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小女孩过五岁生日的那天，早早跟王大妈打了招呼说要吃奶奶做的红烧肉，还问她有没有准备自己的生日礼物，王大妈笑得脸上皱纹都黏在一起说准备了小宝贝最喜欢的美人鱼，小姑娘笑得脸都红了，辫子都往上翘，像是在头顶开了花一样”。

        “当时王大妈就在“一点”，她来买酱油，想给孙女做红烧肉”。

        “那天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样，王大妈本来想着天气不好也不着急，想给王大哥打电话让他慢点开车”。

        林惊绝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个故事悲伤的走向，她靠着墙站稳，右手扶着一个支撑点，咽了咽口水稳住身形。

        “没人接”，成诺耸了耸肩然后轻声重复了一遍，“一直……没人接”。

        林惊绝没接话。

        “凌晨了才有电话打进来，通知去认尸体”。

        “王大哥一家三口都在车上，小姑娘还差一天，就满五岁了”。

        成诺慢慢地弯下腰，缓解胸口处传来的阵痛，像是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个雨夜，王大妈无力的哭喊，冰冷的太平间，一动不动的人，全部都让他疼痛难忍。

        “她在电话里跟我说”。

        “等她过完生日，就叫我哥哥”。

        “因为……她长大了，妈妈告诉她要懂事一点“。

        成诺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淌下来，和不断滴落下来的雨滴融为一起，逐渐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小姑娘奶声奶气的说，她要长大了，她会懂事一点了，她可以叫他哥哥。

        就差一点，一点点……

        他就能听见那声哥哥了。

        可他没听见，再也听不到了。

        成诺又记起那个被他封存在记忆里的小女孩，她那么小，那么可爱，那么单纯，那么真诚……

        她再也没长大过，

        她停在4岁的最后一天。

        “雨天闯红灯，是对面车违规驾驶，全责”。

        林惊绝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她也蹲下来，小心地抚着成诺的背，像安慰着没长大的孩子。

        “王大妈有时候记不太清，就会来买酱油，但有时候又记得清，比如她送给你那个美人鱼的杯子，那是她小孙女最喜欢的……一直想要的……王大妈要庆祝她满5岁的生日礼物”。

        王大妈知道的，那个礼物不会再有人来领了，她很喜欢林惊绝，用对待自己家孩子的心意对林惊绝。

        所以这个杯子，终于能从蒙了尘的架子上离开，去到它新主人的生活中。

        林惊绝可以明白这种感受，离去的人已经离去了，活着的人却总是要想办法活下去的，所以有时候人会忘记一些自己不想记得的事情。

        对王大妈来说，最开心的一天永远是孙女要回来的前一天，所以她偶尔……会将自己禁锢在这一天里。

        “我要不要把杯子还给王大妈啊？”林惊绝小声地说，“给她留个念想”。

        成诺眼睛还红着，好像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一直回避林惊绝的目光，“不用了，王大妈既然送给了你，代表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我们多去陪陪她就行”。

        林惊绝扯出个笑来，拍拍成诺的背，指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没事儿，等他跑出来，我让他叫你哥哥。”

        成诺动作一僵，缓缓地站起来，面色不佳地伸出手，将林惊绝也拉起来，“不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林惊绝笑着搭他的手说好，两个人缓缓地往回走。

        没走两步，林惊绝就停了下来。

        成诺回头看她，“怎么了？”

        林惊绝用手指指指身后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于是成诺就走过来，侧耳去听，果然听见一声声低低的叫声，像是什么在哭。

        林惊绝循着声音往前走，成诺赶忙把她拉到身后，“小心一点”。

        他站在林惊绝前面，一只手还拦着林惊绝不让她过来，走近了才俯下身来，拨开了眼前的灌木丛。

        是一只小狗，小土狗，两只耳朵是折叠的，被雨浇了个透，眼睛提溜提溜的转个不停，看见有人来了也不敢叫，可怜兮兮的。

        林惊绝几乎是立刻，就想把它抱回家去。

        秦与时讨厌狗，林惊绝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想要让他喜欢自己都尚且做不到，根本没有底气让秦与时再接受一条狗或一只猫，哪怕她自己真的很喜欢。

        以前她也捡过一只，长得更可爱一点，都没敢把它养在屋子里，只是养在院子里而已，当时秦与时一连出了好久的差，林惊绝想着反正他也不回家索性就来了一招先斩后奏，谁承想秦与时突然结束工作行程赶回了家，一进院子看见那条狗的瞬间就冷了脸。

        他说：“你不处理的话，我就替你处理。”

        林惊绝跟他说得好好的，一定会把那条狗送走，可第二天一醒来，那只狗就不在院子里了，她怎么问秦与时他也不说，两个人生了好大一场气。

        而现在，她有一个院子，可以自己养这只狗了！她兴奋的想拍手，又触及到身边人的目光而收回了手，她差点忘了，她还有房东，得征求房东的同意来着。

        “你想养这只狗？”成诺语气有些不满。

        林惊绝顿时忐忑起来，她绞着手指说：“不行吗？”语气满是犹豫。

        成诺低下头对上那小土狗的目光，小狗聪明得很，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好像能看出来两个人在为他而争执似的，它乖乖巧巧的坐着，倒好像成诺变成了凌迟的刽子手似的，引得成诺很是不满。

        他叹了口气，转身看向林惊绝，后者正带着星星眼期待的看着他，就差把“我想养”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无奈地说：“养可以，但它现在不干净啊，你这还怀着孕，我们明天带它出去，把它洗干净了再养怎么样？”

        林惊绝一把抓住成诺的袖子，吓得成诺往后退了一大步。

        “好！”

        她激动地作势要去抱那只小狗，被成诺狠狠地拍了一下。

        天又下起雨来，

        最后还是成诺抱起它来，林惊绝撑着伞，两个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你稍微高一点”，成诺努力抬头，却看不清眼前的路。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身高不够嘛”，林惊绝语气里却听不出一丝歉疚。

        “……”

        “你想好给它取什么名字了吗？”

        “想好了！”

        “这么快？”

        “嗯，我要叫它金手指！”

        “因为它是金色的吗？它撑死算黄毛，黄手指还差不多”

        “别胡说，它能听懂呢！

        “……”

        到底是谁在胡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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