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的世界

林青走在疯狼的前面，两人走进觉醒者聚会的房间的时候。

        房间霎时间就是一静。

        谈话的静坐的，资历老的新纳的，这一刻都把视线郑重地投向了两人。

        死镰先进来一步，早就躲到人群中不知哪个角落了。

        舞台是疯狼和林青的。

        林青这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好几个前十强者和他们的战队成员。

        看来疯狼的会真的是开完了。

        “这位是我的队长疯狼，我是歌姬，大家继续聊，不用管我们。”

        林青笑笑，镇定地说完了开场白。

        疯狼的视线不知道聚焦在墙壁上的哪个地方，林青也没指望他来帮自己做介绍。

        不过看现在大家的表情，估计林青不介绍他们也猜出来了。

        猴王面色古怪地看看疯狼，又看看林青。

        火羽鹤是名身材丰满的女性，她的神情同样有一丝怪异。

        龙人，人类榜第一，安静地坐在位置上，只是时不时看向疯狼一眼，眼睛里闪过战意。

        聚会上已经来了五位人类十强，只有排名第四，代号单一个字“狮”的红狮血脉拥有者毫不在意地说话回应——这是因为他天生就比较爱说话。

        “这是什么日子啊，一天我看到两次疯狼？”狮哈哈笑起来，“我说歌姬你可真厉害，第一次出来就找了他给你撑场子，以前他的队友可一次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林青回头看看还在看着墙不说话的疯狼。

        “你是不知道，刚才我们正听那政府官员逼逼赖赖了几分钟，这匹疯狼就用两句话杀死了会议！”

        狮继续笑，毫无良心地压低声音画皮没画骨地模仿出了疯狼的低音炮：

        “只有一条什么都看不出的情报，你们开这个会是为了做出几千条预定方案吗，为什么不交给人工智能？”

        “散会吧，想好了再来命令我！”

        众人神色尴尬，唯有狮捧腹大笑。

        “疯狼啊疯狼，我太崇拜你了！”

        林青惊讶地听着。

        很突然的，龙人搭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扯出了另一个话题：“疯狼，你在政府的战力资料已经是十年前的版本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更新？”

        疯狼眼角余光瞟了龙人一眼，面向墙的姿势变都没变。

        猴王有话说了，他晃晃头，道：“疯狼进步了，我感觉得到。”

        火羽鹤挑挑好看的眉毛：“是吗？我的眼力差，还请猴王解解惑？”

        狮插话：“要什么解惑，几年前在野外遇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第四是个假排名了。”

        “哦？”猴王沉吟了一下，“看来我的组织给我的消息还是有些迟了……”

        火羽鹤的美目闪动着惊异。

        狮还正想发表什么猜测，就见龙人神色严肃地站了起来。

        所有觉醒者都被龙人的动作弄得一惊。

        “疯狼……”龙人炙热的眼神就像馋着稀世珍馐的饕餮，他的呼吸已经隐隐炽热了起来，他的话也给众人对疯狼实力的猜测一锤定音。

        “跟我打一场！”

        疯狼也首次转过脸正视龙人。

        众人哗然。

        林青也有些吃惊。

        每天在训练场看疯狼训练，他其实并不知道疯狼的实力在人类强者中究竟排第几。

        官方榜上疯狼是第七。

        但现在，狮退让了，榜首的龙人也按捺不住战意。

        林青下意识地朝旁边退过去。

        结果没退两步，他的手腕就被疯狼一把拽住了。

        林青怔然地听到疯狼喉咙里很压抑的声音：“你搞错了吧，歌姬想来，我陪他而已。”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疯狼不想和龙人打。

        龙人有些不忿：“我想和你打还要分什么场合吗？”

        疯狼直接回：“我再说一遍，是歌姬想来和你们交流！不是我！如果我过来就会破坏他想要参加的聚会，那我……来了不如不来！你就当我没有在这里出现过，行不行！”

        林青微张着嘴愣在原地。

        他还是第一次在人多的时候听到疯狼说这么长的话。

        显然，疯狼不高兴了。

        一众觉醒者看看疯狼，又看看龙人，有些心惊胆战。

        人情，社交，疯狼真是一点都不懂。

        龙人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眼神渐渐凶厉，他的脸颊边长出了一排排鳞片。

        疯狼依旧气势冷漠。

        足以使人窒息的对峙在升温。

        林青不敢坐视这事情发展下去了，既然这事因他而起，他就不应该让疯狼为他买单。

        众目睽睽之下，林青张开双手站在了疯狼面前。

        “疯狼，你听我说，冷静，你看我啊！”

        疯狼刺在龙人脸上的视线终于拔了回来，放在林青身上。

        “我错了，对不起。”林青一开口就是道歉，疯狼明显地气势一软，眼神里出现了疑惑。

        “是我不理解你。我怂恿你来参加会议，其实不是为了我过来和大家交流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因为不合群被人误解……所以，我希望你来和大家见见面，这是真正的原因……”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让你不愉快的事，我很抱歉，”林青的目光流露出了恳求，“请你原谅我，我们现在回去吧。”

        政府不满算什么，龙人不满又算什么，如果疯狼不在意，那林青为什么不能不在意？

        “队长……”

        林青第一次觉得，他离一个人的心这样遥远。

        他根本不懂疯狼。

        下一刻，他陷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疯狼扑上前，抱住了他，不顾周围的目光，把头埋在林青的肩膀。

        灰发擦过鼻尖，让林青有些想打喷嚏，他的身体轻轻震了一震，张开的双手慢慢收回，反抱住疯狼宽厚的脊背。

        角落里的死镰眨巴着眼睛，已经看得要烧晕了脑袋。

        这一出是在座的觉醒者怎么也猜不到的。

        出奇的是，他们也不觉得哪里尴尬。

        疯狼的性格问题，在高级和顶级觉醒者圈子里早就不是秘密了。

        能让他软下来的方法，他们根本就想不出来。现在歌姬能打破这个疯狼定律，也的确用了他们不可能想到、想到了也不可能做得出来的方法。说白了，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又有哪个人乐意真心去琢磨别人的想法，更别说去付出服软的代价。

        林青突然感到双脚悬空了。

        疯狼把他就着拥抱的姿势提了起来，抬起头，细长的眼睛在龙人身上一掠而过。

        他道：“七天后约我。”

        龙人看着疯狼，一身气势也松了下来。

        疯狼环视聚会的房间一周，眼神无波无澜，带着林青大步离开。

        林青任由身体不舒服地一颠一颠的震颤，他此刻的心神全都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感到那儿的衣服似乎，

        渗入了两点冰凉。

        …

        高级训练场里，疯狼白日的训练量加大了不少。

        “喝——”

        拳头砸在沙袋上。

        沙袋像被狂风扯断的草茎一样飘飞。

        回撞时的沉重被一只手掌“嘭”一声止住。

        疯狼整个人仿佛泡在水里，光滑的汗迹在他的肌肉上流淌，被高温蒸发出白汽。

        林青拖着一个沉重的新沙袋慢慢地出现在旁边。

        “啊，我有进步了，这次还没打烂就到了。”林青笑出来。

        疯狼瞥他一眼。

        “是我等你。”

        林青耸耸肩。

        疯狼右手上弹出尖爪，身形一拧，手如流光如切豆腐般斩断了旧沙袋。

        还没等林青的眼睛完整地眨一下，那个切成两半的沙袋就携带着巨大的动能飞了出去，狠狠撞到墙壁上，发出同一声巨响。

        林青脚下的地板也在嗡嗡震颤。

        疯狼看着沙袋滑落，静立了半刻，收回手爪把新的沙袋挂上了铁杆。

        “下午速度训练的器材还是准备前一天的加倍量吗？”林青问。

        “不用了，”疯狼摇摇头，“下午不练了。”

        林青于是听到他说：

        “约了明天打。”

        林青离开的脚步顿了顿。

        半晌，林青问：“我可以去看吗？”

        “来吧。”

        疯狼答。

        这会儿功夫，他已经歇好了，再次重拳轰击。

        …

        这一天的顶级训练场，器材被搬空。

        天花板升高到最高度。

        偌大的场里，只笔直站着两个身影。

        遥远的天花板角落，林青在一个灯架上坐着，全身穿着野外作战防护服，遥观场中的景象。

        没有任何信号。

        两人开打了。

        手脚相击，鳞爪并薄。眼花缭乱的快攻和轻中藏重的功夫都使林青大开眼界。

        他开着战斗分析记录仪，一帧帧地录下来，略带紧张地看着打斗渐渐升级。

        没想到此前的那些强度极高的快攻，也只是试探的开胃菜而已。

        林青看得心脏砰砰直跳。

        两人似乎都在逐渐变得认真。

        随意的进攻转换成了独具风格的战斗方式。

        龙人全身的衣服都被撑爆，露出了爬满全身的鳞片，他的血脉是雷光蜥蜴，雷电附身般的速度和势大力沉的攻击是他傲视十城人类强者的凭依。

        疯狼却很不同。应该说，疯狼和任何一位林青已知的人类强者的战斗方式都不同。

        他的狼血似乎就是最普通的灰狼，没有一丝奇异能量的藻饰。即使在最高阶段的狼化，疯狼也只是头上有狼耳，手腕以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毛，指尖连着十根极长极锋利的指爪，甚至连狼尾都没有。

        他的进攻方式也很奇妙，就像是最原始最朴素的杀人术，招招搏命，也招招致命。进时寸寸生险，退时干脆利落，风格独立而诡变，让人无法摸清。

        拳脚碰撞的时候，疯狼并没有落明显的下风。在战术分析仪的慢放中，他显得比龙人更懂得运用全身的力量，这也是龙人占着血统优势仍然和他在力量上无法分出胜负的原因。

        林青觉得，疯狼比龙人更懂战斗。

        激烈的战斗不敢有一丝松懈。

        持续两个多小时后，疯狼突然开始采取守势。

        龙人乘机穷追猛打，招招往疯狼的弱点处招呼。

        疯狼很冷静地运用极限躲闪和轻重诱骗化解了龙人的大部分攻击，剩下躲不开的，他架起手脚硬接。

        这样的局面持续了三个小时。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持久战。

        龙人打在疯狼身上的拳脚看得林青的心一阵阵抽痛。

        疯狼的抗压能力强得超乎想象，也强于龙人的想象。

        似乎是意识到这点的龙人不敢再试探下去了，收了一点力和疯狼对打。

        局面又回到对打，烈度比之前稍低，技巧性的东西也减少了，打到这时，两个人都在使用本能。

        他们有些疲惫了，疯狼挨了三个钟的打击，竟然还能稍稍扳回上风。

        滚地，飞扑，纠缠，连退……

        没有任何绅士，两个人满场滚，因为此时若被抓住破绽可能会再也爬不起来，所以该躲的时候他们没有一点迟疑。

        林青维持了五个多小时固定不动的姿势，腰腹腿脚都已经发麻，特别是撑着灯架录视频的手，累得反复抽筋。

        可想而知在这些时间里高强度作战的两人有多么疲倦，不论是身体还是意志，他们都是人类钢铁中的钢铁。

        也不知时间又流逝了多久。

        战斗最终在两人一拳换一脚中结束。

        疯狼慢慢地从龙人的胸膛上收回鲜血淋漓的拳头。

        龙人也默契地停下了攻击，把打在疯狼腰侧的腿收了回来。

        两人相视一眼，没有任何语言，各自转身离去。

        林青见这一幕，催动血脉长出猫尾猫耳和猫爪，灵巧地从高处爬下来。

        顶级训练场有两个门，疯狼龙人一人一边出了场。

        落日余晖洒落在疯狼修长的身形上，拖出一条漆黑静谧的影子。

        林青脖子上挂着记录仪，赶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疯狼的头轻轻一侧，靠在了林青的半边身子上。

        林青看着他灰毛凌乱的脑袋，竟觉得此刻无比温馨。

        “还去高级训练场睡吗？”林青问。

        却没有回答。

        林青停下脚步悄悄转脸看过去。

        疯狼已经合上了眼皮。

        …

        另一边。

        迈出训练场的龙人，步子突然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他面容抽动地捂住心口。

        那里的肌肉，撕裂了。

        疯狼的拳头招招不离他的血管和关节，哪怕他鳞片重重，也挡不住敲山震虎。

        光是他的心脏，就被重击了不下四十几次——

        前两个多小时只有三五次，可后面的三个小时，疯狼的防守反击效率高得惊人，连打了他三十次左右，似乎龙人每打中他一下就必然会被回击在心口一下。那种滋味太恐怖了，龙人已经被打出了恐惧，这才是他转攻为对打的真实原因，而不是林青简单猜测的那样。

        最后的这一击，是一个他本来觉得自己做得没有什么问题的防守，但疯狼却觉得是个机会。事实的确如疯狼的判断，疯狼给他的这一拳是很明显的以伤换命，只不过最后关头，疯狼收了九成力而已。

        疯狼的收力使龙人捡回一命，虽然是龙人输了，看上去疯狼却反而被伤得更重一些。

        话又说回来，在那个时候居然还能控制身体收力，那头疯狼的意志力是魔鬼吗？

        龙人疲倦地想着，思维沉沉地坠落下去，最后关头，他打了个电话，催促让狮来接自己：“速度！我清醒不了多久了！”

        狮惊吓得抓住自己鸟类血脉的老婆，让她立刻带自己飞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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