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遇同类

“曾经就因为一个人跟老子斗了句嘴，老子没让他活过第二天。不过对你这个小娘子，可以不同，只要你陪大爷玩玩。”说着那毛绒绒的大手就在我脸上抚摸着。

        我不躲不闪，反而给他一个美艳的微笑，然后做出娇羞状低下了头。

        他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就拦腰将我抱起，即使做出如此有伤风化的行为，观看者中，听不到任何的数落声，可见对这胸毛大汉的畏惧。这混蛋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必我一个妖怪高尚多少。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细说了，总之胸毛大汉以生命偿还了他的无礼。

        第二个人，是个瘦小精干的红眼赌徒，是在赌场门口撞见他的。

        我看到他时，他牵着自己的老婆，要卖给一个年近古稀的老头子，以换取更多的赌本。

        第三个人，是个强盗。我一个人走在雨天的小路上，突然他就冲了出来，要抢我的手镯，并意图非礼我。

        第四个人，是个乞丐头目。他故意买来小孩，将小孩们的胳膊弄断或将腿掰弯转过来，以此博得同情，多多为他挣钱。

        就在我吸取这第四个恶人时，一个美艳的女人出现在我眼前。她握着一把利剑抵住了我的喉咙。我完全蒙了，搞不清楚自己的遭遇。

        “可笑的东西，我今天不杀了你，我们必会被你害死！”说着，剑尖往前刺了一下。

        我喉咙处有尖利的剌痛感。

        “为什么要杀我？”我强逼自己稳定下来。

        “为什么？你如此随意地吸食人类元气，我们的身份迟早会被你暴露。如此疯狂，所有的同类都可以杀之后快！”

        我惊喜得不得了，“同类？你是狐妖！”

        美艳女人满脸问号，“你看不出我是狐妖？”

        接下来，我对她交待了一切，我所有的际遇，从无意中吸死初恋情人马清浦，一直到吸食这个乞丐头目，统统交待出来。

        “你是说从来没有教你点吸之法？可怜的东西！怪不得！”

        “从我发现自己是一个怪物以来，从来都是单打独斗，从来没遇到过同类，更没有同类教我狐妖的知识，你是我见我的第一个同类。”

        她不再说话，而是触摸起我的手臂，我知道，她这是在读取我思维，在探测我是否说谎。片刻之后，拉起我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着我狂奔起来。

        我紧张地问，“去哪？”

        她则开心地回答，“到了就知道了！”

        大约一刻钟后，我们停住了脚步。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栋围了红色纱布的两层小别墅，门廊上是一块缠着红纱的牌匾，上面写着【暖云轩】，下方落款“河东”，我知道，这河东即是柳河东柳公权，其书法可谓一字千金，多少富贾重金求字不得啊，曾经有一位国丈向他求字，虽然这国丈不为他所喜爱，但由于国丈手眼通天他不敢得罪，勉强为其题字，但题完字不给落款，可见他的清高，这【暖云轩】有幸让柳河东题匾，看来不只是有钱，那也是相当有品！

        “原来你也是识货之人啊，这柳公权曾求我娘一奏一曲《广陵散》，我娘便以这题字为要求做交换，柳公权这琴痴，一口应允了下来，爽快的题了字。你要知道，在姑苏青楼之中，我们这可是独一份的。”

        这少女一边牵着我跨过门槛往里走，一边对我说道，“因为年代的推进，狐妖的生存之路已发生了剧变，我们已并非躲在深山中苦等机会的来临，而是在人间公开地做起了皮肉买卖，以此正大光明地吸引“兔子们”上门，吸取他们的精元，维持人形，增进修为。”

        “兔子？”

        “就是给我们奉献元气的男子！”她回答我时，满脸的惊讶，惊讶的当然是我的无知。

        我们穿过一个热闹的大厅，里面充满了滛乐调笑之声；跨过大厅，进入一个十分雅致的花园，花园里繁花似锦，假山如幻，绕过假山，进入又一重院落，这间院落更雅致了，洁白的围墙，墙前是一棵棵弯曲有致的黑松，地上是鹅卵石，石缝间是花花草草。走到一扇僻静的小门前，轻轻地敲了三下，里面传来悠长的应答声：“梅影，进来吧！”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带我进来的女子使唤梅影。

        推门进去，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妇人，只可惜黑袍罩身，，一无装饰，但即使如此，也遮掩不了她的绝色，那脸那眼都让人过目难忘。她的周围是青灰色的墙壁，她席地坐在一条青灰色的方石上。在微弱的灯光中，她就像一朵佛象般威严。

        梅影示意我跪在这女子对面。轻声告诉我，“这是我娘亲，如何处置你，都要看我娘的。”

        我依言跪下，试图开口解释我的无知与罪恶，但这个妇人摇了摇头，示意我不用再讲，“不用再说，自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娘亲，指导你适应全新的生活。”说着对我们摆了摆手，示意我们退出房间去。

        那时，我才懂得梅影所说的娘亲的意思，并不真如我原先所想的亲生女儿，或许也如我一样，是领养的女夌吧。我走到房间门口，又返回身跪下来，冲她磕了三个头，我想，什么都不用说了，她自会明白的。

        “好孩子，你要学的还有很多，但当务之急，是要纯化你的狐妖血统，否则你无法在人世中生存。”

        梅影告诉我，她还有一个妹妹叫兰影。同样是绝色的女子。我从她们口中也学到了很多东西，为我日久适应新生活有举重轻重的作用。

        七天之后，梅影告诉我，娘亲已准备好了为我纯化狐身的准备。

        狐身纯化的过程，漫长得让我绝望。

        我先是被捆绑在巨大的木柱上，那一刻完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梅影与兰影的紧张神色，更加重了我的紧张与害怕。

        娘亲不住地宽慰我：“青竹，不用担心，只要过了今夜，你就不会在紧张时变回狐身了，你便能够自如控制自己现形的时机了。”说完后，娘亲给我灌了一杯苦汤。

        奇苦难咽，如果不是有憧憬支撑，我不可能把它咽下去。待我喝完后，娘亲就让梅影兰影给我嘴里塞了块布，然后娘亲与两个姐姐带好了门，出去了，留下前途未卜的我。

        后院里很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偶尔风中会传来前院里喝酒调笑声，心里有些慌。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是会死去还是会纯化？

        死去后还会有什么呢？

        人类是有自己的元气的，死后可以再入轮回，而我们狐类是不能自己合成元气的，那死后就是一片虚无了吗？

        一片虚无又是什么？在这个世上真的一点痕迹都不剩了吗？

        如里侥幸纯化成功呢？我后面的人生要怎么走？

        ……

        一大串的问题，我都无从解答，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些没用的问题，强迫自己把精力集中于外部环境上。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红木桌椅、书柜上的书与瓷器都罩上一种诡异的静美，月光里有奇异的小颗粒婉转浮游，似有生命一般。

        在上天眼中，我们狐妖肯定也就是这一粒粒浮游的尘埃吧，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甚至连一一粒尘埃都算不上，尘埃虽然无益，但也无害，而我们狐类是人类元气的窃贼，更甚者，是人类生命的强盗。

        修行成仙，有成仙的狐类吗？

        那就是涂山氏，为凡人所知的是她的大禹妻子的身份，为狐类所熟的是她的仙缘，她是迄今为止唯一修仙成功的狐类，享受着狐类世世代代的敬仰。

        但从没有狐类见过她，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修行成仙的。

        我咧开嘴，自嘲地笑了笑，像我这种卑微的小狐怎么有可能成仙？

        绑住我的巨大木柱突然不停地抖动起来，紧接着是无法抑止的剧痛，抖动的不是木柱，而是我的身体，每一处关节每一处皮肤都抖动起来，就像烧开的水一般，此起彼伏，我想张开嘴大叫，但叫不出声——嘴里塞着一块布。

        耳朵里能听到关节与关节碰撞的声音，就像冬天里打寒颤时，上下牙交错的声响。

        每一块皮肤都有针扎般的痛感，不分先后地全身的痛一起涌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让人舒服的地方。

        我恨死了梅影与兰影，恨她们为什么要把我嘴堵住，为什么不让我叫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

        我想我很快就会死掉了，一切的梦想，一切的幻想都成了虚无。

        我情愿就此死去，没有痛苦地死去，老天爷，好吗？

        月光照在我身上，所照之处一股清凉感油然而生，针扎感与骨头碰撞感都有所缓解，突然月光轰然一声，仿佛大爆炸了一般，弥漫于我全身，在我身上激起激烈的大火，疼痛感尽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感觉尽失，似乎我飘出了我的肉身，肉身的痛苦存亡我已无从感知，我看到我在大火中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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