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上高三以后主要的感受是手疼。虞微经常手疼，怀疑自己不知不觉可能有了腱鞘炎之类的毛病，右手虎口的地方隔几分钟就疼一下。

        这可能因为她握笔姿势不是非常标准，而且她每天写得多，还逼着自己写得快：做题，抄书，抄笔记，背不出来的东西在纸上一遍一遍地写。虞微上一节历史课最多能写四面笔记，全班同学下课都问她借笔记本。

        虞微有时候担心自己像高一时候的梁居安一样，学习过于忘我，导致身体问题。于是她每天给自己一点不动笔的时间。这个时间主要用来复盘最近的错题，也有的时候虞微会看看手机。她隔几个礼拜会收到一些照片，只能是邱雨欣拍的。虞微就把照片存起来，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算是她手疼时的消遣。

        ——

        高三周末只有半天的假，虞微和梁居安不再去夏川大学图书馆。于是，两人现在能碰面全靠缘分。

        虞微脑子里装不下什么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能稍微分一点点空间去想想邱雨欣在哪里，想想梁居安在做什么就够了。她其实很难去关心现实生活中的梁居安，至多是走在走廊上，从十班到办公室的时候，经过一班教室的时候，能有一瞬——有时候她双眼放空——能瞟到一个在后门边上做卷子的后脑勺。

        一如既往地，梁居安头顶一撮毛竖着，随着窗口的风跳动。

        虞微看一眼，就挪开目光往前走。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人在那里。确认一下就可以了。

        有时候虞微去办公室的路上，看到梁居安不在座位上。虞微也是看一眼就挪开目光。

        倒是某一次模拟考前她心情不好，结果在走廊上经过的时候看不到那个后脑勺。虞微有一种莫名其妙来路不明的不爽，在经过一班后门的时候，从自己手里那堆卷子里随便拿了一张放在梁居安桌上，就走了。她回教室后甚至忘记了这件事情，毕竟高三卷子很多。

        第二天，虞微吃完晚饭回到教室，后桌跟她说：“之前有个挺好看的男生来找你。”

        虞微顿了顿：“嗯？”

        后桌：“他在门口看了会儿，我跟他说有什么事情吗，他就笑一下，还摆摆手，我想着这男生有点呆，他又进来在你桌上放了张卷子。”

        虞微当然就知道这是谁了。

        她谢过后桌，翻了翻自己的桌面，看到一张物理卷子——上面龙飞凤舞地签着梁居安的大名。

        卷子是从模拟卷集锦上撕下来的，估计是梁居安自己找来做的，没有老师批改。梁居安自己勾了几道题做，大约写了三分之一。

        虞微翻到试卷反面，梁居安题目没写，在卷子当中写了一行字。

        “是不是有点困？”

        ——这人想说什么？根据我做卷子的状态判断我没睡好？巧了，我真没睡好，虞微这样想着。

        最近她有点莫名其妙地失眠，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觉得太热，不盖被子又觉得太冷，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个小时睡不着，白天想被人打过一样无精打采，确实很影响状态。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邱雨欣现在在做什么？梁居安应该已经睡着了；房间里只有室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或者是还在开着台灯学习的人刷刷的声音。按理说这些声音每天都是这样的，虞微却因为失眠而感受到一种陌生的若隐若现的恐惧。陌生的失眠和陌生的失控让她恐惧。

        她每天这样躺一段时间之后，通常是熄灯两个小时之后，才能稍微有点睡意。她偶尔会在半梦半醒中突然想起来另外一个以前特别喜欢失眠的人，他好像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而且没有来由。原来是这种感觉。虞微想，自己失眠了几天，白天就已经烦躁得什么都做不成。梁居安高一的时候好像反应没有这么大，他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收到梁居安给她写的那一张纸后，虞微自己也随便撕了一张历史卷子，随便写了点什么，又把卷子送回他位子上去了。到了这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虞微在半梦半醒中翻了一个身，突然又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明天就要去考竞赛的人，现在还是高三上学期，没有那么紧迫。想想更具体的东西吧，虞微想，你还有时间。这周在过历史第三册。其实我这一本背得还可以，就是中间有一些漏洞。明天起来去看看吧。然后她就睡着了。

        ——

        虞微在高三一整年当中见过邱雨欣寥寥几次。一次是虞微偶尔回了一趟姨妈家，正站在路边发呆。发呆的一瞬她可能心里正在盘算一道数学题，具体的记不清了，因为邱雨欣出现之间她就一下子全忘了。按理说邱雨欣的样子其实并不好认，因为她穿着一件不认识的深色外套，戴着不认识的帽子，但虞微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可能因为邱雨欣她太熟悉，而且邱雨欣现在那种警觉又安静的姿态，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无声又令人警惕，像是那种神出鬼没的仇家在你家对面蹲点你的样子。

        虞微盯着她看，等着邱雨欣对上自己的目光又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又低头，然后穿过马路，向自己走过来。她嘴里好像嚼着什么东西，估计是口香糖——确实是口香糖，虞微看见她掏出兜里的餐巾纸，把口香糖吐进里面，把餐巾纸揉成一团，又塞回口袋里。

        虞微伸出手，意思是给我我帮你丢，如果你急着要走的话。

        邱雨欣盯着她手看了一会儿，又摇摇头。

        虞微盯着她，想要不要喊姐，又有点喊不出来。在这久别重逢的一瞬间是喊不出来的，何况这两个人都不是这种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装出亲切和热情的性格。

        两个人并排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然后同时开口了。

        虞微问的是：“你去学校了吗？”

        邱雨欣问的是：“你们今天不上课？”

        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然后邱雨欣点点头，虞微也点点头。

        邱雨欣笑了一下，虞微没笑。

        虞微不知道邱雨欣是怎么想的，但她有很多好奇。你现在在干什么？大学生活怎么样？当时你没有录取通知书是怎么报到的？你为什么不回来？你为什么不说你在哪里？问题很多，卡在喉咙里，虞微一个也问不出来。

        邱雨欣又笑了一下，两个人又沉默了很久，然后邱雨欣问虞微身上有没有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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