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终战之章（完结篇）

父亲的脸上写满轻蔑。

        “妲已，人类历史上向来充满血腥。当千万苍生因为某个异族节度使而被屠杀灭种，你所谓的反思能有什么用？在黄巾起义中，白莲教战争中，因为某个炮制出的神而相互厮杀，这又算得了什么？饿死者的尖叫盈野，但富者充耳不闻。各地的死病席卷无数人命，但达官贵的人们却永享富贵。”父亲柔声笑着。

        我可以感受到妲已的挫败感，她在搜肠刮肚，找寻恰当的表达方式。

        她终于说：“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明白。”

        “我的视野不可能有误，不明白的是你们这些冥顽不灵者。”

        “那是他们的世界，不是我们的，我们没有权力干涉他们的挣扎，在过去的数千年里，他们的进步真是奇迹！他们修正了许多被认为不可逆转的错误。”

        “你的诚挚让我感动非常，”父亲说：“我饶过你只因为青丘希望你活着，现在我知道她为何喜欢你了，你能够这么坦白对我说话，真是勇气惊人。然而你自己却是所有在场者造下了杀业最多的一个。”

        “那就杀了我，但请饶过人类，不要干预他们，即使他们自相残杀。”

        周遭一片静默。

        父亲不想正视妲已，也不想听她说话。他的神情变得近乎残忍。

        我低语：“父亲，放弃您的伟大梦想吧，就让我们做回闲云野鹤般的狐妖吧，无管是好是坏，但这就是真实的我们！”

        “青丘，你疯了吗？”鹤年大叫。

        父亲一挥手，打断了鹤年。他震惊地看著我，我感到死亡的逼近。

        父亲低声说：“你们全都是我的敌人。”目当扫视场中所有同类，然后看向我，“你也是！”父亲话语悲凉，仿佛获得了全世界的背叛。

        我说：“我敬爱您，但我无法对您撒谎。那是不对的！”

        父亲的双眼来回瞪视着所有人，“就没有任何一个愿意追随那夺目的梦想，和我同一阵线？难道你们不想获得救新生？难道你们想永远做人类的影子？”

        “我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好让你们每一个都如此反对？”父亲绝望地看著我，然后转向妲已他们：“我预期青丘的傲慢，以及滔滔不绝的雄辩，禁不起考验的理念。但是我本以为你们其中的某几个会超越这些，你们真让我失望顶透，你们怎么能够逃避眼前的命运？你们本可以成为天神，但却否定了自己所看见的事物。”

        兰影说：“人类会想要知道我们的身分。一旦曝光，他们就会群起攻之，你看看每一个异族统治的历史就会明白这一点，更何况我们还是不同的物种。”

        “狐类本身秉性多疑，你的统治权力无法稳定，总会有一个比你更有法力的狐妖出现的。”一个我所不认识的狐妖说着。话虽没错，但我担心这会被父亲解读为一种威胁。

        父亲的脸因为恨意而阴暗起来，望着我说，“你总是只会阻挠我，如果我能够的话，我会毁掉你。不过，我还是可以先杀死你所爱的那几个。”

        我心中涌起一阵突然的震惊与恐惧，我可以嗅到其他人的恐惧，但没有谁敢说什么或擅自移动。

        “你所谓的伟大梦想，你所谓的善意，只会造就一个新的迷信偶象，一股奠基于死亡的迷信狂潮。”梅影说得真好，说出了事情的本质。但又为梅影而担心，心想着没用的，没用的，不可能靠语言去说服他了。

        “你说谎！”父亲的声音已经无法压抑的狂怒：“你们阻挠了我的大业，因为你们自己没有视野与梦想。”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汗水从我的皮下冒出，我感受到周遭的慌乱气氛。

        “父亲，求您放手吧！”我说。心里充满了绝望，无意中碰到了袖袋中的那把后羿弓。

        “哼，你小看我，而且侮辱我。”他的怒意针对梅影，但即将转向我这边。“我想要告诉你许多话，让你看许多地方，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我的公主，真的要加入反对我的那一边吗？”

        父亲站起身来，双手抚摸我的面颊。“你怎能背叛我，背叛如此伟大的梦想？他们那些卑微诈欺的家伙就算了，但是你的心底一片纯净。你的勇气应该超越实用主义，你自己也有着梦想！”

        我用不着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梦想太守恐惧，我永远都无法消受，他其实从最开始就明白这一点，但是他蒙上了自己的双眼，不愿意看看这些事实。

        突然间我无法移动或说话，我根本救不了他们与自己。我虽然敬爱父亲，但无法与父亲站在同一阵线。我无声乞求他的谅解与宽恕。

        父亲的脸色铁灰，一片寒霜。

        “我会先杀了他们，然后是你，我的公主。”他的手温柔地爱抚着我“我要你们永远消失！”

        一直静默的鹤年终于开口，“如果您伤害他，我也会背叛您。”

        父亲望向鹤年：“哈哈，你背叛的是你自己的生命，不是我。当我解除掉我的公主，我就会收拾掉你们，你们早就该死！我可以会毁掉你们所有人，但又有谁能够毁灭我？哈哈哈哈！”父亲癫狂的笑声，在天地间反复回荡。

        我眼见着他朝鹤年伸出了一食指，轻轻一点，鹤年的胸口就出现了一个洞，这个洞虽小，却射穿了鹤年的身体。

        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所有都来不及反应什么。

        鹤年半躺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一股股鲜红的血液从小洞中冒出，湿透了他的衣服，脸上却是微笑的表情，“大仙、大仙，她是是您的骨血，您留她一命吧！”

        “哈哈哈哈，我的骨血？”父亲的脸上是扭曲的表情，“我当初娶她母亲，不过是为了寻她家的一个宝贝而已，结果却发现，那所谓宝贝不过是一个虚假的传说，结果害得我被狐族长老锁在洞中，她崔家本就欠我的，就由她来还吧，哈哈哈哈！”

        我一下子愣住了，我感觉天地在旋转，我在不断地下坠，原来，所谓的人狐爱情，不过是一个阴谋而已，而我不过是一个阴谋的附属品。怪不得，怪不得，从他身上我感受不到亲昵，只有恐惧，原来原因正在于此。

        “那、那你为什么还要叫我公主，为什么还要我与你一起建立一个新世界？为什么？”我哭喊着责问他。

        “因为什么？哈哈，大概还是因为我有点孤单吧，如果有一个女儿相伴，那也不错，如果这个女儿不够听话，让我更加孤单，那就没有必要了。”父亲的脸上长出白色的狐毛，身体也越来越高。

        我知道，他要大开杀戒了。

        这是我写下的闹剧，如果我听从了然大师的话，没有进入锁妖洞，没有放出父亲，眼前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坐在原地看著他们每一个人，但又什么也看不见。就在我以为找到父亲实现圆满时，却成就了这最血腥的结果。

        这个恶魔的身体还在长高，很快就有三层楼高了，遮挡住了一大片天空。他的笑声在天空中回荡，撞击着我的耳膜，我感觉耳膜快要碎裂了。

        这个恶魔抬起一只脚朝妲已踩去。

        妲已浑身发出白光，化为狐身，猛地往远处射去，片刻之间，就已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为他长舒一口气。

        但是，就在我们以为她逃走了的时候，这个恶魔却伸出了手，我们发现妲已就在这恶魔的手中撰着，正在那里使命挣扎着。

        可惜，无论她怎么挣扎，下半身都紧紧地在恶魔的拳头里。

        我全身血液迅速流淌，太阳穴涨得生疼。这时我突然感受到袖袋传来振动。

        后羿弓！？

        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涂山先祖□□说过的话，“此弓射出的箭，可以焚烧一切。”

        我右伸进袖袋中，掏出后羿弓，打开箭盒，将一指长的竹箭架在弦上。瞄准恶魔身体一箭射出。

        这一箭射出，没有惊起丝毫风云，没有丝毫异像，就仿佛它是一个孩子射出的玩具箭。我的心一凉，如果这一箭无效，那么还有谁能摆平这起灾难？

        答案，是没有！

        这平平无起的一箭，射中了恶魔握住妲已的那只手。

        所有人都看向那只箭，包括恶魔在内。

        不过这一箭实在太小，宛若一只蚊子叮在了大象的身体上。

        恶魔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公主，你是在给我挠痒吗？哈哈哈哈！”

        可是，就在他笑声还没有结束，他就松开了那只手，妲已休的一声逃了出来，出现在我们身旁，她的身上血迹斑斑。梅影走过去扶住她。

        我们看向恶魔。

        就见恶魔的左手已燃起了熊熊大火，火焰呈淡蓝色，任恶魔将这手在地面上摩擦也没有减灭分毫。

        恶魔看到旁边有一汪湖水，他朝那湖水腾空跃去。

        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向他射出了一箭，这一箭射中了他的后脑勺，他的整个头迅速燃烧了起来。

        在他跳进湖水之后，那火焰依然没有熄灭，而是燃烧得更猛烈了，将他身旁的湖水都煮成了沸水。

        这恶魔在湖水中大喊大叫，不过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它便停止了喊叫，因为他的声带被砌底烧毁了，他的脖子已被烧成了黑炭，他的整个头已变成了黑色，并且还在持续燃烧。

        恶魔站在湖水中一动不动。

        从头顶而来的蓝色火焰烧到了他的胸口，从胸口往上，已是一片黑色，冒着白烟。射在左手上的那一箭形成的火焰，则已爬到了它的朋臂，所过之处一片焦黑。

        两股火焰在他的胸口汇合，然后以更迅捷的速度往身下爬行，不一会儿就爬到了他的腰部，然后是大腿、小腿，然后是脚面、脚趾。

        在某一个瞬间，他体内突然发出一阵爆响，将他炸成了一团黑色的烟尘，随着风四处飘飞。

        妲已、梅影、兰影……以及很多我不认识的同类，都发出了欢呼声。

        欢呼声在山谷间回荡，在森林间回荡，在建筑间回荡，在所有人的心底回荡。

        空中的乌云散尽，太阳钻出云层，发出明亮的光芒，照耀着大地，让世间又回归了成它原本的模样。

        我抱着鹤年坐在地上，我停止了元气的输送，就见鹤年的胸部已慢慢复元，长出了新肉，但我无法断定内部脏器也已复元，鹤年依然昏迷不醒。

        我无法停止哭泣，虽然不想如此。我想要呼唤他的名字，但声音哽在喉头无法发出。

        在确信父亲砌底死亡后，同类们一个个都与我作别，他们也全都伤痛欲绝。

        我就那样默默地坐在台阶上，等待着鹤年的醒来，不管要等多久，十年，一百年，哪怕一千年，我都要确保，他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必须是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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