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星玉诀

龙历2022年，菁北城，望泷村。

        “话说那血玉麒麟战至力疲，已然是强弩之末，被三国联军围于葬龙坡上，再翻不起风浪。”

        “圣龙皇黄钰提屠龙剑自千军万马中走出，好家伙，那剑光亮如曜日，一时照的葬龙坡夜如白昼，只一劈，便将血玉麒麟斩于山顶之上。”

        “好！”

        茶馆里头，台上的先生津津乐道，妙语连珠；台下的观众们拊手叫好，掌声如雷。

        “先生！我有一问！”

        台下，一道稚嫩的嗓音在一片叫好声中响起，声音传来的地方，指向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的男孩。

        “小莫栩，你有什么疑问啊？”众人的眼睛也随说书先生的目光看向那个孩子。

        男孩卯足了劲，又大声喊道：“既然圣龙皇神通广大，为什么我们县的人不能修炼，出一个圣龙皇呢？”

        先生与一众听客闻言，哄堂大笑。

        男孩憋红了脸，倔强的目光仍盯着先生的眼睛。

        “莫栩啊，我们县城里的人，世世代代没有那个天赋。你啊，就乖乖学会种田，长大以后才能照顾好你的爸爸啊。”

        说书先生笑毕，方才耐心地劝说道。

        男孩对这一回答并不服气，转身离开了茶馆，远远还能听见背后那喧嚷的笑声。

        ……

        凌云的翠竹构筑出一片绿色海洋。

        一阵清风拂来，竹叶沙沙，与盛夏的蝉鸣交响。

        男孩躺在林中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抬手似是想要抓住竹叶间斑驳的天空。

        “剑来！”

        男孩大喊，小手抓握，却没有如他所愿握住任何东西。

        他转了个身，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足足六年了。

        在这个小村庄里他听了外界无数高手称霸一方的故事，也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是有属于他们的修炼法则，因为他们全都是自己生前那个世界存在无数传说的龙类的后代。

        可他却对修炼的方法一无所知。

        其实莫栩也不是没长腿，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双脚走出菁北去游历，学习修炼。

        可父亲……

        莫栩闭上双眼，倾听着鸟雀蝉鸣，就要在对人生的思考中昏昏睡去。

        “栩儿！栩儿！大事不好了！”

        一道急切的呼唤声在莫栩将要坠入梦乡的一刻将他乍然唤醒，莫栩还没来得及想到出什么事了，便立刻翻身跳起，追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迎面跑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妇女，那是自己家的邻居王婶。

        王婶见到莫栩，停下脚步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只顾得说道：“你快回去，你爹他……他快不行了！”

        ……

        村尾西边的简陋平房。

        摇摇欲坠的门扇被人匆匆推开，屋子里只有一座灶台，一张卧榻，一个床头柜，几把农具和桌边地上用茅草做成的铺盖——莫栩父子二人就住在这么一间房子里。

        卧榻上的中年男人枯瘦如柴，凌乱的白发散落在枕上，凹陷的胸脯微弱地鼓动，似乎只是呼吸已经用尽了男人全身的力气。

        “爹！”莫栩叫唤着跑到床边，年幼的他才刚刚比床高一个头。

        “栩儿……”

        男人床边的手指微微挪动，想要摸一摸儿子的头却有心无力，莫栩连忙把他的手握在了手心。

        “当初带你回菁北时你还被我抱在怀里，没想到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修炼……”

        “爹，您别再说了，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莫栩握紧男人的手，父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虽然他常年卧床，没有给自己常人所有的父爱，但莫栩这些年从没有怨艾过，反倒认为幸运的是他从前世转生而来，三岁便可以为父亲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因为这是他的父亲。

        “我走了以后，你拿我枕头下面的钥匙，打开床头柜……”男人并没有停下他的话，艰难的吞吐着每一个字，气息也随每一句话变得更加微弱。

        “接下来的路，要你一个人走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仅存的气息似被倾吐而空，一双浑浊的黑眼珠渐渐涣散，失了神光。

        “爹？”

        “爹！——”

        莫栩伏倒在床边放声大哭，前世他尚未经历过丧亲之痛，便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今生他才明白什么叫做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直半晌，他才抹干眼泪，为父亲抚瞑了双目，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父亲走了，他了无牵挂，可以离开村子了，可是失去了至亲，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又能去哪。

        这时莫栩回想起父亲的话，摸索了一下枕头，下边果然有一条钥匙，钥匙上边锈迹斑斑，看起来已经许多年没有用过了。

        父亲在床头柜里藏了什么？

        莫栩拿钥匙打开了柜子上边同样生锈的锁，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封泛黄的信，以及一本破旧的卷轴。

        莫栩万万没想到，父亲藏在柜子里的是这么两样东西。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生前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打开过这个床头柜，以至于自己一直对里面的藏物浮想联翩。

        一直在前一刻打开它之前，莫栩还在猜想里面会不会是他们家的家传宝物，比如圣龙皇的屠龙刀什么的……

        回过神来，男孩小心翼翼地拆开了那封信，久置的信纸边沿已被氧化，变得脆弱不堪。

        “栩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爹爹大概已经不在你身边了。”

        “不必难过，爹早已知道自己会在你六岁那年离世，爹不后悔。”

        “本来还担心我走的时候你还看不懂几个字，但三岁那年你竟能把村长家的史书借来念给爹听，才让我放心写下这些话。”

        莫栩抬眼，那幅他三岁时趴在床边，翻着书给父亲念故事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我记得，当你念到圣龙皇的故事时，总是两眼放光，那时你问爹爹，怎么才能成为圣龙皇，爹没告诉你。”

        “我们都是龙的后裔，能靠修炼唤醒龙息，成为战龙，圣龙皇只是战龙的一个等级。”

        莫非爹生前也是一名战龙？

        “修炼之法，等你十岁生日那天打开旁边这封卷轴就明白了。”

        “十岁是龙的灵识开启的时候，唯有到那时，你才能看懂里面的内容。”

        “学会修炼，就到村子外边的世界闯一闯吧，但切记爹叮嘱你这四个字：”

        莫栩屏息凝神……

        “走为上计。”

        噗！

        “可惜爹不能陪伴你走过这一程了。”

        “纸短情长。”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莫栩叹了口气，看向了仍留在抽屉里那本破旧的青色卷轴，他内心里还有好多疑问，而答案似乎就藏在那里面。

        可他却要等十岁才能打开它。

        不管了，先让老爹入土为安再说。

        六岁的小男孩拎起铁锹，背起体型修长的中年男人身躯，父亲的身体并不笨重，因为这场大病他已经瘦得几乎皮包骨，顶多不过七八十斤，在他生前莫栩就常常背他去洗漱。

        要把爹埋葬在哪，莫栩思忖良久，家里操办不起丧事，也请不起风水先生，他便只好把墓址定在了自己常常去的竹林那块大石头处，石头上刻字作墓碑倒也适合。

        家就挨着竹林的南边，莫栩不过三五分钟便回到了石头前，动手挖坑。

        父亲的遗体虽然瘦，但身高总还有一米七八，男孩从上午忙到傍晚，才将父亲埋葬。

        但当他提起随手捡来的石子准备在大石头上刻下父亲的名字时，他才猛地意识到一个重要的事实：

        他不知道父亲的名字！

        出生六年，他竟然从没有听父亲说过自己的名字，连娘的名字好像也没说过……

        村里邻居也不过只是称呼他为莫叔，莫栩问遍了整个村子，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父亲叫什么……

        没办法，男孩只好回到墓前，犹豫许久，在大石头上刻下：

        显考……莫公之墓

        忙完这些，村子已将入夜，莫栩的肚子不争气地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他熟练地在竹林里挖了一条竹笋，回去简单炒来吃了作为今天的晚饭。

        这么多年他和父亲的收入就靠着家背后那一片竹林，夏秋时节挖笋，春冬季候砍竹。

        偶尔男孩还会去田里帮村里的大人们干点细碎的农活，来换一些五谷和蔬菜，只有到过年的时候，邻居们才会好心分一点肉让父子俩开开荤。

        回想起上辈子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用过晚饭，莫栩又把目光投向了角落的床头柜，那里面的卷轴至今还静静的躺着。

        老爹说十岁我才能看懂里面的内容，也没说我十岁之前不能打开它看看啊。

        想通了这一层，莫栩茅塞顿开，他跑到柜前，拿起了那尘封许久的卷轴，缓缓翻开。

        “……”

        看见这上面的文字，莫栩沉默半晌，只觉上辈子那被支配的恐惧又回来了。

        这tm全是英文啊！

        卷轴里誊写的，正是隽秀有力的英文斜体。

        莫栩开始硬着头皮做重生后的第一次英语阅读理解，或许这还真是这个世界的人们到了十岁才能突然看懂的文字吧……

        “starjadeformula（星玉诀）……”

        “deepbreath（呼吸）……bleed（血液）……atmidnight（在半夜）……yin-yangbalance（阴阳平衡）……”

        琢磨半天，莫栩总算看明白了个大概，这上面的修炼之法讲的是要修炼人第一次修炼要在半夜零时的时候，找一处天地阴阳之气浓郁的地方，将天星的阳气和地玉的阴气集中于丹田，精神内视调动血液按丹田之气的指示在血管经络中运转二十四个周天。

        前世好好学英语果然没错……

        参悟完其中梗概，莫栩看了眼天色，此时距离十二点还有差不多四个小时，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个阴阳之气浓郁的地方。

        于是男孩又从村尾问到了村头，最后才从年过花甲的老村长那里得到了个感觉比较靠谱的答案。

        “村里东头的池塘应该算吧，听说原来那个水塘子养鱼非死即瘦，千年前有个陨石掉到了里面，从那年开始池塘里的鱼就变得肥美无比。”

        “既然那陨石那么神奇，那么大的石头掉到里面，就没有人去捞一捞吗？”小莫栩提出了心里的疑问。

        “也不是没有，起先村民们还捞着，但捞了十年八年也没个结果，后来就把那石头当作我们村所谓的镇村之宝，搁在那当保平安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里都把这传说忘得七七八八了，除了我这个老家伙，哪还有人知道什么镇村之宝呢？”

        “谢谢村长爷爷！”

        莫栩跟村长道别，便迫不及待地往那池塘跑去了。

        夜色朦胧，望泷村并没有路灯，只有漫天的星光映照着泥泞的小路。

        寂静无声的黑夜里，五亩大的池塘看起来就像漫无边际的海洋，偶有鱼儿跳出水面，搅碎池塘倒映的星光。

        摸黑来到池塘旁边，莫栩找了个稍微空旷一点的地方就地坐下，看了一眼天色，子时已经到了，自己即将踏上这个世界的修炼旅途。

        前方到底有什么等待着我？爹过往到底经历了什么？离开望泷村的我有没有机会了解到爹的名字呢？

        带着一连串的疑问，莫栩闭上了双眼。

        夜已深，在无数星辰的注视下，男孩深吸一口气，缓缓吐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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