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存导师

“相信我，在这个阶段，为了你内心的平静，你必须只以恶人元气为食。你要饱览他们内心的罪恶，在吸食的过程中，它们会无可避免地充斥你的内心与灵魂。”

        “吸食无辜者的元气，迟早会令你有负罪感，这最终会导致你的无力与绝望。你会感觉自己太过冷酷无情。当然，你也可能会感觉自己凌驾人类之上。”

        “你残存的人性会驱使你追求高贵的行为，你也许会宁可忍饥挨饿，也不愿再去享用那人类元气的飨宴。”

        鹤年认真地听着我的介绍，全心全意地接受了我的课程。

        很快我就和鹤年共同出没在海州的烟柳巷里，那里有我们需要的坏人。

        在通向一座老宅的入口处，坐着一个悍匪，刚刚杀死了一个暗娼并抢光了她的钱财，此刻他坐在阴暗角落里，似乎在等待什么，脑子里尽是美食与美妇。

        鹤年是否有足够的技巧，能把他抓住呢？

        现在是时候一睹分晓的时候了。

        我目光投向正在猎食的鹤年，一阵寒意遍布我的全身。

        当他走向那个悍匪的时候，他完全失去了人类的样子，而成为了一个十足的妖怪，狐耳耸起，长尾拖地，他以一种妖异姿态慢慢地靠近那个悍匪。他让人感觉，他是只温柔的大猫，在这里寻求主人的爱护。

        我退回到阴影里。

        那个悍匪凶狠地看向鹤年，手中的匕首不自觉地握紧。

        鹤年弯下腰，似乎要跟他打听什么。

        我想，他有一刻是犹豫了一下的，因为他有些颤抖。但是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立即就迷晕了那个悍匪，一股元气就从悍匪口中流出。

        鹤年在做人时，就是个有耐心的人，此刻是一只有耐心的狐妖。

        过了不知多久，悍匪瘫软下去，大量的元气从他口中流出，流入鹤年的口中。

        我心情复杂，不知是喜是悲。除了在一旁观看，什么也做不了，我甚至不理性地想——我要是那个悍匪该有多好哇！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提醒他关于心脏的事情。我怎么能把这件事忘记呢？

        我向鹤年冲去，可是他已经把悍匪放开了。

        悍匪靠着墙，脑袋歪向一边。他死了。

        鹤年低头看着他。我看见元气已经在他体内起了作用。它让他身体更加明亮，神采更加丰盈。

        他扫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道痛苦的光。

        他带着一种奇怪的惊讶低头看着他的猎物，似乎还不能完全接受他所看见的事实。

        我扶着他，要带着他离开他的第一个猎物。

        “今晚已经足够了。我们该回家了。”我说。现在他应该回到林中宫殿好好休息一下。

        “不，我还不想走，”他说道。“你向我介绍过，说过疼痛不会持续太久。我想等他完全死亡后再走。”他抬起头看看我，挤出一丝难看的微笑。

        我抓住他的手，强迫他跟我一起走。

        他低声说道，“我本该想到这一点，由你来，他或许就没那么痛苦……”

        我微笑着说。“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你不的注意力不是被身旁的事物分了神，你会做得更好，他就会少些痛苦。”他刚刚在吸取元气时，周围的一切都让他分心，墙上的猫、地上的落叶、远处的流水声……

        “要慢慢来，”当我们并肩走在运河的狭窄堤岸上时，我这样说。

        我们乘上一艘小船，我小声说道，“大多数时候，我们根本不需要走进房子里去寻找猎物。你只需站在房子外面，倾听那个人的思想，向他抛出静默无声的诱饵，如果你能听到他的想法，那么他也能收到你的讯息。你可以一言不发地引诱他。你的诱惑力无法抵挡。当他走出房子寻找你的时候，就吸食他。要缓慢地抚摸他。尽可能缓慢地享受过程。”

        “至于说他们脑子里的画面，要尽量从中学习。如果他漫长一生的画卷在你面前栩栩如生地展开，那么你就当仔细观察，品味它们。在吸取元气的同时也慢慢地吸引那些画面。你慢慢会体会到那种快乐的。”

        对于我的话，鹤年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出更多的话。

        鹤年是一只崭新的狐妖，每天晚上都会感到饥渴。他还无法掌握不吸死人的技巧。他曾经试过，到了第五个晚上，他依然以失败告终，所以，我只能劝他放弃，免得他因对自己失望而更加难受。

        在最初的几个月里，他异常放荡贪食。每一次的杀戮都比上一次更加惊心动魄，充满令人颤栗的残忍与挣扎。

        在杀戮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芬芳的元气充溢着他的身体，热流涌上他的面孔，甜美的悸动感觉长久在身体里萦回。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彻底吸引着他。

        但我并不希望他日复一日的沉溺于死亡盛宴，只知吸食结果，而忽视过程。

        “你得开始认真学习历史，哲学还有法律了。”我说，于是每当我们结束吸食元气之后，我就逼着鹤年回到林中宫殿去阅读。我希望他同烟茗与如翠保持某种距离，以免她们不成熟的观念影响着他。

        这些似乎让他暗暗高兴，但是这些对他并不重要。现在对他来说，重要的是狐妖本身那么多有待发现的能力。

        我多次劝说他回到林中宫殿去，他虽然听从，但都有些不情不愿。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有些厌倦，有些心力交瘁。

        我需要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好好想想过去发生的事情。我宁愿有那么一阵子，当我睁开眼睛之时，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可是，他所需要的却是没完没了的体验和冒险。

        他提议，我们现在到人类的私人住宅里偷些他需要的衣物。我告诉他，我一直是通过正当途径自己购买衣服的。

        他大笑起来。“我们能听出一所房子是不是没人，我们能听出仆人们是不是睡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地穿过街道，目光落在那些黑漆漆的窗洞上。

        这听起来十分合理，我从没有尝试过，但好像也无可无不可。很快，我就跟他走上一道窄窄的后门楼梯，来到一条铺着地毯的走廊。屋里到处透出富贵之家的舒适与华丽，这让我们感到惊讶和欣喜。

        我发现自己喜欢触摸一些私人的东西，比方说扇子、靴子。透过窗户朝里偷看也一样有趣。

        但鹤年有自己特别的目的。在一幢宽敞的府邸里，他发现了一套洁白的胡装，正好适合他那全新的身体。我帮他脱掉陈旧的衣服，换上这套白色胡装，并把他的头发拢到后面。我又一次惊讶地看着他，并开始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想要跟他一起在这充满人类气息的奢华房子里逛一逛。

        鹤年收拾好梳妆台上的东西，然后，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我再一次涌起拥抱他的冲动，就像普通的人类夫妇一样，但我鼓不起这勇气，不可否认的是，化狐之后的鹤年，从灵魂到□□，都让我有一股陌生感，无法跨越。

        我们在大街上闲逛，甚至在赌场妓院里穿梭。实际上，我们在人类的眼光中，是一对完美的情人，就是他们所说的珠联璧合天作之合。

        人类看见我们，可是看不透我们。他们完全被我们吸引，受我们的欺骗，这些都让鹤年兴奋不已。

        有的时候，我们会流连在空荡荡的市场里，只是肩并肩地走一走。

        虽然走在人类之间，让我感觉更孤单，但并不会催促他，也不会向他提出疑问。我仅仅是跟他呆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一个黑衣男人骑着驴子穿行在街道上，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驴子的背上取下一个袋子，里面是一个婴儿的尸体——某个娼女悄悄地生下了孩子——这个妓馆的护院抢走她的孩子，并要在这里处理了孩子。他的严肃神情让我想起一个熟人——我的大舅。他不应该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

        鹤年像一只大猫一样前行，几乎毫不出声地就把他从驴上掀落。

        我颤抖了一下。他手中猎物的死亡并没有让他感到难过。他的内心根本没有思想斗争。现在，我的内心已不再为此矛盾，他的心已变冷了，那么为什么我要这样评判他呢这样不是很好吗？然而，我看见他如此凶狠地杀死这个男人时，我还是愤怒了，虽然观看这样的场景令人极其兴奋。

        他比我要冷酷。我想，在残酷这一点上，他比我做得更好。他甚至面带微笑地回过头来看我，玉树临风地站着，让人无法不想与他亲近。

        他说，“青青，让我们携手向前吧。”脸上隐隐流露出饥渴的痛苦，“我今晚想吸个痛快。然后离开城市回到树林里去，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只有风儿、黑漆漆的树木和头顶的星空，我要享受宁静。”

        他说的话令我吃惊，我从来不觉得他会享受宁静，或许作为一新生命的他，性格并未真正定型，随着狐妖体验的增多，他才能够真正定性。

        他又走到窗边。他的脊背又宽又直，生气勃勃的双手放在身体两侧。

        我压低声音说道，“我一定要去找他们，外婆他们。”那个男人让我想起了他们。我不知道是狐身加剧了我的行动力，还是我向来如此。

        鹤年望向我，脸上是既讥讽又亲昵的笑容，“好啊，一定要编些谎话，好好骗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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