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秦与时觉得自己有点脚步虚浮，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

        一路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车库，怎么坐上车，又是怎么踩下油门的。

        他的心跳的很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林惊绝愿意原谅他，林惊绝愿意跟他回家，林惊绝还愿意跟他在一起。

        这几个事实无论哪一个都让他欣喜若狂。

        他踩下油门，又觉得以自己现在这个愉悦程度肯定是睡不好觉的，如果要在家里睁眼到天明的话还不如在林惊绝旁边，看着林惊绝的脸睁眼到天亮。

        那样还更安心一些。

        他打定主意，利落的停好了车向林惊绝的病房走去。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心跳近乎停止。

        “林惊绝……”他不敢大声地喊她的名字。

        林惊绝回过头来看他，像是午夜精灵，长发在夜色里翻飞，身上的病号服因为身材过瘦而根本撑不起来，在晚风中呼呼作响，像是要带着她一起从这飞出去一样。

        本来应该安安稳稳躺在床上的人现在正站在大敞着的窗户面前，身形单薄，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他。

        啊，秦与时回来了，这是此时闯进林惊绝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本来想让他睡个好觉的。

        今夜说了那许多的谎，这句是真心的。

        她确实心疼秦与时，想让他睡个好觉再来的。

        “林惊绝……你在……干嘛？”秦与时腿软的想要往地上跪，在窗户面前站着的好像不是林惊绝，是他。

        他几乎是半跪着往窗户的方向移动，“你梦游了是不是？”

        “别怕，我抱你下来”，他站不稳，却还是坚定的直起身子要向林惊绝靠近。

        林惊绝就站在窗台上面，耳畔是呼呼的风声，眼前的人正在挣扎着向前。

        林惊绝仿佛看见了这么多年以来自己走过的路，也是这么艰难，这么挣扎，却依旧坚定。

        她认命般的闭了闭眼，整个人放空了一下，像是站不稳似的，她向后迈了一大步。

        “林惊绝！”秦与时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她的名字。

        好像这样就能拉住她的手一样。

        秦与时扶着墙站起来，他脑海中有那么一根弦断了，他努力的回想，这个场景是那么的熟悉，在哪一天？哪一瞬间？哪一时刻？

        他努力的想……

        “林惊绝！”他猛地抬头，“是我啊”，他记起来了。

        “我是时哥，到时哥这里来”。

        他红着眼睛伸出手去，像是要抱一个孩子一样的去够林惊绝。

        “秦与时”，林惊绝淡淡的开口，她站在窗台上，身后是万丈高楼，风带起她的声音，像从飘渺的外太空传来。

        “哎，我在这里，我在呢！”秦与时像是找到了正确答案一般欣喜。

        “我们总是错过”，林惊绝没笑，她冰冷的看着秦与时的眼睛。

        “我们没错过！没有！我爱你，你下来，我们就回家！”秦与时一连声的说着许多。

        我们没错过，我们不错过，我们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林惊绝用手扶上窗框，坐了下来。

        “那是……”秦与时的嗓子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吗？”林惊绝歪了下头，像是反问，又像是思考。

        “是！”秦与时给了她更肯定的回答，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去抱林惊绝。

        “你就站在那儿”，林惊绝不许他再向前一步。

        秦与时定在原地，举起手来，“好！好！我不往前！你别动！”

        “你想要什么？”秦与时温声问她，像是生怕刺激了她一样。

        林惊绝终于笑了一下，很短暂，她说：“你看不出来吗？”

        “我想去死”。

        秦与时的心像是被人碾过一般，他有一瞬间真的发不出声音，他张嘴想说什么却张不开。

        他想叫林惊绝的名字却叫不出。

        林惊绝就那么轻飘飘的看着他说，她想去死。

        她甚至不屑于对秦与时说谎，秦与时都想不出来，一旦他今天真的回了家，明天来接的是林惊绝，还是林惊绝的尸体。

        她那么坚定的想去死，甚至支开了秦与时。

        “咳，咳！咳！”秦与时大声地咳嗽起来，让自己的嗓子发出声音，他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别……别去……别去死”，他的声音喑哑，像是被刀划过了一般。

        “为什么呢？”林惊绝也好心好意地跟他打着商量。

        为什么呢？秦与时的心脏痛得他想要落泪，为什么呢？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留下林惊绝的呢？

        他不再自不量力的说出你还有我这种话，他清晰的意识到，林惊绝不再为他而停留。

        那颗星星，

        于今夜陨落。

        或者说，

        于他所不知道的某一夜，陨落。

        这让他更加懊悔！

        “你……你还没有见过我们的女儿”，秦与时颤颤巍巍的去拿自己的手机。

        “我偷偷的去拍了她的照片，我给你看，给你看”，他急得满头是汗，却怎么也解不开手机屏幕。

        “我不想看”，林惊绝声音淡淡的，却迎面给了秦与时一击。

        “我不想看”，林惊绝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蜷起了腿将屁股向外挪了一点。

        “林惊绝……林惊绝！求求你……别这样”，秦与时举起投降，他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他只能恳求着，恳求着林惊绝能回头，能看看他，别抛下他一个人走。

        林惊绝就又停下来，手指张开，感受着风从指间穿过。

        “秦与时”，林惊绝叫他的名字。

        秦与时跪在地上仰起头，目光里都是恳切，眼睛红得要命，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

        “为什么不回家去呢？”林惊绝的声音被送到他的耳朵里。

        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什么不回家去呢？

        为什么跪在这里，不能起身呢？

        秦与时直起身子扶住床尾，他没有一刻像此时一样坦诚，他说：“我不放心你，我想回来……看看你”。

        说了那么多句假话，秦与时终于认输，他直面自己的心。

        告诉林惊绝，他的全部。

        他的感情，他的脆弱，他的……缺陷。

        “我错了……”秦与时终于开口，向林惊绝道歉。

        第一次，

        向林惊绝，

        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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