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青灯社

“你这个败类，你怎么敢进入寺庙！”其中一个冲我嚷道。

        “你竟然敢和人类相爱，在你的脑子里，从没有敬畏与准则吗？”另一个冲我嚷道。

        我不想跟他们纠缠，直接冲其中一个核心人物抓过去，他轻而易举地就逃开来，从他的速度来看，他的修行最多不过三四十年，但从反应速度来看，又远远不止三四十年。

        其它四个一起向我扑来，我一个就地滚，他们四个生生地撞在了一起，笨拙得令我放声大笑。那个逃过一劫的核心人物大叫了一声“撤”，其它四个便跟着他一起便闪入黑暗中。

        我不再去管他，继续赶路。

        天空放亮时，我进入海州，说起这个名字你肯定不知道，说起连云港你想必知道。

        我打开天耳，聆听着风中的信息，远方的人声，商人之间的谈判声，娼女们的唤客声……各种声音传入耳中，我很快就确定了栖身之所——烟柳巷。

        说起烟柳巷，你可能不知道，它是海州集中的风月场所，那个时候，那里一排排的都是妓院，高级妓院，烟柳巷便是其中最为出名的一个巷子。

        我挑了最旺的一家，刚准备走进去，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幅恐怖的画面——鹤年正躺在地上，周边昏暗，只有微弱的火光，他虚弱得一动不动，只是嘴唇有微微的启动，隐隐听到，他说出口的是：来啊，来啊，杀了我啊。我仔细搜寻他的所在，但由于灯光昏暗，我无法判断精准所在，只能隐约听到乌鸦的叫声和闻到隐隐的尸臭味。他或许是被关在姑苏某个密室中。

        我迅速地往姑苏赶去，越快越好，他撑不了多久了，我必须尽快赶到。我无法判断我的速度，只能感受到眼睛两侧的事物如一道道灰色的光般往后疾驰而去，或许我本身就是一道光吧。

        我来到一处弥漫着尸臭的墓地上，鹤年的气息越来越浓烈。

        我谨慎地前行，步过一丛一丛的荒草——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建筑，也没有人烟，只有无边无尽的荒草与枯树，荒草足足有一人多高，枯树如从地狱中长出来的手掌，一个个直抓向天空。

        我定神细看，这里我来过，传说中轩辕皇帝就埋葬在这一带。这里只有在清明前后才能看到人迹，一些地方豪绅及腐酸文人会在这里祭祖，他们相信这里是华夏先祖之一的皇帝埋葬之地，其实不过是荒草漫坡。

        不过不得不承认，每到清明左右，这里杏花全开，确实美妙之极，不过眼下是十月，只有荒草与枯枝。就算此刻杏花全开，我也不会有心情去观看。

        一个黑色洞口出现在我面前，鹤年的气息正是从里面传来的，除了鹤年微弱的人类气息，还有狐的气息传来，狐得气味浓烈到无以复加——这说明，这里有很多我的同类。

        我收缩身形，勉强穿过狭小的洞口，在狭小洞中，我只能匍匐前进，爬行了片刻，洞内越来越开阔，如果用一个人类的眼光看来，这里就是漆黑一片，用我的眼光来看，这里就是一片可勉强视物的空间，所见之物皆是黑影与灰影，分不清事物本来的色彩。

        在一处开阔地，我看到有一个人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如果除掉微弱的气息，你无法分清他是活人还是死尸——我本来是可以开启天耳去探听他的思维，但这会分化我的感知力，在这凶险难测的洞穴内，我不能分化丝毫注意力，必须尽可能集中精力关注着周边的一切。

        我一小步一小步地向躺在地上的黑影移动，用脚感受着每一寸土地——土地本身没有任何异常，但等我快走近黑影时，突然巨大的一声响，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就被罩在一个铁笼里，立即听到周边狐类的嘀咕声，但听不清是什么内容，仿佛这些同类不会发出有意义的音节。

        我尽量锁闭心门，不让同类们探测到我的思绪，为此我集中精力去回忆我曾经见过的一朵花，如果有一个比我功力更深的人攻破我的心门，它看到的也只是那一朵花。

        不一会儿，洞穴里亮了起来，洞壁上的火把全都燃了起来。

        铁笼周围围满了我的同类，有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强壮的、瘦弱的、高的、矮的，但这些同类是多么丑陋啊。

        他们的衣服都是灰色或黑色，毫无色彩，不仅如此，那衣服上都布满了草屑与泥土，充满难掩的臭味，无论长头发的短头发的，头发都是脏兮兮的，结成了一缕一缕。

        这些丑陋的同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他们实在是太丑太脏了，他们简直就是怪物，简直就不配称为狐妖，我为有这些同类而感到羞耻。

        但此刻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仿佛我才是怪物，他们才是正常的狐妖。

        “看啦，这个怪物装得可真像人类！”

        “真是亵渎神圣啊，她怎么敢穿得如此华丽”

        “她就是那个闯进了神庙去的狂徒”

        “你看他，多么目中无人啊”

        ……

        他们虽然都在指责我，但我只用耳朵都能听得出，指责的深处其实是难掩的嫉妒。

        我放开狐眼去读取他们的思维，他们的心门是如此脆弱，只要我稍微用力，就能洞察他们的全部，我在他们的心门内自由逛荡，毫无阻力，这是群还十分年幼的狐妖，功力微弱。

        我试图在他们的思维里找到鹤年的线索。

        “看啦，这该死的家伙多么漂亮啊！”

        “就跟传说中的天女一样美啊！”

        “如果我穿上她的衣服会不会也有这般美艳呢？”

        ……

        这些就是我从他们脑中读出的信息，没有一条是有用的，他们的脑中充斥着这些信息，让我难以翻阅到有用的信息。

        就在我从这只狐的心门逛到那只狐的心门时，突然一阵笑声传来，这笑声震得我耳膜发疼，关闭了所有听力，当然也包括天耳。

        来的，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狐妖们自动地闪开一条路，只见在高高的台阶上，站着两个狐妖，前面一个白衣白发，无论是白衣还是白发都白得不干脆，只是在黑色背景的映衬下，非常醒目。

        她身后是一个黑衣妇人，满脸冷傲，身体完全罩在破旧的黑袍里，看不出身形。

        那黑衣狐冲着白衣狐说道：“哈哈，这个小家伙比我们想象的更难对付。”这声音与刚才干扰我读取小狐们思维的笑声一模一样，很明显是同一人。

        黑衣狐围着铁笼转圈，我也盯着她看，她身材挺拔，破旧的黑衣领特别高，一直从脖子延伸到头顶，整张脸都是灰不溜秋，但我可以想见黑灰的后面是净白无暇的脸庞，她高昂着头，步态庄严，宛若一位皇后。此时，我真的很想为她洗洁面庞，为她换上华服，那么她定会还原为一位美艳的皇后。

        “虚荣的想法，无可救药。”她怒气冲冲地对我说，看来她毫不费力地就侵入了我的心门，读出了我的思绪。

        要救出自己与鹤年，凭我的功力，无法硬来，很明显我不是她们的对手，只能试试语言的魅惑。“为何说这是虚荣？您就是一颗美妙的明珠，为何要将自己埋没？”我虽然读不出她的想法，但我想起了那些小狐对我的嫉妒与羡慕。

        黑衣狐听我说完，头抬得更高了。“你这可爱的滑头，你想魅惑我？哈哈，有意思。你要知道，我已存在了四千多年，从商周时期我就存在了，你不可能靠语言魅惑住我的。”

        我控制自己的思维，努力去向她表达崇敬。这是个多么有魅力的妇人啊，一举一动都透着皇族的威仪。这就是她读取到的我内心的思维。我静静地注视着她，表现出静待下文的神态。

        黑衣妇人淡漠地说，“商纣与妲已的故事你可听过？”

        我点点头，他们的故事早就在戏曲《封神演义》里，我当然听过。

        “滛乱好色的纣王在参拜女娲宫时，对女娲动了邪念，女娲一怒之下，派遣九尾狐去惑乱商纣，她变化成苏妲已进入纣王宫中，协助西周灭了商朝。在这过程中，九尾狐享尽了人间的声色与情缘，看透繁华后的惨淡，见证了众多狐妖因抵抗不住繁华的诱惑而惹祸丧命的惨状，回到轩辕坟创立了这一青灯社。”说着，她朝前一躬身，双手夸张地指着台阶上的白衣狐，“她就是九尾狐妲已，她就是我们的教主青灯。”

        台下一阵欢呼，“教主万岁教主万岁。”

        青灯社？伴灯苦修？

        黑衣狐点了点头：“没错，正是如此。在教义的保护下，五百名狐类在此修行，有的狐妖已存在了三四千年，这在青灯社外，是很难见到的盛况。那些青灯社外放纵人间的狐妖，最多生活两千年就会发疯或自杀而死，她们受不了漫无目标的存活下去。”

        我不自住地想到霍小玉。霍小玉的死，或许就是受不住没有目标的生存吧！

        “你认识霍小玉？不可能！”那黑衣狐问我。

        于是，我将我与霍小玉的缘分讲给她听。

        听完我的讲述后，黑主狐的脸上显出婉惜的神情。

        “难怪你有这么深的功力，难怪！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作为逆狐妖，她由人转狐，无法适应狐的生活方式，又不见容与人类，留恋人类的繁华与热闹，将人类当作朋友，却又不得不将人类当作食物，越留恋人类，心底的罪恶感便越深重，她就是这样被压跨的，这在狐类中不是个例，是普遍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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