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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林中夜宴欢离


彻夜的欢愉抵不过旭日的东升,村里人烂醉如泥,席地而躺,留下满地狼藉,不知东方既白。

        “你接下来要去哪?”孔瑶问道。

        林亦清盘腿而坐,眼巴巴盯着他问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难道不应该收留我让我休息几天吗?我这几天废寝忘食孜孜不倦夜以继日不辞劳苦地拯救这个池子,你就赶我走?”

        “哈哈哈。”孔瑶笑出了声,“你倒是挺会在自己身上安排功劳,留你是没事,只是相逢一场,想交个朋友,也想知道你今后要去哪里,安个心罢了。”

        林亦清往他身边凑了凑,“早说嘛,咱们这是一见如故,不用说也会自然成为朋友的。”

        “林兄不嫌弃就好。”

        “我哪敢,你这么美还会武功,不嫌弃我老才对,况且忘年之交必有大成。”林亦清说话不过脑子,语速很快,平时也能说会道的,“对了,你武功到底谁教的,我看你爷爷根本就不是会武功的人。”

        “……”孔瑶偏过头去,大脑里飞速闪过千种理由,但是一想前几日已经骗过他了,简单的理由应该不会再骗到他,皱着眉像一只没有食物的冬日小仓鼠。

        “罢了。”林亦清跳下白石,“我也不是非要知道这件事,你不说我也不强求,天亮了,我们回去吧。”

        孔瑶看着他,也跟了上去,“谢谢……话说,你多大了。”

        “……”

        “你知道问这个问题是很没有礼貌的吗。”

        “可是你说你老,但是其实你长得蛮年轻的,样貌五官也是极品,像位二十出头的少年郎。”孔瑶疑惑道。

        “二十五。”

        “那你也不老啊。而且你武功绝技,谈吐文雅,钟灵毓秀,倒像个大家贵族出身。”

        林亦清笑了笑,拿扇子拍了拍孔瑶的头顶,“这些问题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孔瑶顿了顿,想到了自己武功暴露的事情,安静了下来不再过问。我要是真的告诉你,怕不是活不到二十五。

        叶和着风,鸟随着阳,有人渐渐醒来,还有人在对日独饮,花晨月夕,感极而悲甚者。

        这几日,林亦清几乎每日都坐在池边喝酒,满眼忧郁。而孔瑶则帮助家里囤好食物做好准备,他已经决定了十八岁就前往中原,家中有爷爷一人,这一去就不知何时能归,他要料理好一切。

        两人相见甚少。

        七日后,不知林亦清从哪搞来的女儿红,坐在那池边柳树下,看着那一池的莲花,将酒倒入杯中,轻轻挥洒出去。

        “你在干什么?”孔瑶从林中走来,看到这一幕,却感到如此揪心,原来悲伤也会传染。

        林亦清听到后,不慌不忙把手缩回,扶着衣袖,又重新倒满,笑着说道:“送故人酒喝,不过他从不喝酒。”原本是嘴边挂着笑,说第二句时嘴角却很明显的抽搐了一下……

        “朋友吗?”孔瑶坐到他旁边,将那杯酒从林亦清手中抢过一饮而尽,猛地咳嗽了几声。

        林亦清愣了愣,“爱人。”

        “……”孔瑶握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脸已经因为烈酒变得通红,“对不起。”

        “没事干总说对不起干什么。”林亦清的目光又重新落在那莲池上面,“他生前很喜欢白莲。”

        “可是……可是……”孔瑶的声音越发哽咽,他双手不自觉的擦拭眼泪,低头呜咽起来。

        林亦清猛地转头,极度慌张失措,他哪遇见过这种情况,双手胡乱地划动着,“你别哭啊,该哭的不应该是我吗,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呜呜呜呜呜……对不起……”谁知孔瑶哭的更大声,远处嬉戏的孩子和捣衣妇女都看向了这边,表情异样,捂嘴互相说着什么。

        “没事了没事了。”林亦清不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双手突然抱住孔瑶,孔瑶的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小声嘀咕着什么,结结巴巴的,声音很粘,“对不起,我,莲,以前,对不起……”

        “好了好了。”林亦清跟哄孩子一样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心想到这是造了什么孽,不能喝酒还喝,倔的跟,跟他一样……

        孔瑶突然抬起头来,脸颊红扑扑的,双眼哭的红肿,像只受伤的小鹿,“林……我喜欢白莲。”

        “嗯,你喜欢。”林亦清附和道。

        “好痛啊,真的好痛啊……”孔瑶的表情很绝望,好像正在经历万蚁噬心,千刀万剐。

        “我在,不痛。”林亦清也不觉心痛起来,又紧紧抱住了他。

        “我真的不想死。”孔瑶双手紧紧抓住林亦清身前已经被泪水浸透了的衣服,咬着下嘴唇说道,音气很短,好像已经要哭断了气。现在的孔瑶不经世事,身后没有国家,身前没有百姓,才能放声大哭吧。

        “有我,没人敢动你。”林亦清耐心地安慰着他,不禁想到,这么年轻的孩子,到底压抑着什么往事,难道在这小地方有人要杀他?

        “你骗人……”

        怀里人声音越来越小,哭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哽咽,最后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

        林亦清抱起他回了家。

        “阿瑶,阿瑶这是怎么了?”孔连急忙铺好床,林亦清把孔瑶轻轻地放在床上说道:“喝了点酒。”

        “啊?他从不喝酒的,而且沾酒就醉,还发酒疯。”孔连疑惑道,“这臭小子,看他起来我不揍他。”

        “噗。”林亦清笑了一声,细想孔瑶刚刚的模样,撒酒疯。孔连停止了骂声,上前问道:“他没给您填什么麻烦吧?”

        林亦清想到他刚才醉酒后说的话,免不得起疑心。回忆起这里根本就没有私塾之类的机构,孔连的见解和言语又不像粗俗之辈,且算他自己博览群书自悟。可那一身武功也是迷,孔连必然更不知道,便笑着说道:“没有。”

        “没给您谈麻烦就好。”孔连招呼着他坐下,倒了杯热茶放在林亦清面前。

        “我明日便走。”

        孔连也坐在旁边,双手紧握,看起来很是紧张,他猛地喝了一整杯水,“我有事求你。”

        林亦清心想,不愧是爷孙,这一喝必须喝一杯,故作矜持道:“什么事。”

        “其实,我和阿瑶并无血缘关系。”

        林亦清下意识看了看孔瑶,眼神有点慌张。

        “放心,阿瑶早就知道。”孔连补充道。

        “那您给我说这些是因为?”

        “我是在莲池边捡到的他,当时他才五岁,浑身破破烂烂的昏迷在水边,我便将他带回了家。”孔连眼神满脸的惊喜,“碰到他是我最大的幸福,他不像别的孩子,懂事的令我害怕,同时我也怕他不高兴,怕他问我,问我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问我他从哪里来……”语气变得明显失落,由喜转悲。

        “他很爱您。”

        “可是,一直是我在拖累他,他从小就总是带给我惊喜,我不懂的他都懂,我知道他一直想出去闯闯,可是我这年老体弱的他放不下……”孔连的身体矮小,因为常年干旱吃不上肉而瘦骨嶙峋,好像人生的一半已经入了土,“我们便约定了等他十八岁就离开这里。”

        “但是我放不下他啊。”孔连激动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希望你能带他走,虽然他打小聪慧,可是他性情单纯,一直生活在这里啊,我怕……”孔连哽咽起来,双手掩面擦泪。

        “您快请起。”林亦清急忙起身蹲下,两人在同一水平线上对视。

        “我知道您神通广大,定不是等闲之辈,一路上,带着他吧……”

        林亦清把他扶起来,“不用您说,如果我知道他要走,我也会带上他的。”

        “谢谢,谢谢……”孔连一口气说了许多谢谢,瘦削的脸上不断抽搐,皲裂的嘴唇上下波动,林亦清不由得偏离视线。

        他只能说会带上他,想带上他,可是他不敢承诺会护他周全。他不敢,也不会对别人说。毕竟,他亲眼目睹了爱人被千刀万剐的尸体。

        次日,孔连忙的不可开交,大包小包整理了很多。

        “爷爷,不用整理这么多。”林亦清在一旁胡乱翻着,有衣服,有土豆,馒头,还有棉被……“我们不是搬家……”

        “可不能让你们俩孩子路上受苦啊,这个也拿上!”随手丢给了林亦清一把大葱。

        “……”林亦清刚拿住一秒就丢在了地上,甩了甩手说道:“这,这您留着自己吃吧。”

        “唔……”孔瑶从床上慢慢起身,揉了揉眼,看起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望着这一切,顿时清晰,“你们在干什么?”

        孔连道:“搬家。”

        林亦清道:“旅游。”

        两人同时回复道,孔瑶一脸懵。

        “好了好了,人也醒了,我们走了,您保重。”林亦清展开扇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孔瑶的旁边,孔瑶一脸疑惑,林亦清似狐地笑了笑,挽起孔瑶的腰就消失了,人影再次出现已经抵达了院子门口。

        “拿上东西啊!!!”孔连在后面大喊道。

        “您老留着吧!人我就带走了!”声音回荡在山林中,人已无影无踪。

        “臭小子们。”孔连望着空中,直到回声也逝去,林子又静了下去,扭头回屋中,屋中也因少了人而变得空旷,独自喃喃道:“一路保重啊……”

        莲池村很小,疾走半日便可离村。孔瑶站在在半山腰上的小路向远处眺望,这还是他第一次俯瞰全貌,稀稀疏疏的小房子,人口也很少,平地还没有那莲池大,周围的山脉因为常年缺水也光秃秃的,只有那一片绿竹不知为何长得那么好。

        “在我睡着的时候,你和爷爷说什么了。”孔瑶的头发随风而动,破旧的衣服挡不住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意气。

        “你爷爷把你卖给我了。”

        孔瑶一个趔趄差点从悬崖上摔下去,冷静后继续问道:“我值多少东西。”

        “我把黑衫留下了。”林亦清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那长而薄的黑衫已不在,没有宽大外衣的遮挡,竟显得他更加魁梧雄壮,身材甚好。

        孔瑶抿嘴笑道:“我那么值钱吗?”

        林亦清皱了皱眉,把孔瑶从悬崖边上拉过来与自己并肩,“春宵一刻值千金,而和你在一起,何时都是春宵。”

        他们走后,莲池村变得越来越热闹。因为有了这池水,村里变得忙碌了起来,因为有了这池水,孩子们的游乐园又多了一处。可是危险仍存,近日孩子们在水边玩耍,不小心落水,当时鬼婆子正在水边捣衣,听到呼喊声即刻撇下手中的衣物跃入水中,孩童成功上岸,而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鬼婆子却永远沉入了水中。

        从此再也没有人说这鬼婆子凶神恶煞,人面兽心。

        童莲子当时正在鬼婆子家吃羹,听到此事后便回到了水中,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那莲池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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