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袁珙是明初两位奇人之一，与刘基刘伯温齐名。相传他曾获一怪僧传授相面及奇门之术，学成后云游至嵩山寺偶遇当时郁郁不得志的姚广孝，给其判词为“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之后姚广孝果然一飞冲天，辅佐永乐帝靖难成功，被世人誉为“黑衣宰相”。更有传说姚广孝荐其给尚在潜龙之时的朱棣相面，得其“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批语。如果说刘伯温在百姓眼里是出将入相几千年来最似诸葛亮的人物，那袁珙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藏于云端偶现真容的世间神仙。

        陈景亮望着目瞪口呆的三人，接着道：“当然，师徒之事仅是传闻而已，沈小友从未亲口承认。不论他是否是袁大人的徒弟，沈小友都是老朽见过的人中学识最杂的那个。算卦星象、赌博喝酒、弈棋医理，说不上多精，每每闲谈中他却都能插上几句。所以老朽以为或许他有解毒之法。”

        “既然如此，不论他是否是锦衣卫、也不论他此前做了何等错事，只要有百分之一机会我等也要试一试，总不能在这干耗！”廖怀峰下定决心，对董三朗声道：“董三，最短时间内寻得他来帮手！”

        “遵命！”虽然极不情愿，但军令如山，董三仍是领命出门，率部下骑马而出。

        早先接陈景亮时因事发突然，马匹和灯笼都未准备好，董三只能步行前往。复验、千户发号施令的当口卫所司吏已将应急事务备齐，务求争分夺秒，由此也可见锦衣卫的动员能力确非一般府衙所及。

        丑时二刻，董三这彪人马赶到城北八条巷。此巷没有高门大院，是寻常百姓聚居所在，大部分院落中摆放着的是鸡笼鸭笼或是一些农活所用的把式，唯独有一院落不同，此院内未有杂物，仅有一形似兵器架的木质架子，上面插了长短不一的几根木棒。

        再离近些，董三坐在马上看到院中小屋由黑变亮，应是屋内之人听到声音起床点灯。

        翻身下马，董三正要敲门，院内传来一把男士的声音：“门未锁，锦衣卫的大人们请进吧。”董三一愣，推门入院，只见一年约三十、长相极为普通的男子披了件粗布单袍正站在屋外，长衫上几个补丁，被洗的发白，那人正是沈南栋。

        董三也不行礼，问道：“你怎知是锦衣卫？”男士对着门口众人一揖手道：“寻常百姓就算有急事也不敢夜禁时聚众行走、可自由往来的巡城郎却没有马匹，有马匹的应天府衙和兵部的大爷们又怎会在这子夜时分寻我这无名小卒？如此算来不是锦衣卫还有谁？原来是董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董三对他并没有好脸色：“沈南栋你可猜错了，今夜的这个时辰应天府衙只要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但凡能下得了床的都已出门了！”董三把“缺胳膊少腿”说的格外用力，似乎在发泄着积压了几年的情绪。

        沈南栋严肃道：“既然出了泼天大事，董兄弟怎么还有空到我这来？”

        董三拧着眉毛说道：“你也知我对你并无好感，但上峰有令，请你去卫所协助调查命案，此案非同小可，牵连甚广，还请尽快随我前去，莫要耽误了。”

        “寻常宵小盗匪自有应天府衙捕快处置，大案要案的侦缉刑事有本领高强的锦衣卫，三法司中亦有不少善于捕风逐影的高手，在下一小小的驯象司司吏，恐怕帮不上忙。明日还要早起喂象呢，失礼了。”说罢，转身就要进屋。

        董三右手往佩刀刀柄上一按，一字一句地说道：“沈南栋！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刚一只脚踏进屋内的沈南栋听到后转身往院内走了几步，正对着董三说道：“怎么，董兄想动手？”说罢，双脚微微分开，左右手垂立两侧，虽是仅他一人，却渊亭山立，显然丝毫不惧对手众多。

        噌地一声，董三拔刀在手，狞笑道：“那又有何不可！”

        “大人！”董三身后一名小旗急忙站到两人中间，抱拳对董三说道：“千户还等着我等回去复命呢！”言下之意，廖千户要的是带活的沈南栋回去帮忙，而不是为死的沈南栋收尸。

        董三虽然冲动好斗，却也不是个不顾大局的人，要不也爬不到总旗的位置。他冷哼一声，还刀入鞘，一双牛眼仍是死盯着沈南栋，心下暗道：“今日任务在身暂且放你一马，来日有机会定当让你吃吃苦头！”

        小旗见董三面色稍霁，知道他已不会再缠斗下去，转身又对沈南栋道：“沈大人虽然被调至驯象司，但仍属锦衣卫管辖，而且前几年你奋力破案，其中艰辛卫所中人人也是敬仰的，如今千户大人有请，于公于私，还望你能同我等回去。”

        沈南缓缓低下头，说道：“对不住，我的上峰是驯象司知事曹大人，若要调我去公干，还请曹大人当面同我说，或是拿你们千户大人的腰牌来。”说罢转身朝屋内走去。

        “你！”董三见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又是心头火气。

        小旗急忙道：“沈大人，你不把锦衣卫放在心上，难道这应天府城内的百姓生死，你也不放在心上了么？”沈南栋身形一震，停下了脚步，似乎思量着什么，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在下相信锦衣卫的能力，必将护这应天府周全。”

        话说到此，小旗也没了办法，只能看着沈南栋继续往回走。

        这时，锦衣卫队伍中突然有一人说道：“此次案件已有四个百姓中毒而亡，他们，都住在三元巷。”

        沈南栋霍地转身，双拳紧握、眼睛似要喷出火来，对着众人问道：“哪里！”

        “三元巷。”

        “我去拿些应急必备之物，立即出发。”说罢，沈南栋转身进屋。

        董三回头，奇怪的问道：“为何一听三元巷，他就答应同我们回去？”

        刚才发声那人回道：“小的也只是试试。听说，大盗秦啸天一案中残疾的四个锦衣卫兄弟中，有三个住在那条巷子。”

        “算他还有点良心。”董三小声嘟囔道。

        此时沈南栋已出得房门，只见他用一条腰带将适才随意披在身上的粗布单袍扎紧，腰间插着一根长约三尺状如捕快铁尺的铁棍，但又比一般的铁尺要粗不少。

        董三也懒得问他准备了些什么，见沈南栋出来了，回身吩咐道：“贺彬，将那匹备好的马给他。所有人听令，回卫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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