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纳帕海的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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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br>上一章想了想还是把回忆章放在了一起,所以补了7000+的回忆,不要漏看啦~
是第一卷最后的回忆章啦。(揉脸脸)
宝贝们新的一周也开开心心哦~
最近看了《人世间》,很好看
qwq推荐给你们,就是有点催泪。
宿天水到底还是没有睡着,金色的转经筒落在光里,手机久违地震动气来,他接通电话,“喂?芳芳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梅方,语气含着憋不住怒气,“没事,提醒你别看微博。听话哈。”
电话一下子就挂了,宿天水动了动手指还是听话地没打开微博。
石椅不高,腿曲着坐久了腿麻,宿天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绕着转经筒走了半圈。
回到石椅前,石椅上已经坐了一个穿着风衣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头发背到脑后,身材健壮,眼角带着几丝皱纹,笑起来带有一种文人的优雅,正在跟胖爷聊股票。
见到宿天水回来,男人半颔首问好:“简从。”
宿天水回了名字就没说话。
胖爷就招呼着问,“简兄弟,你是一个人来旅游的吗?”
“跟团了没?”
他们在这耗了有一段时间了,没转完经筒就又不甘心,一直耗下去又影响旅程。
“有。山下马上爬上来。”简从笑了下,他一下子猜到了,“一会可以有幸和各位推经筒吗?”
胖爷连忙应下:“可以可以。我们等很久了。”
宿天水比较慢热,跟熟人说话比较自在,如果是陌生人就不太擅长搭话,哪怕是温和健谈的简从,他索性就退到了一边去。
金宝蹲在边上揪草,揪到花的时候,宿天水蹲下看着笑了下。
等了没多久,简从的团就来了,十来个人都是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各个身强体壮。
金宝一对比觉得自己是个瘦竹竿,连忙退后好几步。
胖爷招呼着大家一起推经筒,简从对团里的人笑了下,走到了团那边,明明是一个旅行团的,看起来气氛格外的冰冷,简从挂着笑和团里的人说了两句,团里的人只是沉默的点了下头。
聊完简从笑着招呼他们说,“来吧。一起来推转经筒。”
看见秦鹤桃和李芙芙的时候,笑意更深了些,眼角的皱纹咧开,“女性基本上没有力量,要不别推了吧。”
“不要受伤了。”
语气听着像是善意劝告,但总感觉简从话里溢出着傲慢,就好像说女生没什么作用。
宿天水皱了皱眉,把简从隔开,“你这句话说的不太对。没有没力量的性别。”
秦鹤桃听不进这话,直接翻了个白眼,“关你什么事。我想推就推了。”
只有李芙芙没听懂,傻愣愣地回了句,“不会受伤的。”
简从僵着笑没说话,胖爷拍着他的背,客套地聊了两句,几个人围上转经筒。
转经筒缓缓地转起来,推了两三圈,几个人心满意足,宿天水心里默默念了念愿望,几人就告别了简从下山回了车上。
李芙芙扒着车门不肯放手,“我觉得这次我不会开错了。”她眨了眨眼睛,双手合十拜托。
但几人都不吃这套,胖爷拎着她帽子往后,给她放了瓶酸奶在手上,把她哄回车上,“你要想想我们晚上的菜谱。”
“我们小帮工都等着听李大厨安排呢。”
秦鹤桃:“过来呆着。”
李芙芙弱弱地挪到椅子上,开始装哭,“嘤嘤嘤。”
“什么车技自己没点数。”秦鹤桃跟着金宝一起把吉他固定紧,“过两天,走公路的时候,我盯着你开。”
“城里路多,路痴开不明白的。”
“今天很晚了。我们还要赶去下一个县城。”
“核桃。你最好了。”李芙芙一下子不演了,笑着歪头蹭到秦鹤桃身上。
金宝摸了摸吉他,趴在了桌边,盯着琴傻笑,“忽然发现我现在可以离开吉他了。”
李芙芙:“为什么。”
胖爷颇有经验,反手一背,压着声音,“他本该是一届大琴师,只是冥冥之中受到了琴的枷锁,无法离开方寸之地。如今期限已到。他就该觉醒自己强大的琴魂了。”
他还假装摸了摸自己莫须有的胡子,戏精完,还不忘拉上宿天水一块,“我跟天水就是喜欢同个小说认识的。”
李芙芙好奇:“哪本呀。好看吗?”
“《无流》。很好看……”胖爷拨下脑袋上的墨镜手舞足蹈夸了很长一段,“……这个作者真的好厉害……”
“对吧。天水。”
宿天水耳朵都红了,羞耻艰难地附和,:“……对。”
胖爷:“那本小说讲的就是这个。一个朴实无华普通的少年迟迟没有觉醒其实就是受到了枷锁限制,但是现在限制解开了!他就即将成为一代大师……凡人之躯又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天地!……写的真的牛……”
宿天水听着精致的脸都快涨成苹果了,他翻了个棒球帽扣在脑袋上掩住垂眼专心喝牛奶,试图屏蔽,但声音还是固执地钻进来。
他明明好像大概没有这么写,但仔细回忆了下,想不起具体细节,于是假装很忙地开始把碗上的水重新擦一遍。
金宝撩了把黄毛:“我哪里朴实无华普通?明明才华横溢。”
“其实最开始我想背着吉他。就怕被你们骗走。”刘海撩起来,金宝的狗狗眼显得更纯净了,笑的很阳光,“没有吉他我会死的。就很害怕吉他丢了。”
秦鹤桃:“切。谁偷你的破吉他。”
“哼。”金宝,“你这么凶干嘛!”
李芙芙趴着没起来,“gold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原地的。吉他放在车里超级安全。”
她举起四根手指,“我发四。”
金宝看着芭比粉指甲油,忍不住又刷了一层,“我早就不怕了,从你们把我从车边拉进民宿的时候。”
“不过你开车。我一点都不担心,会把我丢下!”金宝手画了一个圈,“因为你路痴会开会原地。”
“啊。”李芙芙捂住耳朵,“屏蔽!滚!都不许说!”
胖爷从抬头从行李里拿了书,放在吉他侧边,“你们无聊了可以看看小说。”
宿天水看了眼封面人设,花里胡哨的烫金衣袍配上紫发,手上巨大的红色斧头,颜色浮夸地怎么都像一本劣质的地摊杂志,那是他之前写的《无流》印刷版。
那时候他拿着小红笔默默画了个叉,梅方坚持说,这封面能很快吸引固有受众,到时候再用内容打动读者。
可是现在怎么看都……容易被嫌弃。
宿天水在想怎样能岔开话题,金宝已经捧起书,“我靠。这封面帅炸了。我要看。”
宿天水看了下身上的纯白的卫衣,和白色裤子,唯一的颜色点在球鞋和帽子上,又看了眼金毛的八种颜色的印刷字母衣服,最后视线挪到胖爷满钻的墨镜和大金项链。
对比非常明显,宿天水开始怀疑自我审美了。
没想到,金宝看书习惯一个字一个字念。
宿天水羞耻地魔法城堡都要抠出来了,听不下去了,他默默地跳下车,“我去开车。”
纳帕海离得不远,宿天水状态很好,加上路况不错,十几分钟就看见湖泊,沿着河往前开,清蓝碧透的扇面顺着路面延展开。
湖水是清清生幽的蓝色,绵绵的白云倒映在水中央。
牧民的房子建在公路边,白漆红砖,借问了牧民的空地,他们把车停了下来。
宿天水下车,沿着公路边走,两岸是湖水。
泥沙从路边向水里递进,变成流动的游沙,淡淡的黄砂上飘着水草。
宿天水摸了摸水,冰冰凉凉,透蓝的水落在指尖在光下幻变成透明。
路上只有他们和一辆摩托车,摩托车牌满是泥沙,后边捆着个小箱子。
一只柴犬趴在摩托后座上,黄色的毛变得粗糙暗淡。
它的眼是浑浊的,半眯着睁不开,耳朵一动不动。
宿天水顺着小狗的视线上移,看见了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靠在摩托车边上。
是摩托车的主人。
看起来大概四十岁的中年工人,身上套着制衣厂的绿色工服。
鞋子裤子都是泥沙,靠在车旁边摸着狗狗的头,静静地看向山水景色。
他头发灰白杂乱成一团,牙齿泛黄,对着他们朴实憨厚地笑了笑。
胖爷举着相机拍vlog,过去搭话。
“可以拍吗。”
工人点了点头,手上的烟没点咬在嘴里,讲话带了点口音,“猴、好。能拍拍我的狗吗。”
“当然可以。”
狗狗只有工人摸它头,才会呜噎的叫一声回应,努力睁开眼看着他,趴着一动不动。
工人拿出手机,盯着那个黑圆的镜头有些好奇:“一个相机很贵的吧。我用手机拍,总感觉怎么也拍不清楚样子。”
他从来没有用过相机,唯一一次在镜头下,还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相机清晰很多。”
他双手指垢里都是黑渍,在身上擦了擦,有些紧张。
于是他温柔捧起狗狗的脑袋,靠近狗狗的耳朵来缓和情绪,“是吧。多多。”
“多多乖乖。你是只最好的狗狗。”
多多听见名字,呜呜回应,把脑袋埋进主人的腿上。
工人笑着摸狗狗,另只手衣服上擦了擦,打开烟盒递给胖爷,声音压低带着请求,“到时候,能把多多的照片发给我吗?”
“可以可以。”
胖爷很爽快,笑着接过烟别在耳边,拿出手机加了工人的联系方式。
工人双手捧着手机,拜了两下胖爷,很是感激。
胖爷扶住,“兄弟别客气。哈哈。我就喜欢拍照。”
“等我到时候截出来,把照片发给你。”
其它人走近时,狗狗耳朵立了下,很快缩了下去。
宿天水觉得很它可爱,累的不行了还警惕地帮主人看着四周动静。
时时刻刻保护工人。
“可爱的狗狗。”李芙芙站在摩托前,伸着手跃跃欲试,“我能摸摸吗。”
工人放好手机,举了两只手,示意他们看指尖的泥土,摇了下头,“我们脏。”
“路上不太方便洗漱。只能在公共厕所随便洗洗。”
“小姑娘们爱干净。哈哈。等会弄脏了。”
“你是第一个夸多多可爱的姑娘。”工人晃了晃多多的爪子,“我替多多说,谢谢姐姐。”
李芙芙连忙摆手:“不脏不脏。没事的!”
她摸了摸多多的头,多多温顺地一动不动。
工人坐在一旁笑着看着她们。
狗狗张着嘴粗粗哈气。
工人把它从摩托上抱下来,放在地上,方便它更平稳地躺下来休息,问:“你们从哪里来。”
多多到了地上,四肢无力地趴在地上,前肢放平,后腿微微弯曲,瘫软成一张毛毯。
呼吸都已经很困难了,看起来情况很不好。
随时会离开世间的模样。
宿天水手指了指方向:“云城。”
他记住了狗狗的名字,尝试性地轻声喊了句,“多多。”
“我们旅游。”胖爷举着相机,弯腰另只手温柔地摸了摸狗狗,“准备去拉城。”
多多牙齿已经泛黄变烂了,咧着喘气很痛苦,但依然小声迎合他们的抚摸。
“兄弟你呢。”胖爷问。
“多多去走走吧。好狗狗。”
工人摸着柴犬,狗狗“呜”了一声回应。
工人无奈地摇头,眼里有些宠溺,“好吧好吧。不走,不走,休息一下。”
远边是水草,湖泊,雪山。
工人满眼却都是柴犬,风沙夹在他的眼角,他盯着多多回答他们问题,
“我从广粤来的哦。原本是厂里工作的。后来”
他抹了抹手机屏幕,屏保是一张狗狗的胶片照:
“后来,多多老了。它已经是十八岁的狗狗了。在狗狗里都是老人家了。”
“我就想好多人都说了,等自己老了,变成小老头,就要去四处走走,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好在死去后,知道自己是有根的人”
“到天上后,想念活着的时候,生活里不全是爬满青苔的出租房,工厂,狭小的小卖部,我没读过书,形容不出来”
宿天水顺着工人的话,脑海里想象老了以后的样子。
没有答案。
老以后的生活,往往听起来是一件很久远的事情,但事实上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变老。
有些期盼的生活记忆里是两个人,但现在只有他。
他低头看着工人静默的眼神,退开两步,留出一个倾诉的环境,耐心地听着。
湖水波光粼粼,水面像一扇巨大的门,门推不开,呈现着天空的样子。
从白云渐变成倒山,又细化成一抹水纹,淡化不见。
“但我想,多多是只狗狗,原本就该是大自然的,它跟我一样,跟人没有区别。”
工人语气变得有些哽咽,然后工人笑了笑,捏着狗狗的爪子,语序很乱,继续说道:
“前段时间,多多吃不下饭。我带它去了医院。”
“医生说,说它快死了,说一只狗狗努力活到十八岁,一定是很爱这个世界。”
“很爱我。”工人沉重地说出这句话。
“那是我第二次带它去医院,我从小是个穷人,干什么事都不舍得。别的狗狗也许都在宠物医院里做过美容,驱过虫。而我只给他打了两针疫苗,然后就是它快死了的一次诊断。”
一次是生,一次是死。
狗狗的颤了颤,睁开了半只眼,有些挣扎地撑起半边身体。
“多多。我是不是对不起你。”
工人把袖子扯过手心,工服已经洗的有些灰白,看着多多艰难站起来,他托扶着多多。
他扯过袖子抹了抹多多的眼睛,他努力嘴角上扬,“多多,别哭啊。”
“乖啊。”柴犬的眼睛浸着水,黄色的一滴泪晕染在毛色上。
工人心里的酸涩蔓延。
“所以,我就买了辆摩托……没钱,只能摩托自驾带着它走。”
他咬着烟,不觉得这事儿有多可怜,语气很平淡,声音有些模糊,
“人老后要看看世界,才能少遗憾的走。我想着,多多也需要。狗狗也有它自己的眼睛,看看它生活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不要用人的世界去框柱大自然的狗狗。”
“我带着它从广粤走公路,一路去了很多地方。多多很乖,它会在我背后用爪子勾着我。”
“我把它绑在背上,就这样一路走啊走,没想到都快到西藏了啊。”
他拿出手机,翻开相册,语气有些怀念,“我在路边捡到它的时候,它瘦瘦的,尾巴圆短短的呢。”
“这狗娃娃从小就固执,跟着我走了两条街。我说跟我受苦啊,我买不起好吃的给你。”
“可是多多不走。它舔了舔我的掌心。”
“它那时候小小的,脸圆圆的,走路腿短短的。很可爱的。那时候没得钱没手机哦。”
“捡到它一岁的时候,我带它去照相馆里拍了照。”
照片里的小狗眼睛圆溜溜的,看着照片外的人嘴角像是在笑。
宿天水蹲下摸了摸狗狗额头,“很可爱多多。”
手机一翻,里面全是多多的照片,翻到底都没有工人一张。
工人拿回手机一张张翻,回忆的眼神带着眷恋,“我这个老疙瘩,除了老母亲,也没个老婆和孩子。我跟多多约定了,就这样相伴活一辈子。”
“但是人和狗狗寿命不一样。”
“多多你记得吗?”每说一句话,多多趴在地上呜噎地应了一声。
工人被这声应答直接击垮掉,声音变得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跟它重复:“我、说、等你,觉得你要走了,或者你”
这个约定,他到每一个景点都会重复一遍,就能够和多多直接对话好像这样就能把话刻死在脑海里。
但是每念一次,他都忍不住话音颤抖。
"你看到了你喜欢的地方。"他每一个字都说的艰难干涩而缓慢,“你就告诉我。”
“对吗多多?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在那里老去回到那个,那个天上狗狗乐园。”
多多没再应声,它半睁开眼,眼泪顺着流过瘦骨皮毛落入地里。
一滴一滴圆滚滚的,黄色剔透的,它举起手落在主人的掌心。
“如果没有,没事的,我们就一直慢慢开,世界很大的。我们可以找到的。”
工人说话的时候,其实已经不在意身边有谁,这只是回忆,多多的十八年,有没有人听没关系。
他还是要讲的,时时刻刻提起,踩着摩托一路走,风尘漫在脸上,留下皲裂的皮肤痕迹,也要走,他要记得每一条路。
“我是不是还答应多多啦。”
他用哄小孩的语气,“我说你找到你喜欢的地方,死了”
他再也绷不住落下泪来,泪流过脸是火辣的,从心里漫上苦涩的水,落到嘴里是咸的,
“不要害怕。我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那。”
“你死了我就把你埋在那里然后你等等我一定要等等我。”
“等到我,再多活二十年我活到六十七岁,差不多快死了。把老母亲送走了,就开着摩托走我们一起走过的树下,泥坑。走一模一样的路,来到你的旁边”
“我把你的位置死死记住,还给你放个、小飞盘。然后我已经是个老头子,我挖坑、把自己埋在、你的旁边。”
多多无声的落泪,泪好长好长,像一场告别的仪式。
工人用手去抹怎么也抹不断。
多多原本的眼睛灰棕,现在变得浑浊的一层黄,好像整个眼睛变成了一滴很大的泪。
“我二十年很贪心是吗?”
他感觉满心可怜,轻声发誓,誓言却好重好重,“我下辈子还陪着你。”
“下辈子多多,选择当个人吧。我们可以一起骑摩托看好多的地方。”
“如果多多不愿意,我们一起当狗狗,在大雪山里。”
他眼神透露着回忆,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好多年前。
回忆如水翻滚,他轻轻啜泣,气也沉重起来,感觉生活压着他让他二十年来重来没有松过气。
他一喘,烟就被漫湿,品出一丝苦涩来。
工人从农村走出来,再走进城市的一角,工作日复一日干了二十多年。
生活枯燥黑暗,住在潮湿的出租屋里,回南天的时候,水珠掩在潮湿的被子上。
他就像叶子腐烂根旁的蜗牛。
他是个有病的普通人,没有人会认为他特殊,眼里写满仰慕,也没有普通人愿意把两个苦涩生活合并变得浓重。
底层工人的窗户外是电线网线交织的线路,只有夏天的透气窗里会有浅浅的光。
机油味油烟味从狭小的客厅漫上墙壁,深绿的工作服,幽黑的皮肤,明亮的只有香烟点亮的火光。
一直陪着他,只有一只狗。
它黄色毛绒的皮毛,抖着肚皮,一点点挤进潮湿黑暗的出租屋。
他戒了烟,把烟草换成狗粮,飞盘玩具。
在一个夏天里,他对着那浅浅的光,砸了半边柜子,一点点挪出来。
在那里搭了个窝,摆上了它的饭碗和玩具。
城中村外的大楼一点一点建高,玻璃透亮的楼通向天边,窗外的影子被大楼掩盖。
夏天窗外爬墙虎扒满窗户,大陆最南的城市也很难在赤日里偷一抹光。
他铲掉爬墙虎,灰漫着玻璃,高楼遮挡着太阳,多多就对着那扇小窗小声“汪汪”,像是好奇,光呢?
狗崽子也会挑剔呢,他说。
他把两千一针的药推进青色的脉搏里,出门花了一百元买了个漂亮的玻璃夜灯,贴在窗户边上,灯是昏黄的,像是阳光最后消失的痕迹,温暖的光二十四小时亮着。
家也被照亮了一半。
有天,工友开玩笑说狗是畜生,等哪天穷的没鬼用,就偷进他家里把狗剁了,炖肉吃,狗这种东西,养着它就是对它好,养了一两年就得有个回报。
他一拳打了上去,两个人纠缠在一起,打完工友发了狠,娘的明天就去砍你的狗。
他打完又害怕了,老实人的本性是畏畏缩缩,缩在角落里。
他带狗搬了家,又在十几年后,做了件最勇敢的事,带着狗狗骑着摩托跨越千里,向着雪山。
再等等,就会看到雪山,再多走一点,就是新的省,里程数就会更多一点,老了他要死的时候,来找多多,就能多走几里路,多替它看一点二十年后的世界。
那个时候会有飞船了吗?会有机器人在路上指路吗?飞盘玩具会变成自动的吗?
他可以把一路的故事重新记下来,然后讲给多多听。
把这20年都告诉它,就好像它在人世间活到38岁,成为世界上最特别的狗狗。
“多多。”宿天水轻声喊了一声,试图叫住它。
柴犬多多划过他的手掌,毛暖暖的,有些扎手。
多多站了起来,四肢欢快地跑远,它的速度并不快。
公路上远边斜洒落一道阳光,金黄的太阳光从蓝天白云下打下来,两岸多是水。
它向着路的尽头跑,就好像一只,快乐健康的狗狗。
水草是绿色,湖面是蓝色,它和阳光融在一团,灿亮的金黄色。
工人没有说话,回忆闪过他的眼睛,直到回到现实。
他蹲在公路边的黄土里,点燃了烟,灰蒙的烟雾弥漫他的眼。
灰扑扑的烟雾里,阳光格外显眼。
他看着多多有力的四肢渐渐放下速度,变成缓慢地走路,泪一滴滴顺着皮肤的褶皱落下。
宿天水看着它回光返照,最后摆身爬进水草里。
手心空荡失落,心也下坠,最后变成麻麻的说不上是什么情绪。
他们追着多多的痕迹,跑到水草边时。
狗狗已经下沉了一半。
它牙齿抓着一支草,撑着半边身体,湿漉漉的眼睛变回圆滚滚的,看向工人。
无声的道别。
雪山在群山之后,阳光在上边折射出白露的光,飞鸟从北边飞回,扑着翅膀落到湿地上。
工人忍不住跪在湿地上,向前一步,失声痛哭,水没过膝盖,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先是无声的嘶哄,鼻涕泪水填满整张脸,发间的砂砾落入水中,听不见任何安慰。
多多先是十八年陪伴的亲人,才是一只狗。
多多松了牙齿,掉入水中,眼睛被水淹过,变成透蓝的瞳孔,光消失了,眼珠变得僵硬。
黄色毛发在水里向上飞起,就好像它的魂魄要顺着阳光的痕迹,回到狗狗乐园。
它四肢没有动,沉入水中已经是死掉的躯壳。
它用最后的选择,告诉工人,别来找了,别想念我了,过好剩下的每一天。
你不需要二十年惦念,直到临死前风尘仆仆漂泊,可以选一个阳光好的日子,平躺在床上安详老去。
它要进入随着湖泊弯曲漂泊,变成水的倒影。
别伤心。
工人抓着水,洗掉自己脸上的泥沙,又仔细地洗干净手,裤脚被放下,鞋外边也被水清理一番。
他踩着湿漉漉的鞋,黄石路上留着一串脚印,没说话,也没有发狠地跑进水中,去打捞狗。
他只是沉默,用水打理干净自己的脸,维持一点最后的体面。
跨坐到摩托上,发动油门,他佝偻的腰垮下去,几乎是耸着肩擦泪,开启了摩托往来路走。
来的时候,他摩托上背着一直狗,狗是黄色皮毛,是一只柴犬,他们走过棕榈树芭蕉叶和古城。
回去的路,现在就只是一条路,通往潮湿阴暗的出租屋里。
路上的人是陌生人,只是恰好看见了他狼狈的一面,但他什么都不需要说。
他只需要过好剩下二十年。
宿天水沉默无声,有些事情,从来不需要无关参与的人多言。
纳帕海是一汪湖泊,纯粹的蓝映着两岸绿山,候鸟从远处飞来落在湿地里。
和大部分湖泊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颜色深浅或是湖泊形状有些不一样。
但每一处停驻都有不同的意义,他们会遇到不一样的人,邂逅不一样的人生。
这才是旅游时,眼里美景真正被赋予的。
他想起那篇征文,题目“在路上”,他一开始觉得他永远写不出来。
路上是什么,路在哪里,要往哪里去,会遇到什么,他都不知道。
而此刻,心里却想好了笔端的第一页:
【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在路上最饱满的情绪,通常以死亡开始登顶,以向着光明而结束。】
人已经走远,他们回到房车上,没有人讲话。
李芙芙接了一杯纳帕海的湖水,放在房车内,草原的千日红沉入水瓶中。
金宝坐在座位上,无声地拨动吉他。
只有秦鹤桃笑了下,看向窗外:“那只狗狗真幸福。这是个幸福的故事。”
胖爷难得沉默没有扯皮,年纪大了情绪总是变得快。
他关了摄影机,声音有些苍哑,“二十年后,只有一片夕阳,两只墓碑。”
年龄是他跨不过的关卡,他也会老去。
“但这不幸福。”胖爷说完没再说话。
宿天水此刻终于找回了点知己的默契,替他补完这句话:
“在旁观人视角里,一片夕阳,两只墓碑很美。”
“但是对于他亲身视角中,这是二十年的无尽孤独等待。”
金宝开着车,车顺着开过公路,纳帕海在后视镜里渐渐消失,远方有雪山,
胖爷坐在车后座拨弄摄影机,他的摄影技术不好,手抖,光线不会调,结构也很难看。
镜头里面的多多并没有被拍的清晰多少。
他少见的沉默,甚至表情多了几分懊恼。
秦鹤桃伸手:“给我。”
她把摄影机的照片导入手机,开始p图,光线不好可以调,结构不好可以重新拆分。
柴犬的牙齿可以被p回黄色,毛发缺的地方也可以填补,瞳孔里的颜色可以重新变得鲜艳。
她把多多重新p的活力满满。
然后把旧图和湖泊里下沉的照片一同打包。
宿天水说:“写封信吧。”
陌生人的温暖,可以不依靠言语,但温暖被给予的过程,总是要比简单的事情,多一道笔或者其它。
一张照片被送过去,那只是承诺。
李芙芙托着腮:“好。”
她翻找出笔涂涂画画。
几个人在一张大纸上,写了很多祝福,最后还画了一片花海。
胖爷写了:年纪大了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比以前勇敢很多。兄弟,你也该是这样吧。毕竟都到这个岁数了。抱抱你。
李芙芙咬着笔,写不出太多:多多是世界上最可爱幸福的狗狗。
秦鹤桃没有犹豫:能活着就别死。多活三十年再来找它。
“我字太丑了。”金宝从前边喊着,“帮我写个加油吧。想不出什么牛逼词汇了。”
宿天水动笔不太知道写什么。
一个人的半边支托倒了,总会觉得自己不再幸福,又或者看到生命的逝去,会觉得上天不公,怨恨自己没有幸运的人生。
生活期待值就下降了。
他想了想,写道:
它是上天赐你的礼物,你是上天眷顾的人。请坚信你是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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