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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两人被监察队众星捧月的簇拥着到了执法堂。

        锦浮眠脸大心大,语调轻松:“这么着急,这么提防,看来这个月指标不够啊。”

        这自然没人搭理。

        但锦浮眠自说自话也相当能够自我娱乐:“指标不够怎么办?扣工资吗?哇哦,一个月不吃不喝白干了。现在你们抓了我们浪费人力物力不说,这距离达标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所以说你们就不妨放了我们,做个顺水人情,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这小嘴叭叭的,说的话一句不如一句。

        终于是有队员忍无可忍说了句:“你他……特别吵,能不能闭嘴。”

        锦浮眠转过头朝着队长的方向,神情真挚:“他骂我,违反了你们监察队队规。还不快点扣他工资,或者直接辞退也行。”

        队长:“……”

        诸位队员没什么大的反应,只是不着痕迹的皆离她远了一点。

        倒不是怕她,只是觉得这人说话忒不中听,再近点,万一自己一个没忍住朝她出手……实在不值。

        纪惊栖一路上也没说话,手指摩挲着剑柄,垂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锦浮眠似乎是说够了,便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闭了嘴。

        执法堂就是个一年四季不见光的昏暗地方,哪怕还未进门,只稍离的近了点,便能够感受到一股冷气直袭面门。

        锦浮眠眨了眨眼,睫羽上瞬间凝结的一串水珠被抖落而下,映出瞳孔里的星河万千。

        “多久没打扫了,你们监察队都不管的吗?拿钱办事,陈长老还没扣你们工资,你们都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踏在执法堂的地上,锦浮眠蹭出一层光洁的石砖面,张口就是一通日常问候。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众人不由自主在心里一致想到,营业微笑夹杂着愤怒之火,面容不禁扭曲成一团。

        谁能让这人闭嘴!小嘴叭叭的怎么这么能说!一踩一个雷点!一句一个爆点!就不能给自己积点德吗!

        纪惊栖继续沉默不语。

        锦浮眠面带笑意:“不对,是我说错了。监察队公正严明,怎能为一点钱束了手脚。为爱发电,不取分毫才对的上你们的训诫。队长,快快把手头里的钱捐了吧,监察队穷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这怎么行呢。”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队长莫名觉得,一顿打与自己一个月工资的天平开始渐渐平衡并且还有向另一个方向倾斜的趋势了。

        其他人被撩的火气上涨,憋闷不已:“你就不能不提钱吗?”这句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隐忍的愤怒尽数压缩成片,一点一点化作刀子想要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锦浮眠摊了摊手,揄揶道:“我没钱。”尽管就这么一句话,但在场所有人都几乎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怕你啊。”

        “既然如此……”队长终究忍不住了,手指压了压额角的青筋,愤怒之中混杂着微不可查的憔悴。

        话音未落,却被堂内座上传来的声音突兀接上:“既然如此,那我便给你们一个改善生活的机会。”

        “金丰城,七月十五被妖魔邪祟袭击,现已被侵占。庇护其地的宗门出了点乱子,尚且自顾不暇。”

        “吾辈同为正道修士,自当伸出援助之手。不赶巧,宗门内大多弟子正准备万景大会的诸多事宜,实在腾不开手脚。”

        “既然你们有这份闲心,那你们便带着宗门弟子的期许去上一趟。”

        “俗话说仓禀实而知礼节,希望你们此次前去能够有所领悟。”

        “钱财乃身外之物,吾辈修士自当视金钱如粪土才是。”

        说罢,一纸卷轴从前方阴影处扔了出来。

        轻飘飘的,却蕴着势不可挡的劲头直指面门而来。

        锦浮眠眼眸静若潭水,一只手猛地从旁伸出一举抓住半个轴身,卷轴直挺挺停在距离瞳孔不过一指之距。

        整个执法堂都安静了下来。

        呼吸声轻不可闻,也无一人敢出声。

        也只有两个人打破一室静寂,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弟子遵命。”

        “哈,果真英雄出少年啊!”

        声音含着灵力波动,搅起一阵潮水浪涌,顺着经脉到丹田,身体里的每一寸灵力都在沸腾。

        光是压下这股焦躁的灵力就已耗费了全身的气力。

        眼前视物已有些模糊,队长只看到前方两个不动如山的身影。

        以一种举重若轻的姿态站在压力源的核心地带,面色自若。

        恍惚间,不由想到,这就是宗门百年难求的两个怪物吗。

        灵力如潮水退却,空气中窒息的压力感渐至消失。

        执法队众人不由大松一口气,喘急的呼吸声充溢了整个房间。

        锦浮眠走近纪惊栖,纪惊栖看了她一眼,相当上道,顺手打开卷轴浮在他们中央。

        锦浮眠这时候还不忘撩拨几句:“不视金钱如粪土的都要跟我们下山历练走一趟,队长,带好你的人跟我们一起走。”

        队长张开嘴,刚要说句流行问候,不想又被人抢了先。

        “就你们两个,不许带修为不够的。”

        苍老的声音依旧沉稳,这话说的相当及时了。

        哦。

        “啧。”

        纪惊栖低声提醒了一句:“注意点,别把心里话说出来。”

        其他人:“……”

        待出了执法堂,两方人马又是同行了一段路。

        锦浮眠拐了个弯,后面的人赶忙提醒:“锦师姐,那不是去山门的路。”

        锦浮眠回头笑笑,毫不听劝。

        众人默了默,随即了然。

        纪惊栖在一个岔路口走了左道,后面的人也赶忙提醒:“纪师兄,那不是去传送阵的路,而且金丰城里的传送阵已经损坏,不能用了。”

        纪惊栖顿了顿,唇畔漾起笑意:“你们还记得方才长老都说了些什么吗?”

        对方一怔,想了想回复道:“让你们两个去金丰城帮忙。”

        纪惊栖微笑:“注意核心要点。”

        对方看着他的面色继续道:“只有你们两个……”

        锦浮眠面带微笑适时插了一句:“转换思维,不要这么死板。”

        对方不知所云,无助的看着自家队长。

        自家队长已经看不下去了,把人拽到自己身后,做了个请的姿势,态度相当端正。

        于是方才说话的那人看着前方两人扬长而去的背影,仍是一脸不解:“队长,所以方才长老说什么了啊?”

        队长压下一脸扭曲,面带微笑:“你们几个弱鸡不配与我同行。”

        然后对着队员眼泪汪汪的表情,语气平淡:“这是他们两个的意思,不要曲解了长老。”

        队员泪汪汪点着头。

        队长背对众人深深呼出一口气。

        长老,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太菜了而已啊!这不是你的错,这都是我们的锅。这不是你的想法,这只是……

        眼泪,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闹了这么长时间,已是过了一天,此时正巧太阳高照。

        日光灼烧,热意蔓了漫山遍野。

        两人同行回到了逡秋山的某处荒田,锦浮眠进了临时搭的小屋里。

        纪惊栖没跟进去,只随便在四周找了块凉阴地,于浓浓绿茵间坐下,姿态慵懒随和。

        过了好些时候,锦浮眠才从里屋中走出来,又是换了一身玄色衣衫。

        看到纪惊栖说道:“已经留了字条了,剩下的事交由我师兄就好。我随时可以出发,你呢?”

        纪惊栖拿起手中的剑,挽了个华丽炫目的剑花,迎着少女清澈的目光,一副自信骄傲又有些不可一世的少年意气风发模样:“收拾好了,随时都能跟你走。”

        锦浮眠满意的点头,率先走了出去。

        金丰城。

        相对于玄天宗来讲是个地处偏僻的地方,不凭借外物仅靠自身力量,对于两个身有要事身无分文的人来讲是十分不划算而且浪费时间的。

        但金丰城内部被妖邪所占,传送阵已无反应。自己的飞行法器难免要烧灵石,秉持着能省一笔是一笔的理念。

        锦浮眠经过盘算,传送点干脆选为距离金丰城最近的一座城池,剩下的路自己走便是。

        可以说是非常省钱了。

        纪惊栖在这种事情上锦浮眠一向当没这个人,自然也就不存在听取意见一说。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统治。

        到了地方,两人远远便看到金丰城外的一堆帐篷。

        高低胖瘦,各不相同,划分出钱财上最真实的三六九等。

        锦浮眠扫视一圈,自信道:“最高最大的那个一定不是我们的。”

        纪惊栖笑笑,也开始做起了排除法:“小巧奢华的那个也不是。”

        “灵兽守卫的不是。”

        “符箓阵法防护的也不是。”

        “低调奢华的也……”

        话音未落,就被一声爆呵打断。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还不快滚来西北角!”

        啊,被听到了。

        锦浮眠往西北角看去,撇了撇嘴:“喔哦,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少说两句。”纪惊栖说话慢悠悠的,双手环胸,表情无谓,毫无劝解之意,“待会儿你被骂了可别连累我。”

        锦浮眠眨眨眼,压低了声音,直勾勾看着纪惊栖,不怀好意道:“就不。”

        目光真挚,在阳光下晃着一圈光色,盛着一线荷塘的月色,浅浅的动人心魄。

        纪惊栖偏过头又轻又快的说了句什么,便没了下文。

        “你说什么?”维持着同一个姿势,锦浮眠下意识问道。

        “没什么。”

        “生气了?”

        “没有。”

        锦浮眠专注的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不耐烦,没有不高兴,没有不可以,但是,很不对劲。

        锦浮眠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纪惊栖自打赌场回来就有些不大对劲,风轻云淡的伪装之下仿佛压抑着某种东西。

        一旦爆发,就仿佛非要酿成什么悲剧一般的近乎寒冬朔雪的冷烈。

        锦浮眠同纪惊栖相处这么久,她自认关系不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至少能做到四个字的程度,但也完全谈不上知根知底。

        在与他相处之前,纪惊栖更像是一串毫无感情的符号,他是玄天宗宗主最为得意的关门弟子,溯元大会的魁首,同辈之中强无敌的第一人,百年难遇千年难求的天才剑修……

        任何天才之名,荣誉之称似乎都可以为这个人而存在。

        哪怕是星辰也要为这个人加冕。

        但是,在真正的相处后,出于一种微妙的直觉,锦浮眠只隐约觉得,这些都不是真正的他。

        那个人前光鲜亮丽,鲜衣怒马的纪惊栖只是一个再肤浅不过的伪装。

        如蚌壳一般保护着真正的自己。

        以往的锦浮眠只觉得为了少年的自尊心还是少说为好,但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以及微妙的猜测,突然的,就很想更深入一步的去了解面前这个人。

        草木香气萦绕不散,薄云轻遮三分日光,怡人的清新和着舒爽的凉意。

        一个意境,一切美好。

        锦浮眠听到自己说:“纪惊栖,你不高兴了,对吧。”

        如此肯定,毫无犹疑,就该如此。

        “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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