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怯逃离

我疾速逃离寺庙，疾速逃离丛林，因痛苦而对元气渴望剧增。

        穿过丛林，穿过街道，我来到一条河边，两岸竖立着众多烟囱，不停地冒着白烟，烟囱下是一排排低矮的房舍，能听到房舍内人们的低语声“注意力道”“佛象的眼角要往左一撇”……

        我透过窗户看到很多灰衣男子拿着笔描画着土制佛象，一个年长的老人在旁指点巡察，屋里涌来人类元气的芳醇香味——但没有人从小屋出来。

        我忍耐着，继续往前走，走进一段昏暗的小巷子——小巷子很暗很暗，来到我曾经来过的一条街道，依稀记得它的名字叫十八街。

        我不知道它因何称为十八街，它只是一条沿河而立的一排二层青砖房子，青一色楼下是酒楼或茶馆，楼上是妓馆，许多多年前，我曾跟鹤年来此找过一个民间评弹艺人。

        河上的风吹打在我的脸上，深入到肌肤里，寒意来得琐碎而真切。

        可怜的下等娼女们花团锦簇坦胸露腿，站在街边，在等待着机会，如果到深夜还没客人，那应该就没生意做了，少不得受姐妹们的奚落和妈妈们的白眼。

        我也在等待着机会，在昏暗的路边踌躇等待着，期待目标的出现。突然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出现，让我眼前一亮。

        因为距离的关系，我看不清他是迎面走来还是背面而去，于是加紧了脚步，小跑了十多步才看清，那黑影是背面而去，从空气中的酒气与他行进路线的曲折来看，他醉意很浓。

        我环顾周围，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娼女在抽水烟，没人注意到我。我加快了步伐，一个踉跄，“不小心”撞上了酒鬼，将酒鬼撞翻在地，他刚想发怒，我已张开我的大口，他的元气一股一股地进入我的体内，他的可悲的故事也一起进入我的脑海。

        他不忠的妻子，不义的兄弟，在一起纠缠的画面，令他心痛，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心痛，可怜人，就由我来结束你的痛苦吧，我加大了力度，一直吸到他断气，吸尽他最后一丝元气，令我诧异的是，我吸尽了最后一丝元气依然没事，并没有中毒而死，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吸收了霍小玉功力的原因。

        我起身跳开至黑暗中，独留下酒鬼的尸体在寒冷的路灯下。

        元气是最温暖的火焰，温暖着我的每一个毛孔，让我暂时的忘记痛苦。我怀揣着轻松感，迈着轻盈的脚步往前走去。如一阵欢乐的风般吹过十八街，我的欢乐显而易见，那些没有生意的□□们都看向我，怀疑是不是某个馆里被逼疯了的丫头，正常人是不会这么欢乐的。

        我跨过街，漫无目的地走着，走进一条荒僻的小路，没有光亮，没有人语，只偶尔有一两声野猫的叫声——曾经这里是一个小花园，现在荒废了。我感觉到背后有人类的脚步声，我快了他也快，我慢了他也慢，很明显这可怜的人类是在尾随我，我放开听术，去探测他的内心。

        “前面这个小姑娘绝对干净，这个身材单薄的小姑娘肯定还未开过苞，不像娼妇们那样脏。”我刹那间对他充满了同情，这个可怜虫。他嘴里念着阿弥佗佛，心里盼望着我不要往左走，因为左边是大路，人多，不好下手。当我真的往左走时，他念了句“佛祖保佑”。

        他加快了脚步，追了上来，一把揪住我的肩，“杀人贼，哪里跑！”

        我假装吓得大叫：“啊～”

        他厉声低喝，“别叫，再叫老子杀了你！”

        我停止了叫声，慢慢地回过头来，面前是一个瘦弱的身影，像一只被放大的弓背虾。

        我小声恳求，“好汉，好汉，求求你放了我。”

        他笑着说，“刚才你撞死了一个酒鬼，是不是？是不是？”

        我要逗逗他，我假装吓得求饶，“大爷，真的不管我事，是他酒喝多了，走路不稳，摔死的，真的不管我事啊，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下他而已啊，大爷。”

        “小姑娘，你算遇到好人了，嘿嘿！”这个人一边说，一边摸向我的身体，“只要你把老子伺候舒坦了，就放你走。”

        我的手也在他身上游动起来，摸到他的关键部位，他还发出了野兽般的声音，我将手游动到他苍白的脖子上，一使劲，将他举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喊叫，我就张开了口，元气便从他口中泄出，源源不断地流向我的体内，他的人生故事一同流入我的脑海。

        他叫二麻子，原本是位皮肤光洁的可爱男孩，因为天花，而弄成了满脸的麻子，他的人生便遭受了无限的曲折，小朋友欺负他，还费劲儿编儿歌嘲笑他。

        他日渐封闭，不理睬任何人，与他亲近的唯有母亲，但母亲对他的感情之中，多少也夹杂有同情与愧疚——如果不是她照顾无方，天花就不会在儿子的脸上留下丑陋的痕迹。

        而二麻子也渐渐将自己的不幸全怪罪到母亲身上，但他又离不开他的母亲。于是他们母子便这样不尴不尬地相处着，亲爱中有怨恨，包容中有愤怒……

        好了，让我离开这一切吧，求你，终结我的不幸吧，这是他最后的独白。在那一刻，我深深地体验到他的痛苦——那一刻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望着死去的他，立即充满厌弃，这就是狐的天性——喜欢美好的生命力，讨厌死亡。

        一夜狂饮两人元气，这在我是第一次，如此狂暴的杀戮，让我暂时获得了抵抗痛苦的能力，让我能够冷静地思考未来。

        我对自己说，必须要像一只狐一样的活着——因为你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人，永远要像一只狐一样的去爱——只追求短暂的欢娱，不追求白头到老——因为你不可能和人类一起白头到老。

        我不自不觉回到暖云轩，不是为了来找我的娘亲与姐姐们的，我知道她们早已云游它处，不知所终。

        狐妖对亲情的洒脱淡然恐怕人类永远都不会懂，在人类看来，亲情特别是母爱，是世间最真挚的不计回报的伟大之爱，但在狐类看来，你能成为我的女儿，我能成为你的母亲，这是一种缘份，这是万千缘份中的一种，缘来则惜，缘去则灭，如斯而已。

        我来暖云轩仅仅是出于一种凭吊的心理，凭吊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我迈上暖云轩，门口守着两位小姑娘，见我上来了，其中一个小声地说“你来这干什么，这可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

        我笑着说，“我是来找你们妈妈的，我们是老相熟”。

        “好咧，我这就去禀告妈妈。”另一个姑娘小跑着进里面去了。

        我在门口等着的时候，未见一个客人来，可见这里的生意早已不如往日。

        不一会儿，那个小姑娘领着一个老婆子过来，我知道那是曾经照顾我起居的常妈，只不过现在更加老迈了而已。

        娘亲在离开暖云轩的时候，为感谢常妈的功劳，就将这宅子给了常妈经营。常妈老远就大叫了起来“三小姐，我给您行礼了。”很明显，常妈还是一如当初精明与健康。

        “常妈，快别行礼了，如今您也是这里的妈妈了，看着让人笑话。”

        “三小姐，瞧您说的，我做妈妈还不都靠的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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