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四味人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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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九,宿天水上一秒才在院子里和池历告别。
下一秒,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就踩过白雪推开栅栏的小门,到了池历的院子里。
昨夜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走过松软的雪地,会留下一排整齐的脚印。
他挨近一楼客厅连着的窗,敲了一下,·不冬树的绿影折射在玻璃的镜面里。
下一秒,池历开了窗,皱了皱眉,“外面很冷,进来。”
宿天水从窗户底下跳出来,笑的很狡黠。
他摇了摇头,抓住池历转身的袖子,勾了勾把池历拉回来,然后趴在窗沿上。
今天刚打扫完的屋子很干净,洁癖短暂停歇,宿天水叠着手趴在窗户边只露出个脑袋。
面包纯白棉袄有些笨重,宿天水下巴压在白棉服的袖子上,微卷的发带了点毛绒感。
池历手痒地摸了下宿天水的头,然后试图从窗户把宿天水捞进客厅。
宿天水歪了下头,赖在雪地里。
他今天就很想踩雪,穿的很厚,但很快被池历以年前“扫尘祈新岁之安”的理由压进了屋子里打扫。
两栋大房子打扫完,闹了一会儿夜就深了,还没来得及踩雪。
他单手枕在白皙的下巴下,另一只手模仿小人走路,绕过池历的手,抵在了窗户边,指头悄悄拉滑窗户。
“我只是想跟你说……”他说,“明天很早的时候,你要给一个人开门哦。”
他说完就拉上了窗,也没有说为什么。
他往院子的树下走,倒也没有踢雪,那样鞋子会脏,只是在雪上踩来踩去。
刚跳了两下,门开了,宿天水回头,池历拿了个红色的围巾,点亮院落外的壁灯。
宿天水不踩了,低着头回到自己的院子,然后隔着栅栏,跟池历比了个叉,那个意思很明确,拒绝围巾,回到了屋子。
他不喜欢剪头发,也不喜欢围巾在脖子上的感觉,他有些害怕这种缠绕的触感。
他洗完澡缩在被窝里。
宿国强还没有回家,还在国外出差,池叔叔也很忙。
这个新年只属于他和池历。
池历说打扫屋子是过年的传统,他乖乖服从了一天,但又觉得不可以。
池历的逻辑链缜密,说着颠倒过来是照顾他,这学期就一直严格恪守着准则,把他照顾的很好。虽然他对池历无微不至的管控没有半点难受,适应的很好,甚至是很喜欢。
但青春期都有小骄傲,很想证明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如果新的一年依然乖乖听话,这样等于到了新的一年,他依然是被池历照顾的关系,那他的小骄傲就输掉了,他也很想照顾池历。
他热衷于把池历的颠倒规则反复颠倒,这算是他们的小游戏。
池历颠倒后的关系是,池历照顾岁岁。
宿天水就想要再反着问一层:“如果我说,池历照顾岁岁呢。”
“那你会不会再颠倒一次。然后对我说,岁岁请你照顾我吧。”
池历说:“不会。”
“啊,你这样不对的。你不按照规则。”宿天水苦恼地趴在桌上,“那如果我说。我不吃饭呢。你会说,吃饭吗?”
“颠倒错了。这句话颠倒过来,是饭不吃你。”池历低声笑了一下,“但还是会跟你说,吃饭。”
宿天水言语讲不过池历,就想生闷气,但也只是很短的一下气闷,打算用行动说服。
他又计划好了新的一年要照顾好池历。
今天池历带他打扫卫生,明天除夕他带池历逛花市,就算是稍微扯平。
然后等到正月新年的第一秒钟,他带池历放烟花,那这样就等于新年的一天,是他在照顾池历的新年。
计划满满,宿天水甚至难得起了个早床,换了件新的纯黑厚重的面包袄,他甚至觉得池历还在睡觉,所以只是轻轻地敲了下门,就打算用钥匙进去,然后把池历从床上拖起来。
但他钥匙还没塞进门里,门就开了。
池历穿着纯白的卫衣,身形修长面貌冷俊,很像白亮的一捧雪色,似乎一直在门后等。
他一进去,池历就把热好的面包和牛奶递给他。
宿天水皱眉咬面包,池历起的比他还早,还做了早餐,他有些羞恼,今天计划一开始好像就要失败了。
“我开门了。”池历把他的牛奶加了蜂蜜,直直地看他,“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哦。”宿天水垂着眼皮,把甜牛奶喝完,池历不信。
他不喜欢隐瞒,于是别扭地叹气,“我起得太晚了。”
池历笑他,他负气地拍了拍池历的手背,觉得自己很不讲道理。
于是他拉着池历往外跑,除夕的街道上人不算多,很多来着务工的人回了老家,路上没了出租车,冬日的电摩托风能灌进骨头里。
于是他带着池历坐上了绿皮的公交,并排坐在车尾。
车窗外是柏树列整的街道,薄薄的雪被扫到路两边,路灯上挂着红灯笼,是春节的气氛。
他忽然有些丧气想着,如果今天自己安排的很不好,就破坏了他和池历的第一个新春的气氛。
“池历。”他的手缩到了宽大的棉袄里,他用棉袖子敲了敲池历的腿,开始认输,“如果今天白天,你过得不开心,你就告诉我你哪里不开心了。”
“你清楚地告诉我,然后我晚上就不会让你不开心。”他一边敲,一边语气又悄悄弱下去,“然后,池历,今天你都听我的好吗?”
池历隔着棉袖抓住了他的手腕,勾唇是个很好看的笑,低声说,“好。”
花市离得不远,他们这边的花市除夕只开在早上,下午就关了各自回去过自家的春节。
所以他们到的时候,因为是最后一天花市很热闹,街上都是人喜庆地准备新春。
宿天水看东西不挑,所以挑选福字和花都是顺眼就买,他还给水族箱里的章鱼买了个新品种的海藻。
东西一递过来,池历就接过了袋子。
宿天水想接过来,东西不重,池历握住他的手指,就分了他半边手提口,两个人一人拎一边走在路上。
他又觉得这样很强势,动了动脑,决定让池历也有参与感,“池历,对联和灯笼就你来挑好吗。”
“挑你喜欢的。然后我们一起贴在屋子上。”
“好。”池历笑着应声。
买齐了东西,他在路上走着走着,还是拐进了理发店,正月是不能剪头发的,但也不能很久不剪头发,。
每年末都是拖到最后一天才不情不愿地走近理发店修短。
刚坐在理发椅上被套上围布,他整个人就肌肉僵住了,变成一个小木头,装着对联的袋子从他手指滑了下去,哒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池历拉近椅子,坐在他旁边,单手捏了捏他脖子,笑着说,“怎么还怕剪头发?”
“小朋友才害怕剪头。”
宿天水已经僵硬地不会说话了,直直地对着镜子。
池历的侧脸落在镜子中,线条利落好看,鼻子挺拔,眼窝很深,眼尾的痣都陷在半温柔的笑意里。
宿天水已经顾不得被笑的丢脸。
镜子里理发师的手抓起他的头发,剪刀落在他头发上咔嚓一声,半卷的头发飘落,他瞬间头皮紧绷浑身都在微微抖。
池历把对联袋子捡起来,手指勾上他滑掉袋子的小拇指,合拢,“别怕。”
宿天水稍微放松了些,另一只手也抓着池历的手。
等到理完发,飞速从理发店里离开,上了公交,他才发现手还在握着,池历单手牵他,另一只手拿着几大包的东西。
完了!照顾失败,宿天水苦痛地看着地上的塑料袋。
然后,他悄悄松了手,捂着被剪头发的头,试图找回面子,“脑袋不是脑袋了。”
池历果然顺着他问:“嗯?”
“我一点都不怕剪头发的。我只是在思考。”宿天水面上正经地胡编乱扯,手伸下去偷偷牵了几个袋子,“听说过忒休斯悖论吗。”
池历侧头看他,目光深邃,没有说话。
看样子是不知道,可以随便编一下,宿天水稍微停顿一下,带了点神秘压低声音,“就是说,如果一艘大船,零件老化不停地更换,直到所有功能部件都被换了,那么那艘船还是原来的船吗?”
“是不是很值得思考?”宿天水把袋子扯过去,凑近脑袋歪了下头,简短的头发有些蓬松,显得他整个人带了点软糯。
池历低下头也挨近些,落在他椅背上的手微微抬起,然后落在他头发上,拇指刮了刮。
低沉的嗓音带了微微的磁,很轻的一个字,“嗯。”
宿天水笑的很开心,毫不在意头发被触碰,他悄悄勾好袋子,认真地说:“所以说,头发他被剪掉了。我其实在思考换头发的我,还是我吗。”
池历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手伸在他面前摊开,什么都顺着他,“是你。”
宿天水低头看,池历手心他刚剪过头掉下的碎发,带了点卷,绒绒刺刺的,修长的指在车窗外一松,头发就顺着风飘走。
头发不是功能部件,而且他的发根没有变,这根本套不上所谓的忒休斯小船。
“其实你应该说不是。你说是,我就编不下去了。”宿天水靠在椅子上坐正坦白。
“那不是。”池历改口。
可他还是编不出来,开始小小地耍赖,“那为什么不是呢?池同学请回答。”
“因为剪头发的岁岁。变成了三岁的岁岁,所以不是现在十五岁的岁岁。”
“岁”字绕的他脑袋晕晕,绕明白了,宿天水脸红的厉害,别过脸很羞愤,“回答错误。”
“因为是就是是。”
车刚好到站,宿天水拎着几大袋东西跳下了车,倒着走看着池历从下车走过来。
宿天水倒着走,走不了两步就要摔,池历已经走近,扶正了他,又趁他晃神,拿走了一半的塑料袋。
他们并肩顺着巷口往种着不冬树的院子走去。
宿天水晃着袋子走,他很喜欢在并肩走路的时候小声坦白,“池历。其实我今天是想照顾你照顾到新的一年。我想在从旧年跨越到新年的时候,你被我照顾的很开心。”
“然后这段关系被颠倒,变成新的东西,你就不会厌烦。”
人很容易腻烦旧的东西,比如新年旧灯笼就会被扔掉,旧衣服会被换下。
他把关系变新一点,池历和岁岁四个字可以挨在一起更久一点。
池历手背挨过他的手,声音沉着肯定,“不会。”
“池历照顾岁岁。”他认真地说,做出一个期限很长的承诺,“这句话的期限是一个永恒的夏天。”
并肩往前走的时候,没有人会回头或者落下。
宿天水:“但是照顾人真的很难。我就照顾不好你。”
当他想照顾池历的时候,他就会在意每一个细节安排,然后在心里思考又细节反馈,但结果好像不是那么的好。
“可我今天很开心。岁岁。”池历说,“这段关系没有所谓的限定词。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你也是。”
“所以我们不是在彼此照顾,而是彼此依赖。”
这样一说,宿天水迟钝的脑袋终于转过弯来了,他点了点头。
池历:“我只是想延长跟你在一起的期限。”
“然后我说——池历照顾岁岁。其实是想把你套住抓在我身边。”
宿天水皱了皱眉,很小声地问:“那把我抓住要干什么呢。”
他想了一圈也想不到抓一个朋友能干嘛,他的朋友可太少了。
“抓住,贴春联。”池历接过他手上塑料袋放在门边,拿出春联帮他把事情安排完。
“哦。”就这样呀。
池历挑了好多春联,宿天水蹲下报复性拿了好多幅春联,决定把整个门两边的空白都贴满!
贴三副。
宿天水这么想着也没有多挑,他随便拿了一副春联就拖来了梯子,准备往上爬,池历爬了上去,伸手。
宿天水在下边抱住a字梯的一只腿,按照平仄,递了上联,等到下联贴完。
他拆出横批,上面四个金墨大字——“岁岁平安”。
宿天水看着横批被贴在墙上,耳根子很红。
怎么会有这种嗲里嗲气的横批,他印象中的横批都是“国泰民安”“四季兴隆”这种超威严的。
他又拆了一副,把上联合下联给池历,池历倒也没问,帮他把这一对贴在两边。
这一对是墨笔写的,横批拆出来,黑色龙飞凤舞的墨字——“岁岁安康。”
他又拆了一副,三幅对联贴在雪白的墙上。
双开木门一直到两边窗户的白墙上,贴了三对红彤彤的对联,远远看上去以为是卖对联的小铺子。
门上边贴着三个横批,“岁岁平安”“岁岁安康”“岁岁欢愉”。
他一身不吭地搬着对联到了池历家,拖来池历家的梯子,又拆开一副对联。
池历把墙涂上米浆,接过来贴好,拆到最后他一看,“岁岁顺景。”
宿天水递了一副就没递了,如果把池叔叔家门也贴的奇怪就很不礼貌了。
池历没接到小助手递来的春联,自己下来又拆了两幅,贴了上去。
池家的小屋子同样变成了“卖春联”的小红屋。
“岁岁顺景”“岁岁如意”“岁岁吉祥”叠了三层落在门上边。
好多岁岁,宿天水终于认定这不是巧合,仰着头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故意买这么多岁岁。”
池历把楼梯放回远处,把他推进屋子,摁开了暖气。
暖风把宿天水的脸烘的更红了一些,宿天水拖了外套,穿着白毛衣等解释。
他有些生气池历不好好买对联,等到大人回家一定会笑死他了,觉得岁岁怎么是一个这么自恋的小孩,恨不得一切美好祝福黏到身上。
“不是故意。”池历倒了杯温水,放到他手里,“你说让我买想买的。喜欢的。”
宿天水喝了口水,还是有点小生气,“你就喜欢岁岁吗!”
“对。”池历笑了下,他拿了颗新年软糖放在岁岁手心。
宿天水收了糖,也还是快气炸了,抱着抱枕压在脑袋上,宽松的白毛袖口压在枕头上,连露出的修长指骨都是粉红的。
他闷声闷气,“你很不讲道理。”
池历剥了个橙子,“我□□联的时候问老板,有没有岁岁平安。”
“老板说,岁岁两个字叠在一起不好看,基本没人买,每个只写了一句。我跟老板说,怎么会没人买,你只要等等,喜欢‘岁岁’的人就会买走。”
池历的话语里省略了“岁岁”后边两个字,没有说“喜欢岁岁两字”,只是说“岁岁”。
池历的声音低沉好听,压在抱枕下的宿天水闭着眼,耳朵快红透了,池历还在说,“然后我跟老板说。全部卖给我吧。我就是喜欢的人。”
“‘岁岁’怎么会不好看卖不好,摊子的岁岁都被买走了。”
宿天水大脑一瞬间卡壳,不知道说什么,转了很久都是烧红的死机状态,他索性睡着了,早起真的好困。
他睡醒已经是下午了,两个人吃完了饭,宿天水吃着片好橙子,整理了一下东西,然后玩了会手机,在手机上打了些东西。
冬日天黑的早,宿天水刚想出去,重新贴贴窗花,被池历拎回来套上一件新外套,外套纯白的棉袄,和池历身上一模一样。
宿天水手伸进去,裹好,“我的外套呢。”
池历低头把他的拉链扯上去,“橙子汁弄脏了。”
门外有个欧式吊灯,宿天水拉出收缩的灯笼,打开门,又拖回梯子,然后爬上梯子。
他穿着池历同款的白色棉袄,露出白色毛衣的衣领,吊灯边他低头展平灯笼,光糅杂在他的眼里变成细碎的星星,他仰头伸手,把灯笼里的杆穿过吊灯。
渐暖的光影朦胧了他的五官,旖旎柔和的春天氛围。
池历的单手扶在梯子边,另只手轻放锁在宿天水的脚踝,帮他立稳。
宿天水把铁丝掰紧,灯笼挂好了才往下看了眼,有点高……
他不敢看着下,索性拖延地坐在梯子a字顶端,脚踩在楼梯的间隔里。
灯笼被风吹,会轻轻晃动,上边是“岁岁年年”和“福”。
“春联代表来年的愿景。许这么多愿望,老天爷会答应吗?”
他从上边看着池历,池历背后是落满雪的院落,连常青的不冬树都站在冬天的深黑的暗影中。
池历眼尾的痣很亮,眼皮上翘,“一定会。”
宿天水不想下去,“可是岁岁平安,代表着年年平安,代表着将来的每一天。”
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随便说说话,“你如果哪一年没看到我。怎么能知道或者肯定,上天答应我了呢。”
他可能还是害怕了,他手扣在梯子边抓紧,夜晚视野显得拉长了许多,那种紧张和害怕都拉长,臃肿的棉外套增加下坠的负重。
怎么这么厉害的人还会恐高,宿天水真的不理解,他只能推卸到外套上,外套太重了。
他盯着灯笼,不敢往下看,听见池历很有耐心,“会在的。”
“我做你的平安。你就会平安每一天了。”池历平铺直叙,没有加强语气,仿佛这只是平淡而必将践行的人生的一部分。
新一年春天,池历也真的开始做了,他练了小半年的厨艺只能算刚好,但他很努力践行岁岁平安四个字,不让他吃外卖或者是不干净的东西。
池历说:“下来。岁岁别怕。”
宿天水一紧张小腿真的会抖,浅红的灯落在他的发间,长色的灯影在地上拉出黑影。
他低头看见池历站在红灯的灯晕里,张开了手,眉眼不笑的时候是冷,望向他的时候,总带了点温柔,很像桃花。
宿天水松开了手,往下走了两格,跳了下去,纯白的棉袄撞在一起,柔软的,池历的手环住他,把他抱在怀里。
宿天水抬头,池历垂眼看他深沉专注,池历摸了摸他眼皮,有灯笼麦穗掉下的丝绒。
他忘了要说什么,于是又开始无意识嘟囔,“而且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你会忘记的。”
人一生中好多很小的细节,记不清也很正常,他想的大概是,如果池历将来哪天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他会等他的。等池历想起来他就忘掉这段遗忘,然后很开心地夸他说,池历你一诺千金重,你真的做到了。
屋子里暖气已经开的很暖了,池历进去脱了外套,里边是件短袖。
池历把门合上,拉他站在窗边,宿天水往窗外看,挨近门那一侧的雪亮腾腾,从栅栏连到门口的双行脚印还在。
池历垂眼看着窗外,静默了一会儿才说,“不会的。你昨晚说让我很早的时候给一个人开门。”
“我就很早的时候,在门后等那个人。”
他不太擅长煽情,眼尾的痣冷清的立着,可是句句都像是情话,“我会记得岁岁年年所有的生活细节。”
宿天水指尖点在玻璃上。
池历:“存在后会有痕迹。就像纹身,有很多办法可以把有限的记忆变成永久。”
宿天水连忙摇头阻止:“不可以!纹身很痛的。我试过了,不是蝴蝶亲吻的力度。”
池历皱了下眉,扯过他的手,把他的宽松的毛衣袖子撩开,细致检查了遍。
宿天水还在绞尽脑汁地试图,说服他:“如果你每天把小事情纹在身上,会很疼,而且墨水会把你所有的皮肤变黑。”
“当年年复年年,你就一直变黑。皮肤上都是记下的事情,我就在夜晚看不到你了,你就会变成浑身乌黑。”
“看不到我会怎么样。”池历放松下来,把他袖口扯下来掩住润白的手腕,勾了下唇。
“会想见你。”
宿天水听见池历似乎真想这么做,更加忧心了,他知道池历有些时候,一定决定要做什么事情,就会偏执的顺着决定践行。
岁岁指尖落在池历手臂上,短袖下边是紫色的牵牛花,他手轻轻摩挲着纹身表面,努力地把自己情感裸露,试图去说服,“我会很想见到你。而且你很痛的话,我的心也会有点痛的,还会很难过……”
他清醒过来回忆这段话一定会很羞恼,但他讲的时候格外认真,眼睛里泛着水一眼的光泽,剔透玲珑的目光,像一阵柔软的春风。
窗外白点从天上降落,像是轻盈的鹅绒,铺天盖地地旋转落下。
下雪了,他买的烟花还藏在院子里,打湿了就会坏掉,惊喜就没了。
他外套没穿就往外跑,把方正的烟花搬近一些。
一回头就看见池历。
“要新年了。”池历说,“新年快乐。”
“岁岁平安。”
池历穿着短袖,裸露在外的手臂冷白,比雪还重一些,灯笼的光影在他背后变成失真的焦点,他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他打明火,点在烟花的尾线上,拉着宿天水往后退。
燃烧后硝烟迷蒙沾地,烟火还没潮,并没有哑,“嘭”的一声冲向天际,炸成彩色绚丽的火花。
远边人家接连起伏燃起鞭炮声,再远一点,沿着巷里的灯往外,有人点了一团更加炫丽的烟火。
整片天都是亮澄的烟火色。
池历知道宿天水不喜欢围巾,但他们出来的急。
宿天水只穿了单薄的一件毛衣,于是,他单手从岁岁脖子后面绕过,摸到他的另一只耳朵拢住,帮他挡风。
拉近胸膛相贴,池历把宿天水摁在怀里,凑近他的另一只耳朵说,“其实我想说。我将来学历史,变成考古学家。”
“每天可以挖我们的历史。做研究,记在岁岁史书。”烟火和鞭炮声的间隙里,池历低声说道,“这样记忆会永久。”
宿天水埋在池历的肩膀上,黑夜里有灯火,他的手下池历的肌肉有起伏,冷白,摸上去肌肉还有些硬,但好在是温热的。
随着池历挨近的动作,岁岁的心跳都要炸掉了,原来朋友说话是这么动人心弦的。
他努力镇静,“可是,你之前说,最讨厌当考古学家。”
“嗯。因为之前觉得历史没用。”
“那现在呢。”
“有用。可以记很久。记到我老去。”
池历的承诺是,让他融入事业线,家庭线,也包括未来的爱情线,构建出以岁岁为基础的生活体系。让他贯穿一生所有生活的使命,都为岁岁而复始。
所有细节都明亮不可切割且重要。
这样就是岁岁年年。
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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