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真

郁尤难以置信，看着叶星桥。

        白府的一切现在已经真相大白，叶星桥也想赶紧出去，找遍全身都没见镇魂铃的影子。

        申言被郁尤扣在白府，这件事彻底未了结之前她还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底子，于是打算先想法子糊弄住他。

        “怎么可能？”女子故作镇静，说，“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没弄清楚对方底细，郁尤也不着急，不紧不慢说，“是我言错，叶姑娘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出不去，你慢慢想，我有的是时间等。”

        “不过。”男人顿了顿，“不知你那位师兄找不到师妹，会不会着急。”

        闻言叶星桥眸子快速转动，既然郁尤能跟踪自己到白家，岂不知道三师兄的存在，想必师兄无故消失，定是郁尤这厮搞的鬼。

        那晚故意在白府将她引到城外，带走三师兄，从姬云依手中救下自己性命，这一切都顺理成章。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叶星桥去找他。

        女子意犹未尽地看了郁尤一眼，并未坦露出一丝担忧，郁尤既然达到目的，那么三师兄在他手里，暂时就是安全的。

        可是，那晚他和姬云依不像是在做戏，姬云依出现他似乎很意外……

        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无论做戏还是偶然，这两家肯定肯定目的不纯，都不是什么好鸟。

        “师兄才不管我。”她笑笑，“反正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不是吗？”

        郁尤：“……”

        这么多年，他想让谁往东就没人敢往西，从来都是他让人没话说。

        没想到面对这女子，好几次都无言以对，这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要不是看她还有点价值，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

        唐家想在她身上做什么打算他并不想知道，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前，她的命谁都不准拿走。

        姬云依的出现，反倒帮了他大忙。

        叶星桥没了师兄，信州又没有什么可信之人，麒麟山庄对她下死手，她除了找三台阁的少阁主，再无选择。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里波涛汹涌。

        突然从地下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地面开始震动，叶星桥没站稳一个踉跄，她下意识去抓郁尤，回过神时才发现腰身已被对方骨节分明的五指拦着。

        地面晃动的厉害，天地好似在不断深陷，男子眉间紧拧，好似受了惊的鹰隼，他表露出从未有过的忧色。

        一瞬间的功夫，他松弛的神经在顷刻又紧绷起来。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和叶星桥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像正常人一样。

        “怎么回事？”叶星桥被男人搂着，这个人贴在他胸腔前，熟悉的味道飘然而至，她好似已经习惯了这种慰道，“你生病了？”

        郁尤神情一哂，“申言要离开结界。”

        他们身处申言的回忆中，罩住他的结界灵力减弱，满月之时阴气盛重，这个世界自然会随着他的挣脱分崩离析。

        “你不是困住他……”话未说完，一阵剧烈的抖动后，地面像是翻转而上，两人没了支撑被甩到山溪里，衣物被浸透。

        郁尤抱着叶星桥的手并未松开，溪水随地面晃的厉害，他腾不出手施展术法，好似像有什么东西压制着他浑身的灵力，什么也做不了。

        山溪冷凌，叶星桥整个人泡在水里，浑身发烫。

        “你……”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对劲，郁尤拂去她脸上的水珠，将她抱起尽量不碰到水。

        “好冷啊。”明明烫的厉害，女子却一直往郁尤怀里缩，她身子抽搐发抖，神识也不太清明，“抱紧我。”

        郁尤脖颈被纤长的手臂环住，他愣怔半刻。

        有那么一瞬，他有种感觉这人是装的。

        有的人就是这么心口不一，心里想的和手里做的恰恰相反，他收紧胳膊，闭眼控制神识，打算先从水里出去。

        砰的一声，随着大地的晃动，郁尤抱着叶星桥离开溪水。

        强行调动体内被压制的灵力，郁尤金丹好似列了一道缝，他忍着剧痛将叶星桥放在一旁。

        衣裳浸着水，女子身形轮廓尽显，楚腰蛴领不盈一握，小脸因身体滚烫而隐约泛红，好似不禁春风吹拂摇摇欲坠的桃花。

        郁尤在外享有纨绔之盛誉，什么倾城绝色没见过，想来对眼前俏人也无甚兴趣，然而搂着女子的手越发僵硬将他本性暴露的淋漓尽致。

        他像是被对方的温热给烫着一般，慌忙撤离还覆在柔软腰肢上的手掌，像做了坏事怕被大人责罚落荒而逃的稚童，眼神迷离闪烁。

        他从未如此过，从未如此。

        叶星桥是他唯一抱过的女人。

        慌神之际，男人猛然醒悟，他有些懊悔。他的灵力被莫名的力量压着，方才强行调动伤了金丹，可他又试着运功，不可思议的是这次居然比先前好了许多。

        他没多想，凑到叶星桥跟前，掌心所经过之处衣物瞬间变干。

        “难道是她。”

        古往今来，能在无形间压制修道之人浑身灵力的，除了上古法器别无他物。郁尤修为不算低，如今修真界能与他打成平手的不出三人，来时他就查探过了，这里除了叶星桥的修为深浅他感应不出以外，再没有修为胜过他的修士，而他的灵力能在瞬间缺失，肯定是被因为神器就在他附近。

        “镇魂铃果真在她身上。”郁尤意味不明地盯着地上躺着的人，“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男人挑眉，眸子深邃的不知藏了什么，他轻轻转动手腕，全身的灵流滋滋作响汇于一隅。

        单凭申言阴魂，还没厉害到如此地步，镇魂铃何等神物，如今居于申言记忆，他的魂魄肯定遭受不住这样的神力。

        一切都明了，他第一次料错，申言遭不住神器的力量，后者亦不甘屈居阴魂之中，才会使得这个空间崩溃。

        “开！！”

        郁尤大喊一声，强盛灵流输出的同时，天际裂开阵阵漩涡，可老天偏偏要和他作对，那漩涡顷刻间又消失殆尽。

        男人眉间挂上几屡暴厉，他不许任何东西挡路，就算是神器也不行。

        他持续发力，经年累积的旧疾好似也想趁机折磨一番这个年轻的男人，熟悉的疼痛从心口蔓延，从四肢、最后到意识。

        血腥味从喉间涌到口腔每一处角落，郁尤始终未曾眨眼，消失的漩涡隐约又开了裂缝，男人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笑。

        也就是这一笑，充斥在口腔的热流喷涌而出，再没给郁尤留一丝空隙。

        男人重重揩去嘴角的血渍，复又流出，诡异的场面夹杂着鲜血衬托下郁尤邪魅的绝美俊颜，此刻再看他，好似比没入轮回的阴魂申言还要可怕。

        漩涡打开，他们就能出去。

        饶是渡劫的神仙，也有力所不及，旧疾像千万条九头虫一般侵蚀着郁尤身体每一寸肌肤，一炷香后，他的神识也被吞噬。

        天地混为一体在他瞳孔里转圜，输出的灵力也随之弱下来。

        这时，郁尤后心突然覆上一只手。

        巨大的灵力不断输入他金丹，郁尤感受到她只是稍稍用力，漩涡立马就裂开很大的空隙。

        “这下我是你救命恩人了。”叶星桥对她一笑，仿若开的最盛那朵槐花，“等一下。”

        扮作男装的女子身形轻盈如同一叶，点地而起的瞬间骤如闪电，天底顿时一片昼白，再平静下来时，已如往昔，天是天地是地。

        而郁尤也只看到这么多。

        叶星桥到来的瞬间，白家一切照常。

        恰好这时沐宸刚到白家，叶星桥将受伤的郁尤扔给他，“生病了就别让他出来乱跑。”

        沐宸惊愕，赶忙应了，带着郁尤离开。

        “你救了他吗？”

        叶星桥随便答应一声，转身进院。

        如今她已经知晓事情原委，便不能再站在拿人钱财□□的角度办事。

        “何必呢。”她对着包小银，“杀了白家人，带走小银，你心里可曾有半分痛快。”

        申言：“没杀了白贼，我恨！”

        叶星桥将他父母的死因告知申言，告诉他这一切包小银并不知情，是他母亲申母从中作梗将包小银买到白家，让他们互生嫌隙。

        可是申言无动于衷，他只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叶星桥见此轻笑，笑自己身为局外人，竟试图让申言忘掉仇恨，未经他人苦，怎劝他人善。

        “你放心，我师兄挺厉害的，他会为你超度。下辈子，不会这么苦。”

        申言笑了笑，他也曾是二十岁的少年，“两命换两命，值了。”

        叶星桥拿出自己的小荷包，欲将申言的阴魂收了，他突然说，“我想求仙君一件事。”

        叶星桥；“你说。”

        申言：“小银不该死，下辈子别再让她受苦。”

        叶星桥一滞，相传将前世恩爱之人魂魄融为一体放入黄泉口，下一世他们会再结良缘，以续前世未完情结。

        她已做好打算将包小银申言两人一道超度，没成想申言竟会如此。

        生不能同眠，死亦不能同穴，再世也不必相遇，一别两宽，各自生欢，倒是自在。

        叶星桥点点头，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符咒贴在包小银眉心，申言的魂魄被收入荷包，包小银倒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笼罩在白府的阴气也随之散去。

        世间再无包小银和申言。

        “你们白家落到如此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明明是白平安自己种的恶果，却要他妻儿偿还。”叶星桥走到白平安身边，给管家一个小瓶子，“这是续命丹，能救他一条命。”

        叶星桥离开白家，还没出门便看到风尘仆仆赶来的玉俊如。

        “师兄！”

        玉俊如还当白家的事没完，被叶星桥强行拽走，两人来到先前那家小店，要了面，玉俊如一口气没换扒完三碗，汤也没剩一滴。

        “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惹到小爷我头上来。”玉俊如晦气地叫骂，“把我困在法阵中险些出不来。”

        叶星桥只是一个劲地扒饭，什么也不说。

        郁尤被沐宸带回客栈，两日才睁开眼。

        “玉俊如呢？”郁尤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先别急着放，再关几日。”

        沐宸满脸疑惑，小声道，“人已经走了。”

        “叶姑娘带你回来，她说救了你，我觉得她人挺好。”

        郁尤：“……”

        “她走了？”郁尤指尖摩擦着被角，心想这人可真不讲信用。

        “是走了。”沐宸收起药碗，就要出门。

        “回来。”郁尤瞪着他，恨沐宸是个呆瓜，跟了自己那么久脑子一点没长进，“叶星桥！”

        沐宸反应过来，“这没有，听说白家老爷醒来后思念夫人过度，在灵前自尽，跟着去了。叶姑娘和她师兄还是在白府。”

        “合该这样。”郁尤扒拉过外衣，打算出门。

        沐宸看着自家主子那张由阴转晴的脸，甚为不解，“你这身子……”

        “沐宸……”男人威胁小沐宸，“不要以为我宠着你就不跟你算账。”

        白家人相继离世，白平安自知罪孽深重，也没了活的念头，叶星桥得知消息时已然为时过晚，秉持着做事做到底的原则，她还是帮管家料理了诸多事务。

        此刻两人来到城东一户普通人家。

        这家媳妇将近临盆却一直生不下来，叶星桥将荷包交给玉俊如，“师兄。”

        玉俊如点点头，对着荷包施法，半晌后，新生婴儿的叫声响遍周遭。

        “师妹，你可要跟我好好说说白家到底怎么回事。”师兄妹走在人群中，玉俊如缠着叶星桥，“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两人朝城门口走去，突然前面传来一声。

        “言而无信啊叶姑娘！”

        郁尤提着一壶酒，抱臂等在城门口。

        “只要不要命，要什么都成。”他学着女子的口吻，“这就忘了？”

        “你忘了，我可没忘。”

        叶星桥神情明显是意外的，她一直想郁尤为何还不来找自己，难道自己猜错了，人家当时就是说着玩的，并没当真，当真的只是自己。

        现在看，郁尤是当真的。

        女子面向三师兄，深深说道，“师兄，我暂时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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