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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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讲,除了专门做慈善的,几乎每个赌场都有自己兜底的一套规矩——防的就是锦浮眠这种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五年的这种人。
这管事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一看就知道这两位就是宗门内偷溜出来玩的弟子。
怕是财政拮据,就来此好高骛远的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
对于这种人,管事一向不以为然轻嗤不屑,我们公子于赌术上天赋异禀,非常人所能及也,随便赢几个菜鸟就敢直接跟真正的高手叫板,简直做梦!
事实上,今日确实如此。
只不过,转了一百八十度以十成十的力道结结实实抽了回来。
管事发出的每一句嘲讽都成了打脸的每一巴掌。
这场赌术较量几乎不配称之为厮杀,完全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道理可言的碾压。
看到最后,管事脸颊微抽:“今日,恭喜二位……”
——美梦成真了。
锦浮眠心满意足理了理这边堆放的筹码,心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对于一个底蕴深厚的赌坊来讲实在算不上什么大出血,但切切实实的割了一块不小的肉。
对面公子风度翩翩拱了拱手:“今晚是陆某技不如人,让姑娘见笑了。”
锦浮眠笑笑,彬彬有礼回了句:“那里,这机关着实精巧,连我都差点着了道。陆公子不必忧心,人在河边走哪那有不湿鞋,菜就要承认的大大方方,别过分觉得自己天下第一,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退化的傻子,人贵有自知之明才能走的长远。”
此话一出,空气骤然凝固,在场高兴的不高兴的都沉默了。
锦浮眠这人单从外表来看真的什么都好,就是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每一步都踏在人所能想象得到的雷区。
陆公子唇角抽了抽,强行转成一副好涵养的模样:“和气生财,姑娘今晚这一手玩的确实漂亮。”
“彼此彼此。”
说罢,相视一笑,和煦如风。
纪惊栖之前并未来过赌场,此情此景,看不大懂且大为震撼。
你们明人不说暗话,怎么出千这种事也能说的这么理所应当!?
接下来也正如锦浮眠在传音中所说,赌场附近有这种人才,就跟家附近住了个不讲理的土匪没有任何区别。
时不时就来劫一顿打秋风,打又不能打,告发吧又牵扯的太多——好歹玄天宗的弟子也是被割韭菜的主力之一。
再加上这片区域受到玄天宗的庇佑,常年由玄天宗负责这块区域的安全与秩序。换句话来说,玄天宗就相当于是个再生父母,救命恩人的角色。
针对救命恩人这种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影响声誉不讲,玄天宗大致也不会任由他们这般作为。
——想来是非对错,都是自家孩子,自己怎么管教那是自己的事情,实在轮不到外人说些什么。
虽然有失公允,但确实适用于大多数人情世故中。
此人就如同个赶不走的土匪,自己又不能举家搬迁。
因而陆允洲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于是陆允洲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语气扭转至和缓平静之中,摆出一副商业化而充斥着假笑的工作态度:“这位姑娘,对您的赌术,鄙人甚是倾慕。所以,不知道鄙人是否有资格作为您的合伙人呢?”
按月发工资的那种吗?
我超愿意的。
锦浮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整个人都舒展开于无形之中散发着一种“我很高贵,你们不配”的气质。
以着内心与表面极不相符的姿态,慵懒说道:“哦?说来听听。”
纪惊栖在一旁冷眼旁观,抱剑而立,对于此人虚伪的芯子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只不过手指骨节微微泛白,整个人乍一看是放松而慵懒的,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究竟是处在怎么一种警惕而又防备的状态。
眼睫微垂,唇部抿成一道直线,不着痕迹的将自己藏匿在一片阴影里。
在场众人注意力全被锦浮眠给引了过去,似乎无一人注意到他的状态。
只是锦浮眠眼神微闪,神色尽数掩于木纹面具之下,毫无异状。
夜色渐深,商谈于一波三折中也渐近结束。
陆允洲是个商人,对于此人装疯卖傻几番推诿之实况,哪怕内心已经被气的骂娘但表面上仍是完美无缺的一张笑脸。
锦浮眠左边委婉说自己精通赌术,右边推诿又说自己德不配位,前面直说自己平时少有清闲,后面又说自己闲了就下来看看。
一番话下来,左右矛盾,前后不一,简直虚伪至极,不配为人。
但对于锦浮眠来讲,这话说的是刚刚好。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防控,可攻可守,可进可退,对方进一步退三步,退一步直接蹬鼻子上脸,直至将价钱如砌墙一般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讲完底薪讲奖金,谈完工日谈假期,就差指着陆允洲的鼻子说,这是另外的价钱,你得加钱。
活脱脱一个封建地主剥削阶级转世成精的代表人物。
虽然纪惊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不代表他就什么都不懂。
至少目前他就感觉到了陆允洲已处在爆发的边缘。
只差最后……
“这个条件我很满意,那么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锦浮眠双手合十,清越的掌声传遍了这奢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简直天籁之音。
所有人紧绷到了边缘的某根筋就仿佛同时收到了某种信号,徒然一松,熊熊怒火如是被一桶冷水浇上——透心凉的舒爽。
由内至外,从上到下,身体的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舒畅的气息
约莫人都有这种奇妙的心理,当一个人坏事做尽丧尽天良之后,某日不知搭错了哪根筋做了件好事,就足以让人敲锣打鼓恨不得宣扬天下的庆祝了。
就在这种滤镜的加持下,锦浮眠的闹挺蛮横无理取闹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昏暗的房间丝毫不影响这人身后层层加持的佛光。
陆允洲被自己的八百米滤镜闪瞎了眼,甚至不由自主地想着,这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啊呜呜呜。
纪惊栖看的木楞,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来这里真的过于多余。
还是竞技场好。
打就对了,谁管你那么多勾心斗角。
她倒是会见好就收,在雷区边缘极限蹦迪不说,还能全身而退。
这一通操作下来,概括而言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凭空画饼,无本万利。
怕是连当代资本家都要跪在地上甘拜下风的程度。
这是个坑蒙拐骗自学成才的人才,在修真界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修仙证道,真是既委屈她又辱没她那身天赋了。
纪惊栖充当着人形留影石,记录盘算着她操作的整个过程。
啧啧啧。
感慨是有的,倒不是“你原来是这样的人”这种陈词滥调,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原来你真的不是什么好人”这种高山流水知己相逢之感——俞伯牙钟子期知道有朝一日要被这样碰瓷都要呸声晦气。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纪惊栖同锦浮眠再怎么不对付,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相性真的好,做人同样的又狗又损,但凡干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是那样默契十足,浑然天成。
事情既已谈妥,他们便拒绝了陆允洲的亲自送行就此告别。
于是两人迎着众人如释重负又带点幸灾乐祸的神情悠然自得风度翩翩地踏出房间。
身影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里,直至走过某个拐角。
锦浮眠一把抓住身边人的手臂给拽到了在旁的一个空旷房间。
纪惊栖被她吓了一跳,差点搞出条件反射提剑就把人给劈了。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剑已出鞘了一半,半截剑身于寂然空间中闪过冷冽的光。
锦浮眠在前并未回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眼睫低垂,浅色瞳孔映出一道寒光。
纪惊栖握剑的手微微收紧,尽量自然的把剑身推了回去。
锦浮眠手指轻抬,门扉随之而动,咣当阖上。
“前有狼后有虎,傻子才会从监察队到底在前门埋伏还是后门埋伏中选,我就不能绕过他们选择走第三条路吗?都什么年代了,还觉得不守规矩的坏小孩会按他们既定的套路走。”
说罢,在纪惊栖的注视中掏出一沓传送符,“啪”的一下就给扔到了地上。
纪惊栖定睛一看:“不定向的传送符。”
锦浮眠语气恬淡:“便宜。”
晓得了,一涉及钱的事,纪惊栖立马闭嘴。
锦浮眠在地上跟搭积木似的将传送符拼拼接接,待有了一个大致形状,便以手指做笔,灵力为墨,泼洒万千,挥洒自如。
待成品一出,纪惊栖看去,心中感慨。
锦浮眠作为法修天赋无出其右,就是太穷了,仿佛生来跟钱绝缘似的。
叠灵之法,以有损耗或者不纯正的法器叠加,量变成质变,达到一个法器的完美状态。
这简易版本的定向传送阵就是这样被堆出来的。其整体来看,线条明晰,曲线圆滑,衔接之处更是作的恰到好处,不错一毫一分,传送符自然漂浮半空,闪着白金的光芒。
一看就是极精品的阵法。
不过坏处也是有的。
“一次性用品。”锦浮眠叹口气,说出了他的心声,“就看在我把你弄的这么好看的份上,希望给点面子,就不要这么倒霉了。”
听到这话,纪惊栖隐隐觉得眉心一跳。
啧,不会吧。
锦浮眠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快过来,神情恹恹,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纪惊栖忍不住道:“……定向传送阵这么费力吗?”
锦浮眠仍旧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眼神涣散,语气飘忽:“纪惊栖,你知道吗?人倒霉久了是会有预感的。”
这话莫名其妙却又莫名有理有据。
纪惊栖点了点头算是附和。
两人沉默着站到传送法阵中间,一阵光芒覆盖了两个人的身形,其身影在一片白光中渐至虚化,直至消失。
房间内又回复了一片灰暗,符咒凭空自燃,同地上的法阵一起消失无迹。
子月坡。
锦浮眠从树上探出半个头,环视一周,语气轻快:“没人,出来吧。”
浓密的树冠突兀抖了抖,掉出一个黑影。
纪惊栖轻快落地,方才整个人被卡在树枝上动弹不得,实在难受。
转了转脖子,盯着树上的某人,语气不善:“故意的?”
锦浮眠回以笑容,春光灿烂:“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定向传送阵本来就是一人用的,但这回偏要传送我们两个。灵力不够,这不难免出点差错嘛。”
这确实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纪惊栖明显感觉到这就是纯敷衍的套词,但后又一想若是自己真的反驳……
大致还是钱的事。
这就又回到了原点,纪惊栖虽然平时打趣的不少,但什么话都要看个时候。
现在吵起来真的百害而无一利。
纪惊栖直接投降,语气温顺:“我的错,我的错,债主大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生气了。”
锦浮眠仍旧笑容满面:“我气什么?不要无缘无故道歉,说清楚前因后果啊。”
啧,怎么这么难哄。
纪惊栖往常气人的话一说一个准,如今这哄人的,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几句。
顿了半晌,斟酌真诚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破产的。”
“……”
锦浮眠转过头,眸子含着凌冽的杀意,目光如是实质,映着千刀万剐的影子,语气隐忍:“你、找、死。”
纪惊栖:“……”其实这个我真的没想要踩雷的,你信吗。
锦浮眠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气死。
手掌贴合额头,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淡然如是平静海面之下的汹涌澎湃:“纪惊栖,回头就把你给举报了。”
“那到时候我一定把你供出来。”纪惊栖毫无羞耻心,摆了摆手,神情真诚,“一码归一码,你懂的?”
懂你个头!
“两位,莫吵,实在不行直接跟我说就是了,我来评个理。”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同时回头就是一句:“你谁?你也配!”
三目相对,对方那标志性的毫不起眼的服饰映入眼帘。
然后,同时沉默。
锦浮眠自然回头,步伐不停:“天气真好,都出现幻觉了。”
纪惊栖挥了挥手,接着道:“是啊,都快要下雨了。”
牛头不对马嘴。
紧接着,如是心有灵犀,两人突兀拔腿就跑。
时机精准,速度之快,堪称出其不意。
然而,很快前方埋伏的人给围了起来。
那方才说话的人慢悠悠从后方踱步而来,慨叹不已。
“两位师弟师妹,傻子才会从违规者到底是从前门走的还是从后门走的的中选,我们就不能选择埋伏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吗?都什么年代了,还觉得循规蹈矩的监察队会按你们的套路走。”
这台词过于熟悉了。
纪惊栖扭过头直勾勾看着她,倏地露出一点粲然笑意:“呵。”
锦浮眠:“……”
好一出现实版天道好轮回,真人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大剧目。
打了一晚上的脸。
手不疼,脸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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