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守护者蓝烟

但越是轻视、越是自责，便越是想多看几眼……

        那女子竟然坐了起来，脸上挂着浅浅的姣笑与羞涩，轻轻地冲朱子夫招手。

        朱子夫的君子道德观刹时便彻底崩溃。他痴痴呆呆地朝那女子走去。

        那女子轻启朱唇，朱子夫就见一股股白光，如流水般从自己口中流淌进那女子的口中。但朱子夫丝毫没有恐惧，而是随着这白光的流淌，他与这女子的灵魂更加靠近。感受到这女子对他越超男女之情的关怀，如母亲般的叮咛，足以唤起他心底最久远的温情感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后院里传来讨厌的犬吠之声，他恨死了那些恶犬，恨不得将这些不解风情的牲畜全部封住嘴，那女子轻轻地将他放在神祠堂内的木榻上，转过身朝一扇门走去……

        看到这里，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对，我就是那个落水的女子，朱子夫便是祠堂的守护人，我利用他将四只恶犬关了起来，我吸食了他一部分元气，这一部分只是使他心神涣散，但不会致命，只要经过一定时间的调理便会恢复。在他心神涣散之后，我潜进祠堂后房，苍梧福珠就在里面的一个木盒内。

        只要进入其中，找到那个木盒，就能顺利拿回苍梧福珠。

        我轻手轻脚地往后房走去，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我感受到一个同类的气息，它正通过意念恶狠狠地警告我。

        “若再前行，叫你生不如死！”声音轻柔，但十分清晰，这同类的功力不浅！

        我也向对方发出意念：“难道你也是人类家族的守护者？”我是带着惊喜去传递这个意念的，想不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狐妖群体中，也有与我一样的同类，这怎能不令我兴奋，一时忘记了，这个同类会阻止我实现自己的目的。

        “你也是？”传回我耳中的意念也是充满惊喜的，完全不似先前的冷漠无情。

        “没错，我是长安崔氏家族守护者，请姐姐现身一见！”我必须要见到这个同类。

        我话还没说完，走廊的尽头便漫起一股蓝色烟雾，烟雾散尽，一个蓝衣女子的身景浮现出来。

        我往前跑去。

        蓝衣女子也向我跑来。

        她黑色的长发一只飘落到脚边，过于白晰的瓜子脸，呈现出隐隐的蓝光，蓝色的抹胸罩袍拖在身后。美艳得完全不似人类。

        在我见过的同类中，外貌最让人迷醉的，是妲已，无人可比；但这个蓝衣女子呈现的美，却足以与她分庭抗礼。如果说妲已是一朵牡丹的花，那么这女子便是一弯新月——遥远而亲切。

        “为何要成为人类的守护者？”我刚想开口，她便以有声语言回复我道：“因为这家家主救过我！”

        “那个家主就是现在朱府的老爷，是吗？”我忍不住插了句嘴。

        “没错！”她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后来，是你帮助他，令他每次都能打到很多鱼，是你让他遇到了朱小姐，所有这些好运，都是你安排的，是吗？”

        她依然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这一切其实并非苍梧福珠的功劳？”那我又何必来取这苍梧福珠。

        她依然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也向她讲述了我的故事，重点讲述的是我为何成为了长安崔氏的守护者。听完了我的讲述，她竟然落下泪来，感慨地说：“你的运气比我好！”

        我十分不解，“好在哪里？”

        “在被救之后，我曾发誓，一定要以命相报，他救我之命，我当同样能救他一命，方才能抵过恩情，但这些年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他更富足而已，虽然让她娶到了朱家千金，但我无法让他婚姻幸福，我为恩主所做的，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四十多年下来，我等待的就是一场救恩主之命的机会，这样我就可以解脱了！”

        我完全想象不到她的回答会是如此，她做人类家族守护者，只不过是誓言的兑现，于她而言，不过是一种束缚。

        “假如你就此解脱，你会去做什么呢？”我觉得你可能会受不了得到的自由。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或许你的想法是对的，或许某天我会怀念这种束缚，但此时我最渴望的便是自由！这无法兑现的誓言就如一座山般压在我的胸口，这个你恐怕你永远都无法理解。”

        “恐怕有一天，你会明白，有重荷压在你的胸口，是一种很美好的感觉，它至少会令自己成为一片透明的羽毛。”接着我跟她描述我的全部经历，那种无根无绊的感觉给我带来的痛苦，是我描述的重点，希望她能珍视现在的状态。

        听完我的描述，她极为愤怒。每一根头发都竖立起来，脸上现出盘结的青筋，难看得令人作呕。我闭上眼，不去看她。压制住怒意解释到：“蓝烟姐姐，我并非觉得我有资格教训你，只是与姐姐一见便十分投缘，愿意与姐姐像普通的人类好友一样聊聊天而已，还望姐姐理解！”

        她脸上的青筋渐渐消褪下去，恢复了晶莹的光泽。

        “我并非不懂你所说的，只是我心中有梦，这个梦令我越守护越痛苦！”蓝烟说这些话时，低着头，仿佛一个娇羞的人类少女。她能以这样的面目示我，说明她对我已是坦诚相见了。

        我不说话，等着她说下去。

        “我期盼着我的恩主，能接受我，但就在我们快谈婚论嫁时，我告诉了他我身份的真相，他竟被惊吓导痴呆致，最后，我用我的内丹才令他恢复了正常，每当看到他纳娶新妾时，我便痛苦异常，每当看到他与夫人花前月下时，我更是心如刀绞……”

        她的脸上显出哀婉到极至的面容，泪水在眼眶内打转，晶莹如冰。她的痛苦直到此时，我才真的有所理解，后悔我先前那些规劝的话语。相较于她的痛苦，我那些自以为真诚的话语是多么可笑啊！

        “不必抱歉，我不需要！”说这句话时，蓝烟的脸上，又恢复为如冷月般的表情。“或许你所说是正确的，作为狐妖，我们其实就是这个世界的影子，能有所痛苦，有所束缚，很难说不是一种幸运！”

        突然听到犬吠之声，我们相互扫视了一个，几乎同时张开双臂，给了彼此一个深沉的拥抱。然后我转身离开，双方未说一句再会，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彼此都希望着有缘再见。

        再冲出朱府时，在一个旅馆的拐角处，感受到了鹤年的呼唤，当然是意念的无声呼唤。循着声音，我走进一处荒芜的院落，门庭洞开，院墙已破败不堪，墙头上长满了杂乱的青草，院落里已长长满了齐人高的荒草，不时一只乌鸦惊叫着飞起，留下凄厉的叫声。

        这个院落不知已荒废了多久，对普通人类而言，这绝对是一个必须敬而远之的场所，它久无人居，又远离城市，近于湖边，地气潮湿，阴气森森。

        鹤年就在里面，我继续往前走，走过一丛丛荒草，终于看到了他。

        他坐在一棵已腐烂不堪的罗汉松树干上，长发披散，神情呆滞，抬起头看着我，眼神茫然得像个孩子，像个与父母失散的孩子。我虽然探测不到他的思维，但他此刻思维必定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他的眼神显示了这一切。

        我站在他面前，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起，紧紧地搂住鹤年的头。鹤年没有反抗，乖巧地将头贴在我的腹部，让我感受着他狂暴涌动的心灵煎熬。

        我一只手搂着他的头，用另一只手，将他散乱的头发往后拢去。不管你的两位哥哥发生了什么，都已经过去。况且，用狐妖的规则来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不应当为了狐妖规则与人类规则的冲突而伤害自己，你没有去照顾他们，也并不能就说是你的错！我想对他说这番话，但又害怕他听了这番话后，会更加自责——鹤年的心思，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搞懂过，在他还是人类时，我便从没有真正搞懂过。

        鹤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任脸颊在我的腹部摩挲着，非常轻柔的摩挲，如一只蚕，在我的腹部蠕动。

        “青青，你会厌倦我的神经质吗？”不知过了多久，鹤年轻轻地问我。他沙哑的声音，让我的心都融化了，可怜的孩子，你不当这样惩罚自己的，我宁愿你永远是那个永远都永往直前的独行侠，我宁愿你弃我而去，也不愿你如此折磨自己！

        “鹤年，不管你是在千里之外，还是近在身旁，你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身上一半的皮肉在你身上，一半的血液在你身上，你永远是我的一部分，明白吗？如果说有一天我会厌倦你，那一定是我开始厌倦自己了！”

        “昔日，大哥总是劝我克制心性，淡定平和，但我总是做不到，那时，我便为让大哥失望而深深自责，后来时间久了，这自责便转化为一种佯装的潇洒，从外表上，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其实却常常在暗地里为诸多小事费思量。记得那一年下雪时……”

        鹤年陷入对昔日兄弟情份的回忆中，告诉了我从不曾知道的他的心迹，懂得了他为何独自在外生活，所谓为音乐采风不过是冠冕的借口而已，实际是为了远离兄长，让自己忘记内心的自责。

        他能够坦然地去回忆这些，去谈论这些，这足以说明他已经相当释然了，最起码他已经有了直面两位兄长问题的勇气。是时候，深入本质问题了。

        “鹤年，可以告诉我龟年、松年两位兄长的情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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