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干嘛……跑那么快？”林惊绝看着前方一片雾蒙蒙，逗着小鱼儿问成诺。

        “嘁”，成诺仰头喝了一大杯水才说道。

        “你心疼他”，这甚至不是句疑问句，而是个肯定句。

        林惊绝心里就泛起细细密密的麻，一方面对成诺有莫名的愧疚，一方面……是对自己的怀疑。

        真的心疼秦与时吗？

        为什么心疼秦与时？

        还喜欢这个人？

        还想一头栽进去吗？

        没等她想出来答案，秦与时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跑得浑身是汗，但是已经不再喘了。

        他甚至对林惊绝笑着说：“小鱼儿你带一下，我回去换身衣服很快来”。

        林惊绝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就又出了门。

        “就那么心疼秦与时吗？”成诺悠悠的问。

        林惊绝眼睛里的光不断地暗下来，暗下来，再暗一点。

        就那么心疼秦与时吗？

        不过是跑个步而已。

        跟自己以前吃得苦比起来这算什么？

        转瞬间她就浑身一震，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将秦与时跟自己放在一起做比较，将现在的秦与时跟以前的自己拿来作比较。

        谁说着心甘情愿，却要将自己所得到的悲伤难过都如数奉还。

        秦与时用自己的最快速度冲了个澡，开门冲出来的时候他的头发都没完全干。

        一走出门，他就愣在了原地。

        林惊绝正抱着小鱼儿背对着他站在院子里。

        “你……你怎么来了？”秦与时结结巴巴地问。

        林惊绝倒是坦荡的看着他，“孩子哭着找你”。

        “……”

        小鱼儿乖乖巧巧的咬着手指看着秦与时，哪有半分哭闹的意思。

        秦与时倒是也不戳破她，上前一步接过小鱼儿。

        林惊绝手上一松，下一秒钟，掌心就塞进了一个温暖的杯。

        “豆浆”，秦与时柔声说。

        林惊绝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被这杯温暖的豆浆塞了回去。

        她别别扭扭的将眼神挪向别的方向，手指却无意识的收紧，几乎将杯子捏的变了形。

        “吃过饭了吗？”秦与时低下头看林惊绝的脸色。

        “还没”。

        秦与时眼睛亮起来，他极力掩藏着自己的激动，试探着问：“要不要……一起吃？”

        林惊绝看着秦与时的眼睛，里面晶晶亮亮，盛着想藏也藏不住的期待。

        她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间仿佛都能触碰到自己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那么清晰，那么振聋发聩。

        秦与时身后的房间像是一个黑洞，吸引着林惊绝想要走进去。

        就……这一次。

        就这一次吧！

        于是，林惊绝僵硬着轻轻点了点头。

        秦与时一直盯着林惊绝的脸，见到她点头的瞬间差点从地上直直地蹦起来，只不过他手上还抱着小鱼儿，这大大的限制了他的行动。

        于是他只能极力压制着自己嘴角不断向上扬起的微笑，侧过身给林惊绝让开了路。

        让开了一条……回家的路。

        林惊绝一进门，就看见了门口倒挂着的那盏南瓜灯。

        她狠狠一顿，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房里的布景倒是简单，难得的都是林惊绝觉得舒服的布置。

        秦与时将孩子放在一旁，就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早餐，这可是林惊绝第一次走进他的房子，秦与时默默地想，他得好好表现。

        最好打败成诺那个小白脸才好！

        林惊绝坐在小鱼儿旁边看着秦与时忙来忙去，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

        “跟年轻人争什么？”

        秦与时手上的动作一顿，有点想不出来现在说什么才好。

        半晌，才犹犹豫豫的开口。

        “我……我是觉得我也很需要锻炼！不是刻意跟成诺比的”。

        林惊绝凉凉的撇了他一眼没说话。

        秦与时倒像是被她那一眼刺到了，一时半会也没再开口。

        他低下头，心里却念叨着，难道自己已经到了很老的地步？也没有吧？过了年也才30出头啊，虽然是不能跟年轻力壮的小男孩比，但是他也很注意身材管理的好不好？

        他反反复复的想这些有的没的，所有的问题混在一起就变成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林惊绝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外表而不喜欢自己了？

        从前不可一世的秦总，现在也开始小心翼翼地探求自己的爱人会不会因为自己年岁渐长而对自己失望。

        反复担忧的，也不过是如何才能留住这个人罢了。

        他想的头都要爆炸，还是没能忍住，在将饭端上桌的那一刻问林惊绝。

        “我是不是变老了？”

        林惊绝刚刚拿起桌上的包子想要尝尝秦与时的手艺有没有进步，闻言直接一口没嚼碎将自己呛住了。

        “咳！咳！咳！咳……”林惊绝咳嗽个不停，脸涨得通红。

        秦与时惊得直接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给她找水喝。

        “来，喝点水，慢点，慢点”。

        秦与时担忧的看着她，直到她慢慢平静下来他才放下心来。

        林惊绝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惊悚，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回答。

        秦与时是不是老了这个问题，对于林惊绝来说实在是没办法回答，岁月总是无情，谁能过了十数年还不老呢？

        那是天山童姥，再不就是神仙，反正总归不是人类。

        不过上天对秦与时总是有更多怜悯，所以在林惊绝眼里他一直是那副摸样，好像穿上白色半袖就还是那年在海边对着她笑出酒涡的年轻男孩子。

        林惊绝想想也觉得好笑，倒也不是上天对他怜悯。

        不过是林惊绝一直对他心软罢了。

        林惊绝不好意思说，哦我觉得没有，我觉得你一直很好看，好看到我依旧……是喜欢你的。

        违背自己，也是喜欢你的。

        这话太难开口，所以她不说。

        在秦与时眼里，这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他虽然总是告诉自己，凡事慢慢来，慢慢来，林惊绝的十年不是他一朝一夕就能找回来的，可是心里总是忍不住酸涩的。

        现在林惊绝连这个问题都选择默认，在秦与时眼里，这就是因为自己容颜不再而对自己冷淡了。

        一整顿饭下来，两个人都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只余下筷子碰着碗的声音，清脆的像是在谁的心上打鼓一样。

        雾气蒸腾间，林惊绝看向秦与时，没对上他的眼睛，秦少正忙着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老了才让林惊绝都难以启齿。

        这人皱着眉头的样子，和当年坐在教室里犹豫先去打球还是先去吃饭的秦与时一摸一样，和坐在办公室里烦恼签署哪一份文件才会让公司症状好转的秦与时一摸一样，和趁她睡着偷偷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趴着睡在自己身边的秦与时……也是一摸一样。

        这么多年了，她想。

        岁月不无情，每一帧记忆，都那么清晰。

        每一种样子的秦与时，林惊绝都记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其他的呢？

        林惊绝只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身子有一点点发抖，她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在记忆碎片里，跟那些鲜活的秦与时掺杂在一起的，还有什么？

        林惊绝也同样看到了。

        秦与时坐在窗边神游天外的那个瞬间，林惊绝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着他的侧脸，想要给他送一瓶水；秦与时在办公室里对着各种文件苦恼的时候，林惊绝站在他的身边对着他说味道一般所以剩下了许多的饭菜头痛；秦与时偷偷推开门的那个瞬间……林惊绝……想要用死离开他！

        林惊绝恍然梦醒，被自己有意识蒙蔽的意识在这一刻苏醒。

        所有伤疤都被狠狠的翻开，林惊绝痛到难以呼吸。

        她颤抖着手推开椅子，踉踉跄跄地往外走，眼前天旋地转，她甚至看不清眼前的路，耳边一片喧嚣，有秦与时慌张到极点的叫声，“林惊绝，你去哪？你怎么了？”

        “林惊绝！”

        转瞬间又掺杂了一些其他的声音，她熟悉的，“林惊绝，我不喜欢你，你能不能别再来了？”

        她陌生的，“你知不知道，秦与时都跟方明月谈恋爱了，林惊绝还跟着他呢！”

        “真的吗？”

        “真的！我们都看见了！”

        还有自己的，“时哥，你要结婚了吗？”

        秦与时怎么说得来着？

        他说：“嗯”。

        他说：“我们之间的羁绊是剪不断的！”

        他说：“我喜欢你”。

        重重叠叠间，她看见秦与时的脸。

        “林惊绝，回神了！林惊绝，看着我，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是时哥，别害怕，看着我”。

        他看起来比林惊绝更紧张，整个人流了很多汗，手心都是汗，眼睛充了血，哪怕身子还在抖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死死的挡住了林惊绝前进的路。

        他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了门，双臂紧紧的钳住了林惊绝的肩膀。

        他一直在说：“别害怕……林惊绝……别害怕”。

        反反复复一字一句，林惊绝都平静下来了他还在抖，林惊绝不禁有点疑惑，到底是谁在害怕？是……林惊绝吗？还是……秦与时呢？

        面前的这个人，和以前的那个人，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呢？

        哪个？才是真实的呢？

        哪个？才是她能相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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