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来了

“你真的不喜欢吗？他人很好的。”“谢谢啊，我，嗯，不是很想谈恋爱。”“你是不想谈吗？你不就是放不下他吗？高中毕业多少年了，我都快二胎了，你呢？”“呃，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不想谈恋爱，或者说，不想和他以外的人谈恋爱。我也的确在等人，等一个还没来得及让我表白就抛弃我的负心汉。只是慢慢，为他拒绝身边的人已经成了习惯，关于他的消息，从来都只来源于老朋友的一两句“听说”。“听说他进了一个很不错的单位。”听说他这些年一直单身。”等等等等。

        有时候，很累很累的时候，我就躺在公司的转椅，面前是没赶完的稿子，我反复翻着手机里仅有的那么几张他的照片，有时候想，如果当年大胆一点，现在总不至于这么念念不忘。公司最近太忙，几乎不能回家，困了就窝在椅子上睡，醒了就继续改方案。实在没时间看手机，就抽空把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了工位上。”你弟弟？”很多同事问我，“啊嗯。”算算的话，他确实是比我小两个月的。

        垃圾里的速溶咖啡袋越多，我还是熬不住了，一天晚上，我在二十多个人面前晕了过去。睁眼再一看，已经是洁白的病房，“还好，还好没进icu。”我想。”9号床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小护士伸个脑袋进来问我。“还，啊。”我倒吸一口凉气，“头有点痛。”小护士翻翻手里的病历，“嗯，轻微脑震荡，你得谢谢你桌上那些照片，不是它们给你垫了一下，你现在估计还在手术室。”照片？他的照片。“情况怎么样了？”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走进来，“啊，老师，病人头有点疼，我去开点止痛药？”那人点了点头。而我，从他进门的那一刻就不敢再抬头，他的言音我可太他妈熟悉了，但凡是个感冒发热的小病我也不至于这样，但是，脑震荡？他不会以为我傻逼到把自己摔吧？但是但是，对，他妈的那个小护士都知道照片的事，他会不知道？时隔多年，一见面就丢人的玄学还在。我有点心虚把头抬起来，一只手就把我按住：“不知道脑震荡少动？”他把手又伸回去，“脑震荡？你把自己摔了？”我就知道，“去你丫的。”“怎么还这么暴躁呢？”对啊，怎么还这么暴躁，明明这么多年，脾气已经改掉很多了，怎么还是忍不住。

        “你同事打的120，还没对象？”“嗯？关你屁事。”“我的意思是，”他又拿起病历，翻看着什么，“如果你还没有心仪的人的话，可以考虑一下我。”“我们不是一起上的高中吗？”“什么？”我深吸一口气：“你不会觉得我没读过书你说什么我都信吧。”他摊了摊手，走了，“我就知道个呆逼还想耍我。”我想。

        他说让我住院观察两天，我巴不得带薪休假，刚吃完饭就去医院下面花园边享受生活边给老板打电话请假，老板也是个性情中人，生怕我死在公司第二天就上社会新闻，说让我休息好了再工作，不着急。不用改方案的生活，就是，爽。我躺在长椅上，准备闭目养神，突然听见有人在说话：“我今天给她说了，她好像，不同意。”是他在打电话，“也不能怪她，谁让我当时那么浑蛋，她一个人，别人笑话她我不喜欢她，她也不能反驳，只能说“那又怎样”。”他吸了一口气，“我他妈怎么这么傻逼。”没过多久，他挂了电话，一个人站在草坪上，我躲在墙后悄悄看他，他变了一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白大衬里穿着一件我记忆里没有的深灰色毛衣。抽完了两支烟，他转身来，刚好看见了我，他想把手里的烟头往身后藏，但是看到我发现地上的另一个烟头，又把手放回身前。“怎么还学这些。”“之前工作压力太大，现在戒不掉了。”我朝他走过去，他是了半步，有点着急地说：“别过来，有味儿。”我只好停住，“嗯，就你今天上午说的那个，我知道你是逗我的，我又不傻。”他张了张嘴，可还是什么也没说，最后点了点头。没意思，我受不了这种不约而同的沉默，扔下一句“我睡会儿”就回病房了。

        晚上想出去吃夜宵，又怕被他撞到，先假惺惺端了一盘水果去他办公室，想看看他什么态度。从果篮里随便扒出几个比较能看的，屁颠屁颠就去了。嗯，没人？果然我就是锦鲤吗？直持冲到最近的大排档，还没来得及点吃的，先看到他了，嗯？预判我？

        他还是穿着那件深灰色的毛衣，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像一个没人要的孩子。他突然起身，然后结账离开了，大排档是开在江边的，怕他出事，我又跟着他。他走在路上：偶然转过头看一下对岸的星星点点的灯光，偶尔抬起头，路灯透过树叶的间隙，光斑停留在他的脸颊上。他去了花店，买了一来玫瑰，开得正艳，很好看，他要送给谁，横竖不是我。我还是跟在他后面，好像和他一起走回很多年前，我脚下是他几秒钟前才走过的路、眼前是还残留着他目光余温的景色，就像现在一样，他也从来不知道身后一直有一个我。

        我们慢慢走回了医院，他叩了叩我病房的门，可是没有人给他开，他小声地说，是我，你理理我。无人应答。他轻轻地把花放在门口一块干净的地毯上，然后站起来看着那干篇一律的门把手，好像它很惹眼似的，最后还是离开了。我去捧起那来花，很香，花中央有一张卡片，话很简洁：

        如果你愿意，我想保护你。

        我忽然有些恍惚，脚下发虚，想起糟了，今天中午之后一直没吃饭，夜宵也没吃成，还跟着他到处走，不会吧，这就要倒了？但我还是没战胜得了它，倒在自己病房门前，会把他笑死的吧。可是没有，我记得，他来了，他抱着我去办公室，翻箱倒柜地找糖，最后说：“你等等我。”就冲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吊瓶，葡萄糖，他拉着我的手，一边打针一边说对不起。我想问他对不起什么，可惜实在没力气。我半眯着眼睛看他，越发觉得下午说得错了。他没变，他很好。他看着我慢慢恢复了精神，突然想起或许应该给我找条毯子，想站起身，我拉住他，他有点愣，“怎么了？”“那花，是给我的？”“是。”“你喜欢我？”“嗯。”他突然不敢看我的眼睛，“多久了？”“高中毕业。”我似乎想起了什么，”那你抽烟是因为？”“是。是那个时候，是因你。”高中毕业的时候，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生，虽然聊得还好，但是还是没有心动的感觉，我觉得挺对不住人家，想说以后就做朋友的时候，他恋爱了，这倒是解决了我的困扰只是听说那男生后来被人堵了，被打得挺惨，原来是这样。“你打的那男的？”“嗯。”“为什么？”“他骗你。”他低着头，像个犯错了的孩子。“我想保护你。”

        “我想，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拘谨，不用懂事，不用三思而后行，我想你是最开心的你。我想，用我的以后，换你天天快乐。我想，在你有什么万一的时候，你可以放心，因为你有我。有我保护你。”

        “那你要保护好我。”我看着他说，“你一定要保护我很久。”“嗯。”

        很高兴，保护我的人从照片里走到我的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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