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境

清闲悠悠的假日，晴朗夏日的黄昏。夕阳的余晖依旧炙烤着大地，树上的蝉鸣依旧不断。

        在树荫庇护下有条窄小的街道，行人来往稀疏且缓慢。琉璃的青瓦，斑驳的古墙，有一处老宅似乎早已被人遗忘。

        一阵热浪吹来，虚掩着的陈旧木门开始吱呀作响，摇摇欲坠。宽大的四合院内，放眼望去杂草丛生，杂草内窸窸窣窣，好像一处鬼宅。

        游桑烦躁的挠着头顶乱糟糟的发，汗水经不住的从她额头上流下来，到了嘴边又是一阵咸涩。

        游桑一声叹气，精神恍惚的看着地上的满目狼藉开始了神游远思，泛黄的余晖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倾洒而来，就连窗棂蜘蛛的结网，都沾染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呼～”

        游桑扶着酸痛的腰，晃了晃僵硬的脖颈，骨骼传来几处僵硬的声响。游桑不顾身旁的脏乱，找了个木凳顺势坐下。

        只是她没注意到，那陈年已久的圆柱体型的板凳，立即发出一声闷响，仿佛一个老人在夕阳下不经意的叹息。

        “妈，外公都去世那么久了，为什么现在才让我来收拾呀！”

        游桑拿着电话仰天长啸，无力的看向四周。看着外公房间内拥挤不堪的书柜，还有那书柜上数不清的书籍字画，此时此刻的游桑只想回家，躺在沙发上吃着雪糕吹着空调。

        想着即将要结束的暑假，想着没有做完的作业，游桑只感觉眼前一暗。

        “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和外公待在一起了，别偷懒，天黑之前收拾好回家！”

        “拜托，我对外公的印象只有一点点！”

        “桑桑，不许这么没心没肺的！”

        接着电话那头就变成了忙音，游桑无奈的垂下了头，像是一个泄了气的气球。她撇着嘴看了看自己沾满灰土的鞋子，刚买的新鞋这下子是完全废掉了。

        游桑沉默了许久，直到安静的空气中传来几声咕咕响。

        “我好饿！！啊！！！”

        接着噼里啪啦一声巨响，游桑屁股底下的木凳终于承受不住游桑接近百斤的重量，在一阵哀嚎中英勇献身了。

        书房内瞬间杂尘四起，灰尘被吸进喉咙，呛得游桑眼泪直流睁不开眼睛。这一摔碰倒了不少外公珍藏了许久的书籍画卷，看来这一天的辛勤劳动算是白费了。

        游桑从灰尘仆仆中站起来，气冲冲的踢开脚下的一堆狼藉。

        “气死我了，就连这破凳子也欺负我！”

        这时有无数暗淡的流光一闪一闪的，从一堆狼藉中的木盒中飘散开来。

        游桑愣了片刻还以为是萤火虫飞进来了，当她仔细眨了眨眼睛的时候，那些流光却一晃消失了。

        游桑蹲下身去，将木盒拿起颠了一下，又把木盒上的灰尘轻轻扫开，只见木盒血红的漆身犹如新色，透亮光滑的没有一点杂色。

        只是锁住这盒子的铁锁，早已锈迹斑斑的辨认不出形状，伸手轻轻一扯，铁锁便跌落到了地上。

        缓缓升起的细小尘埃与夕阳的余晖纠缠在一起，如星河点点落入游桑的眼里，心里。

        盒子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副卷轴，被一层金丝缠绕的薄纱袋包裹着，封口处用一红线紧密的缠着，那红线上还挂着一通体透亮的白色玉佩。

        “这玉佩好漂亮啊。咦？这上面是雕刻的是一棵树吗？”

        游桑将扯下的玉佩放在窗格的余光下，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番，还是看不明白这是一棵树还是一颗大白菜。

        只觉得手中的玉佩莫名的有些烫手，游桑便把它丢到了一边，小心翼翼的将面前的卷轴拆开。

        是样子婀娜，有着惊人美貌的女子画像呢，还是写生写意的盎然山水画呢？这么精心的包装，难道是外公的传家宝！？游桑越想越激动，终于开始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游桑在一处收拾干净的书桌上，将画卷一点点铺展开来，只见她盯着画卷皱着眉头看了许久。

        “额，这是猫？好丑！”

        画卷上画着一只抱着头在树下休憩的猫，只是简单的用白娟黑墨画了几笔，线条极简又流畅。虽然像是随手而画，却尽显它的慵懒和惬意。

        相比那只猫，那棵树却画的色彩明亮，大气磅礴栩栩如生，占尽了整个篇幅。落款处还有外公提笔的一行小字，“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游桑不知道外公是更喜欢画中的猫还是画中的树，不知道外公是梦见的树还是梦见的猫，只是自己对于外公的记忆越来越浅了。

        不知不觉，晚霞渐渐消失，夜色即将来临。

        那日晚，游桑梦到了那只猫。

        那只猫蹲坐在琉璃瓦上低头舔着自己毛发，通体纤长柔软的毛发在皎洁的月光下烨烨生辉。长长的白色尾巴一摇一晃，像是拂尘一样扫来扫去。

        “喵？”

        游桑轻叫了一声，那只猫便立刻停止了动作，弓起后背抬头警惕的看着游桑。

        那只猫的眼睛是异瞳，黑色如寒夜一样凄冷凛冽，蓝色如大海一样平静深邃。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这只猫只有一只眼睛。

        它的头顶上还有似桃花形状的红色印记，不知是谁而画。游桑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沉了一下，竟有些悲伤。这只猫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胖胖！”

        游桑激动的冲着它又叫了一声，那只猫只是歪了歪头好奇的看了游桑一眼，两只大大的耳朵抖了抖，身形似是端坐了一下，转眼便消失在月色中。

        这时，天旋地转黑夜骤变成白日。游桑看见外公闭目躺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手中轻轻摇晃着蒲扇，有麻雀落在他脚边，一个转头又飞走了。

        “桑桑，你见过三只脚的鸟吗？”

        外公拿起身旁的紫砂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没有。”

        游桑抱着那只猫坐在外公身旁，看着院内上空的一小方天空是如此的湛蓝，这时如果有朵云飘过来就好了。

        “三只脚的鸟我没有见过，但是我见过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的猫，它叫胖胖。”

        游桑抚摸着怀中的猫胖胖，胖胖舒服的发出呼噜声。

        “肥肥？”

        “它不是肥肥！它叫胖胖！”

        看着游桑认真的小模样，外公笑笑摇了摇头，将身后的烟袋拿了出来，袅袅的青烟在身旁弥漫开来。

        “对了外公，你见过三只脚的鸟吗？会不会很奇怪啊？”

        “上古时代，在辽阔美丽的东海边，生长着一颗神树。神树上栖息着十只三足鸟。”

        “这十只三足鸟都是东方神帝的儿子，他们呢，每日每日轮流上天遨游，散发着光芒。所以呢所谓的三足鸟也就是今天的太阳。”

        “十三个太阳啊，那神树不会被烧焦吗？”

        游桑捡起盒子里面晾好的小鱼干喂向胖胖，却被胖胖一口轻轻咬住了手。

        “如若是神树自然不会。后来，十只三足鸟开始不听东方神帝的指示，它们厌倦了每日的重复和等待，都抢着上天游行。这时候天空中就同时出现了十个太阳。”

        “大地上炙烤一片，非常炎热。人间的庄家无所收成，水源也都蒸发消失了，民不聊生之际猛兽毒虫借机也开始残害人类。”

        “后来消息传到天上，东方神帝就派一位神仙下凡解救人类。”

        “外公，这个我知道我想起来了。我们课本里面有这个故事，那位神仙叫羿。羿一口气射下来九个太阳呢！”

        游桑不由得心中有些自豪感。早就摸透了外公爱输出神话故事的游桑，还好自己下过功夫了，要不然又要被外公唠叨一番。

        “是的，只不过这东方神帝啊只是让他去凡间惩治那些危害人类的妖魔怪兽，但他却杀死了东方神帝最心爱的儿子们。”

        游桑看见外公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烟杆抖了抖，烟雾缭绕之间，外公皱紧了眉头。

        “外公，如果羿不杀死他们的话，人类会被热死的。”

        “所以东方神帝只是大发雷霆，不准羿再回到天庭。”

        “那他去哪里了？”游桑怀中的胖胖翻了个身，长长的白尾轻扫着地面。

        外公又抽了几口烟袋又缓缓吐出，在躺椅脚上磕去烟袋的烟灰。这朦胧的烟雾的味道像是薄荷一样清爽。

        不知不觉天色开始暗了下来，湿润夹杂着泥土气息的凉风迎而来面，仿佛大雨将要来到。

        “外公你要去哪里？”

        这时外公背上烟袋，步履蹒跚的向门外走去。忽然而来的狂风吹起了外公的青色长衫，游桑能清楚听见，风卷扯布帛的声音。此时胖胖也从游桑的怀中跳出，甩着长长的尾巴跟在了后面。

        “桑桑，外公我年纪大了，不能再陪你了。”

        “为什么？”

        “桑桑今年12岁了，生命也走过了一个轮回。我必须得走了。”

        “那你去那里？我也要去！”

        “桑桑乖。”

        风吹着游桑的耳旁飒飒作响，她的心中莫名的有些慌张，想要脱口而出的话一下被风吹散。

        “此梦何时休，此恨何时终。千古之罪，难泯恩仇。望不终，忘不忠。”

        外公一声长笑却没有回头，身形消瘦的他仿佛扎根在风中，摇摇欲坠。胖胖跳了外公的怀里，天色越来越黑，他们越走越远。

        “不要！外公不要丢下我！”

        游桑飞快的扑上外公，开始嚎啕大哭。

        自她记事起，陪伴她的只有外公，将她抚养长大的外公，陪她游戏的外公，给她讲故事的外公。虽然明知道会告别却不曾想是这一天，外公走了她又该去往哪里？

        只是她身下一空，瞬间扑倒在地。而怀中紧紧抱住的只是外公的衣服。人和猫早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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