小脸闷着头走。

        他俩到的时候，李杨正在给赵远和黎昭讲戏，看见他俩过来，只是点头示意，黎昭已经换了剧内的服装，微微弓着身子，看起来同以往截然不同，彷佛变了一个人。

        原来人的气质可以变化地如此之快。

        他们两个准备试第一场戏，就是赵远饰演的皇子在风月楼见着了有一身绝技的男主，他们二人在二楼相遇，男主翻身跃下，在空中展开羽衣，化作鹤的模样稳稳落地，只这一瞬，就惊艳了皇子，并将其纳入府中，等待贺寿。

        “赵远的情绪变化要从愠怒到惊愕，但是不是马上发作，你身为一个皇子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很能忍的。”李杨拿着剧本扇风，后面有剧场工作人员上来递风扇和水，他摆摆手拒绝，“你呢，黎昭，你说说你对这个人物的理解。”

        黎昭穿的多，脸上已经上了妆，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可苏之行看来却觉得这样的他更像个凡人。

        他思索了片刻，说：“男主是个走南闯北的杂耍班子里的人，遇见王孙贵族一定是唯唯诺诺的，情急之下他翻越栏杆，落到一楼赢得满堂彩，又带着几分自傲。我觉得从一开始进入情景，就得表现得自卑自负一些。”

        自卑是因为他本是下九流，突然闯入这满是热闹欢愉之色的宴会，自然有几分自卑在身上，看着他人锦衣玉食，而他只是穿着麻布衣服。自负却是因为一手绝技无人能重现，如今博得满堂彩，叫他心里觉得这些世代簪缨的少爷小姐都是酒囊饭袋。

        不过尔尔。

        李杨点头，对黎昭的理解报以肯定，不过还要先走一趟剧情试试。

        苏之行没怎么看过黎昭成年之后的戏，确切的说，黎昭在十二岁到十八岁这段时间的戏很多，但成年之后就专心经营事业去了。不知道如今的他，还能不能展现出小时候的天资。

        导演一声令下，摄像灯光都一齐对准整个场景，群演一拥而上，各自找好位置，苏之行站在远处瞧着，只觉得两个世界都割裂开了，宴会上欢声笑语，一个架空朝代轰轰烈烈拉开序幕。

        李杨控场能力很强，他安排的人和景总叫人感觉合该如此。

        那些莺莺燕燕，歌姬，乐工，小倌本就该这样的活。

        黎昭出现在画面的边缘，他的骨相绝佳，就算是没有灯光追随，仍旧能看出深邃的眉眼，但他的气质却在进入场景的一瞬间陡然一变，变得畏手畏脚，不断偷瞄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仿佛与整个画面格格不入。他的背后是延绵的黑暗，身前是一片光亮。无数人的声音交织成一个歌舞升平的朝代缩影，李杨使之跃然于纸上。

        剧情推进，苏之行眼瞧着他一跃而下，动作行云流水，这让她产生了一种黎昭没带威亚的错觉，他在空中悬停了几秒而后落地卸力，落地时博得满场喝彩。

        羽衣展开的快，收起来也极快，这时候该赵远说词，他却愣在当场，工作人员想上前提醒，李杨却制止了。

        “好的演员是不被框架束缚的，赵远也进入状态了，我看可能一条就过了。”李知喝着工作人员分发的水，“喝不喝？你也别太焦虑了，赵远和黎昭都演了多少年了。”

        果然如李知所言，赵远和黎昭一条过，二人并肩从楼上下来，赵远脸上迸发出的对戏的热爱，让他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苏之行眼里却只有黎昭，那个已经从戏中走出来恢复了天神身份的男人。

        那张脸是他所向披靡的利器，一身清贵气质，缓缓从高台踱步而来。

        李杨看起来颇为满意，在他看来只要有两个主演可圈可点的这部剧就一定大爆，更何况这些群演都是他从戏剧学院抓来的学生，一个个卯足了劲儿，而且专业性强，用他的话说，这可比普通的群演用着顺手。

        他想起了什么，用审视的目光拨开人群，找到苏之行，与她的眼神对上，他现在只希望女主角不要太拉跨。

        李杨：眼神警告

        苏之行：收到

        黎昭拍完第一幕，和赵远又讨论了一会剧情，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过来，黎昭轻声问苏之行，“紧张吗？不要紧张，一会有赵远带你，找到情绪就好了。”苏之行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李杨恰逢其时地冲她招招手。

        苏之行：到！

        “那个女主演，可把李导气得不轻。”几个女孩聚在一起，讨论着刚刚的事情，“一个眼神戏拍四五遍都没过，黎天王那种高难度却一条过，不专业就是不专业，这个得认。”略有些高挑的女生站在镜子旁补妆，她打心底瞧不起苏之行，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只是因为合眼缘就能出演女一号，她不服。

        “不得不说李杨导演的要求还是挺高的，我好几次都觉得已经够好了，他还是觉得不满意，也不能全怪苏之行吧。”矮个子女孩往镜子边凑了凑，高个儿有些不悦，嘲弄道，“你瞧着够好了有什么用啊，李导不放，那就是不行，给我扯张纸。这苏之行长得有那么好看吗？我看着也不怎么样。”

        “我觉得挺漂亮的，往那一站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哈。”

        高个儿一屁股怼开她，“没见识，我告诉你，颜洛比她好看一万倍，这是颜洛准备上学没有时间，不然以黎天王和颜洛的交情，这个角色是谁的还说不定呢。颜洛你没见过吧？”她脸上浮现出向往的神情，“高挑的，很出众。普通人和女明星有壁，女明星和天仙有壁，知道吧。”

        几人一听，更是神往，忙打听关于颜洛的事情，就这么推搡吵闹着出去了，谁也没注意，最里面关着门的那个卫生间，苏之行推开门又转身回去了。

        苏之行听到这些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个剧砸到她身上纯粹是走了狗屎运，黎昭愿意全力捧她。今天下午四五条都没有过，虽然黎昭安慰她说是李导过于高标准高要求，但她从赵远胡导的眼神中能明白，李杨是想要一个完美的女主角。李杨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趁着班底厚，打造出一个最完美的剧，而完美的剧，就少不了一个相对完美的女主角。

        她，显然不够完美。

        “黎昭啊，我先跟你交代一句，这个小苏，我虽然叫停了五六条，但是不代表她不行，那五六条都是可以的。”李杨捧着保温杯，里面泡着枸杞，他晃了晃杯子，陷入了片刻的沉思，显然是在斟酌词句，“这五六条，都可以，但是我想做备用，因为这部剧很可能就是我和老胡的绝唱了，我想趁着有钱，趁着有人做到最完美。你觉得呢？”

        黎昭笑笑，“我是没意见的，赵远也一定没有意见，你看他那个对戏狂热的程度，精益求精是对咱们这个表演团队的尊重。”他说话如同春风化雨，一下抚平了周遭人的不满与急躁。

        这一上午就拍一个眼神，大家心里都颇有微词，只不过没有表露。

        不管是对李杨还是对苏之行，都不是黎昭想要看到的，他还想说些什么，门口一阵骚动，就瞧见李知回来了，他带着几个人拎着水过来，先抛给了黎昭一瓶。“哥，我在隔壁剧组，今天的戏份完了过来看看，你这边怎么样？”

        李杨把保温杯放在一边，道，“臭小子，你没瞧见我？”

        “哎哟！李叔叔！”李知一合掌，作讨饶状，“我怎么能没看见您呢。最近还好吧？”他说着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李杨见他来了，高兴地说：“李知啊你小子，你哥说你去别的地方拍戏了，我还以为唬我呢，不愿意给我呢！”

        李知笑，“这哪能啊，李叔叔，你知道我这人的，现在演出来的戏粗制滥造，放您手底下那不是专门气您嘛！所以我哥给我找了个跟您水平相当的导演，带带我，磨练磨练！”

        李杨知道李知去的那个剧组，领头的导演光金熊奖去了好几次，可以说是文艺电影的领军人物了，李知这么一说，叫他心里顺气了，不仅顺了气，还有一种有荣与焉的感觉。他笑眯眯摸摸李知的头，“好小子你真会说话。”

        他有时候常常想，李知和黎昭简直是两模两样的人，李知说话总叫人很是舒心，黎昭说话却夹枪带棒，虽然理儿也是那么个理儿，可怎么听着叫人不够舒服。兄弟两个长得也不甚相同，黎昭长得可真是没话说，能十二岁就初露头角，十八岁红极一时一半功劳都归功于这张脸，李知呢，长得随他父亲，五官平平，却配了一个好头骨，往那一站，越看越耐看。

        他腹诽几句，四下张望的时候跟黎昭对上眼神，马上就心虚地错开。

        李杨：我又没说出来我心虚什么？！

        黎昭：李叔为什么瞪我？

        苏之行回来时看他们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上去问，“导演，我们什么时候继续？”李杨却道，“今天结束，明天我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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