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回 人生百态 囫囵会悟

　　太平日子往往不能有太久，这不，言修铭被调遣到了前线打仗，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往日那些谄媚逢迎的下属纷纷无了踪影。

　　言煦姁面对父亲的离开自然焦虑，她决定与母亲一同将时间投在文学创作上。之前那篇发表在“新青年”上的文章，虽然言椿的署名位列后者，但实在因为传播甚广而使其也在圈内小有名气。言煦姁便想着，借此机会，写一本书，投入自己毕生所学，揭示当代社会问题以及人与人间关系的问题。

　　周末时，她随着甄曦彤去了趟城西那家孤儿院做公益活动，顺带感受一下生活中的其他层面，找找写作的灵感。

　　孩子们认识甄曦彤，一个个笑着，叫着，院长很好地接待了他们，但她的眼神有一些迷离，几次话语皆欲言又止。

　　甄曦彤便直言询问了，她道：“院长，如果你真的想说什么，请您说吧。”

　　院长咬了咬下嘴唇，叹了口气，终于打开话匣。

　　“曦彤，事情是这样的，”院长解释着，“几年前，我在江苏孤儿院做护工的时候，一位年轻的女士从我这儿领养走了一个女婴。那个年头，不，即使是现在，领养女婴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对那个女人的行为纳闷又奇怪，对此的记忆也格外深刻。曦彤，那个婴儿与你有个共同点，你们的下颔右侧都有一颗小痣。我并不是说你就是那个女婴，只是你们的五官也有些相似，因为那个女人将那女孩领走时她已经三岁了。”

　　甄曦彤诧异地看了那院长一眼，随后她缓缓道：“的确，我小时候是生活在无锡的。”

　　“我记得来领你那位女士，姓王。不过那时，领养没有什么别的要求，所以我手头没有那位女士的任何身份信息。”院长接着道，“只是因为你们太像了，我才经常失神。”

　　“姓......王......”甄曦彤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似有惊恐，似有惊喜，“院长，她......确实姓王。”

　　“你母亲姓王？”院长讶异地问。

　　“是。”甄曦彤郑重地点点头，“早在上回我来这儿，你就看出来了吧，你应当早些告诉我。”

　　“为何？曦彤，他们还是不会尊重你吗？”听即此，言煦姁关切地瞪大眼睛，眼上细细的眉毛紧绷着。

　　“原因不只如此！”甄曦彤忽然一改先前的迷茫，伸出右手往身边那人探去，随后一把捻住了言煦姁的手，她咧开嘴笑了，阳光撒了一地。

　　言煦姁纳闷地看了她一眼，像猫般眯了眯眼，似乎是在揣摩。随后，她也笑了，顺着甄曦彤的手将她握得更紧。

　　院长拧眉看到甄曦彤这般模样，便明白她的父母待她如何，自然也是替她欣喜的。

　　俩人随后为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分了一些儿童文学，言煦姁拟了一些标语，又写了一些关于“关爱孤儿”的文章，她的心是热的。可她也清楚知道，如今这世上人连照顾自己，让自己温饱都不能做到游刃有余，就算再有爱心，又以什么去帮助别人。这些口头上的宣传语，不过是枯竭百年大沙漠中滴下的一滴甘露，没有实际作用，但仍旧会让苦苦挣扎的植被们泪眼汪汪。

　　但是无论如何，这是一切美好的开始，即使远方再遥不可及，也得跨出第一步。

　　甄曦彤和言煦姁离开孤儿院，她们本就是出来看人生百态的，不知不觉竟到了从未到过的陌生地方。

　　这儿的人衣衫破得惨不忍睹，一个个面黄肌瘦，邋遢地坐在窄街两侧，以奇怪的方式分布。那些人看到两位体态匀称，穿着整洁的富贵小姐，只是撇了撇眼睛，随后又无了任何表情。

　　言煦姁试图向前走进那人群中，却被甄曦彤一把拉住。

　　“我和你一块儿过去。”她侧身在言煦姁耳边说。

　　“好。”言煦姁笑笑，便和她一同走过去。

　　那些人身上有奇奇怪怪的臭味，应该是在这么热的天气里多日没有认真洗澡了，他们大多是在池塘里浸一浸便出来了。

　　言煦姁放下那只刚刚想抬起来捂住鼻子的手，微笑着俯身询问其中一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

　　“先生，你们是做什么的？”言煦姁站在那群人中显得十分突兀，就像是天使在泥潭上跳舞。

　　那大叔本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随后看到言椿真诚的面孔便说了自己的职业。

　　“我们是拉黄包车的。”那人道，声音浑厚。

　　“那为什么不去拉车，反而聚集在这里？”言煦姁迷惑地继续问。

　　“老板没钱给我们，我们拿不到钱，拉什么车，不是白忙一场吗？”边上另一个皮肤黝黑的黄包车夫插嘴道。

　　“就是，还不如坐着休息，饿死鬼总比累死鬼好！”远处另一个黄包车夫也开始起哄，果然这类话题激起了所有的不满，所有人不满之后就七嘴八舌骂开了。

　　言煦姁尴尬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现在也不可能拿钱分给这些冤大头的劳工，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在那些负能量爆满的乌烟瘴气的抱怨声咒骂声中狼狈而逃。

　　她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能够吃穿不愁，自己凭什么那么幸运，而那些百姓却是如此艰辛。

　　甄曦彤是追着她出来的，她并没有对那些人有多大怜悯，这样的人太多了，她早就看多了也看腻了。她只是没想到言煦姁依旧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

　　俩人沉默一路，走回城中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上车下车有人开门接待，他们穿着最柔软的丝绸衣，戴着最昂贵的项链戒指，吃着丰盛的佳肴，却整天无所事事，花天酒地。

　　言煦姁感到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这一方小小世界里，住着两方人，他们的生活质量却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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