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戚闻坊3

漠文自古就是重城，除了是全朝商业发展的顶流，还是兵家必守之要塞。

        此处商人更与别处不同，很大一部分只带人，没带货，称为“口商”。

        进漠文来只为拜会一下商祖戚家，获得一手商业新闻，顺便可以结交一下同样来的“口商”，这是很多年来豪商大贾想要屹立不倒的必要流程。

        因此漠文也就成了古来的商业交流中心。

        要过城了，城门有专门供商人进城的通道，队伍排了老长。每一个进城的商人都要报上自己所属的商家，带队人的名号，进城销售的大概物品，留下进城的时间。

        大概除了漠文，没有别的地方会对商人记录的如此详细，不过纵然因此延缓了很多进城的时间，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毕竟这里是漠文。

        终于轮到江三。

        所属商家？

        “呃，还没有，可不可以是自己？我才开始做小本生意不久，不知道能不能算。”

        记录官点头表示应允。

        “姓名？呃，姓江，名……名三。进城可能会售平安镇特产黄蚕丝，平安镇酒，还有……”

        记录官刷的停下手中的笔，按住江三放在桌子上的手，脸上神情把江三唬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松开了，上下打量了一下江三，然后开口：“好了，进去吧。”

        江三心下疑惑，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他立刻就想到先赶进去的小黑，难道是安安母亲的祖家有安排人等着自己？刚才门口记录官就是？

        他顿了下道：“国泰民安，河清海晏。敢问一下这位兄弟，城外那些灾民为何不给入城？漠文城这么大，好歹能给个安生之所，如此在外面，实在可怜。”

        记录管脸上不耐之色一闪而过，还是认真作答：“进城？哼，看他们可怜？你以为就你好心吗？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是要看圣上的指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举一动都要经过皇上的点头！

        “未经允许，没有指令怎们能擅自放这些人进城？大名鼎鼎的巡查史可不是吃白饭的，一旦发现你擅自做主，其中罪名相当欺君你可知道？”

        “啊这……”

        “管那么多作甚，快进去吧。”

        江三入城后，那记录官匆匆和旁边的人耳语几句，悄悄离开。

        江三把灾民的事情放过，重新想起关于小黑的事。先不论小黑的小姐的家族如何安排自己，反正肯定自有安排，没必要操的心不要操，先做自己要做的事。

        经过打听之后，江三直奔漠文戚闻坊。这次他想直接找戚闻坊透露商家信息，接个线，漠文物价高，带着这么多伙夫，多几天就会增加很多成本。

        谁知还没赶到戚闻坊，忽然赶来一队人把江三一干人等围了起来。

        为首一人一色织染的华服，穿在身上极为服帖，一点不张扬，却能看得出价值非凡。

        “敢问可是二水镇江先生？在下戚与武，戚家等候先生多时了！感谢先生一路护送少主，戚家感激不尽！”

        “哗——”

        一句话，就让路上的行人人皆变色，整齐的转身扭头声过后，喧闹的的大街落针可闻，目光如箭，众矢之的就是被围起来的江三。

        无论多少人的围观对江三来说都若无物，后面的戚家也许是因为冥冥中有所预料没有什么威慑力，但是“江先生”这个称呼让却让他犹如五雷轰顶，汗毛都竖起来，鸡皮疙瘩落了一地。自己有德有能，竟能担当的起“先生”这样的称呼？

        好不容易抹平了炸毛，江老三才回过“戚家”的味来。来接他的人是戚家人，小黑口中的小姐的祖地居然是戚家！

        记得当初在巡察史遇到戚风，审问官口中所称也有一个小姐，甚至拿小姐来威胁戚风，难不成是同一个人？！

        如此这般，戚小姐既有小黑这样高强且忠心的暗卫，又有戚风这般被巡察史这般高度重视的追随者，肯定不是一般人。

        况且她的儿子还在被一群神秘人追杀！

        真是一事接着一事，重重交叠，管中窥豹间就能觉得事情的复杂和严重性。

        想不到自己随便捡来一个干儿子，竟然是会牵涉这般了不起的人物。

        戚家！戚家！掌财戚家！不用说，黄金白银对于他们来说肯定犹如臭屁一般。

        自己有了这层关系，和戚家绑在一起，想要经商挣多少钱都不值一提。

        可是奇遇背后也有着深深的惊险。

        当初遇到的一干杀手，怎么和小黑一般着装神情？是小黑为了带走安安时临时的伪装，还是别的什么？

        再看面前拦住自己的口称“戚与武”的戚家人，安安在被追杀，戚风已经死于巡察史。可是戚家整体难道还独善其身吗，他们接回安安，到底知不知道其中凶险？

        怎么行事还如此张扬，戚家大家，但真的要和朝廷做对吗？

        不对，无论之前一干弟兄们对于戚家的言论，还有整个漠文城的人对于戚家的态度，好像从未对此有所耳闻。否则最会趋利避害的商贾不会这样摩肩接踵的来到漠文城，戚家的影响和威望也没有消减一分一毫。

        杀与被杀，哪方是明，哪方在暗？

        自己所做的猜测中，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所见的到底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

        戚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小黑当初说“小姐也没了”，她留下这么大一团烂摊子，到底是已经何去何从？

        杂念及此，江三心中惊涛翻涌，看向对面的人目光多了几分警惕，一拱手：“不敢当先生之称，鄙人姓江，微名一个三字，受人所托才来此，劳烦您了。”

        见到江三回答，后面的一众弟兄下巴都惊掉了，谁能想到自己一个寻常马夫跟的东家，居然是受掌财戚家之托？那还要这么千幸万苦运这么些酒啊，小商品干嘛呀？这么费心费力，找屁吃啊。

        江三注意到兄弟们掉落了一地的下巴，飘飘然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不管怎么样，该装逼的时候，还是不能放弃装逼的机会的。

        弟兄们的表情更像见了鬼了。

        漠文城不愧是戚家祖传的大本营，连绵不绝的戚家府邸，当仁不让占据了城正中心。正经官员方办公的府衙，驻军的军司，倒是被挤到城边缘之地，建的房子和戚家府邸比起来也颇显寒碜。

        一路上说说笑笑，无话不谈的伙夫自发的屏气凝神，跟在江三后面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从被领着入门开始，各种精工奇巧、美不胜收、贵气逼人的楼廊让一伙来自平民的百姓低头视鞋，不敢多看。

        兄弟们紧张，江三心里也很沉重。他送到安安之后安安心心的做个商人的梦想泡汤了。他卷入了一坛汪洋浑水，自觉可能再也不能和它脱得了干系。

        不过他天生就有必须要打破沉默的使命感。

        咳咳，为了担心兄弟们过于紧张，把自己憋出病来，江三张开嘴：

        “哈哈哈，这房子真大，我们怎么走啊走的都走不到头勒。”

        “哈哈哈，瞧这小亭子做的，啧啧啧，简直了，让我来酝酿一篇长篇大论夸它……呃，言辞有尽，我简直无语了！”

        “哈哈哈，没想到我江三随便捡一个儿子，就是戚家的少爷，我这人气运受上天眷顾，我简直要羡煞我自己啦！”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江三笑得这么热情洋溢，实在让人难以忽略，前面带路的戚与武回头看了看。本来被江老三带动的兄弟们正要根据惯性咧开嘴，一见又都把头低下去。

        江三嘴角抽了。

        ……

        深深宅院，横梁画栋纵横交错，透过横梁，如果点上灯往黑暗的上空照，可以看到密密麻麻，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这些榫卯由能工巧匠不用一颗柳钉一层层拼接起来，支撑的是盖着琉璃瓦的屋顶。

        据说这是最复杂屋顶的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结构，足以支撑起几倍于房顶的重量。每一条块木零件，都精细的刷了漆，以防虫蛀。据说这种结构的房子，只要不恶意人为破坏，可以矗立千年不倒。

        房梁上，顶着这隐于黑暗中让人叹为观止的奇观，坐着一位少年。

        少年不知在这里坐了有多久，但又好像只坐了一瞬。

        因为自从他来到这里后，这栋建筑里的这片黑暗，连同这个少年就再也没变过。

        横梁上方背光处是常年的黑暗，横梁下，透窗而进的光却可以照见到整个大堂的极尽雕修，精巧绝思。

        光线随着时辰的推移不停变换着方位，扫过一片片浮光跃金，绰绰生辉。

        某一刻，沉重的门忽然碰的一声打开，激起空间里无声沉积的灰尘。

        二人，不，三人随之而入。

        原走在第二位的青年头发不甚打理，有些蓬乱。身上的衣袍也灰扑扑的沾满了灰尘。身量却高，身形也很磊落。

        他忽然快速上前几步，抬起头来。

        抬头便见一双笑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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