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误会（1）

　　守在芳草苑的百里泽彻夜未眠，杜婉兮的情况越来越糟，先前醒的时候还能神智清醒的说几句话，到后来醒着也是胡言乱语，一会说列膺藏了秘密的东西，一会又担心爹爹，一会又是对他的愧疚，一会是对列膺的不舍，似乎纠缠在梦魇里出不来。他已经心力交瘁，看着她痛苦却束手无策，能找的名大夫都找了，甚至还找了巫师，没有一点效果。

　　他抓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从未有过的恐惧包围着他，似乎手里握着的是流沙，乐师用力越流失的快。只能一遍遍呼唤：“小兮！快醒醒，醒醒。”

　　温钧跟着杜婉如推门进来，正看这一幕，百里泽声音甚至已带着哽。他没想到这位傲慢的公子哥对杜婉兮倾心如此，列膺说的杜婉兮对此人是欲擒故纵，若是欺骗一个如此深情的人，也真有点说不过去。

　　杜婉如上前轻声道：“百里公子，多谢你陪了她一个晚上！”

　　百里泽抬起头看到温钧站在一旁，不由皱了皱眉头。

　　杜婉如连忙道：“这位温公子是莫大哥的朋友，他精通岐黄之术，是莫大哥委托来的。”

　　温钧见他十分疲惫，身上衣衫也被划破数道口子，伤口淤血也未清理，看来是寸步未离，便拱手道：“百里公子可先回去略作休息，处理下伤口，在下会在这里照应一二！”

　　杜婉如也劝道：“百里公子，你现在要好好保重身体，否则婉兮醒来看你这样只会更难过…”

　　“也好，”百里泽想了一下站起来，”我再去看看其他的江湖术士，还有胡医，多一分尝试，多一分希望！”说完又满是担忧的看了一眼杜婉兮，转身匆匆离去。

　　温钧征得杜婉如同意去查看杜婉兮的伤势，那一掌打在左肩下，看伤势并不重，但伤口很不寻常发着青紫色，且有向四周蔓延之势，她昏睡中仍然不断抽搐痉挛，筋脉紊乱，是中毒的症状；但嘴唇与脸色苍并未发紫，只是惨白，气血亏损并不厉害，脏腑间亦未见明显衰象，似乎伤害只在头部经络，若是中毒又有些说不通。

　　他少时习医，跟着师傅见过诸多疑难杂症，但这症状他亦从未遇见过。看着杜婉兮那张娇俏的脸因痛苦而扭曲，这样的妙龄女子本是应该最快乐无忧的，现在却不得不面对死亡的威胁，他也难免升起几分怜惜，俯身认真将她心脉查探一番。

　　杜婉如忧心问道：“如何了，温公子？”

　　温钧刚待开口，杜婉兮又呢喃出声：“列膺，爹爹……你们别走……别丢下我……”

　　这时听的门口百里泽带来的侍卫在喝问：“你是谁？没有我家公子命令谁也不许入内。”

　　温钧走出去一看，被侍卫拦住的正是列膺，他忙上前道：“这位正是杜姑娘的朋友，差哥若不放进来，杜姑娘只怕连你家公子也一起怪罪了！”

　　侍卫看了看还是不情愿，直到杜婉如恳请才罢休。

　　列膺默然入内，杜婉如欣喜对着床上昏睡的杜婉兮道：“婉兮，列公子来看你了，他真的来了，你醒醒！”说着连连晃了晃妹妹的手臂。

　　杜婉兮只是模糊呢喃，并未睁开眼睛。

　　“人如何了？”列膺向温钧问道。

　　温钧摇摇头，“这伤势不太寻常，单单是掌劲不会造成气息紊乱和经脉攒动，且她呓语连连，眼神有些游离，似乎意识已不清楚。”

　　列膺听有些困惑，“连你也束手无策，还有生机么？”

　　“我救治过各类伤病，有很多疑难症状都是慢慢摸索才找到治愈方法，但无一例外病人都有强烈求生意识，但……婉兮姑娘好像有些列外……”

　　“你是说她自己不想活了？”列膺有些意外，若非活的生不如死的谁也不会甘心赴死，可一旦陷入那境地，彻底的绝望就像黑夜一样将人整个吞噬，那种感觉他并不陌生，也绝非是肉体的伤痛所致，可她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会放弃求生？

　　“怎么会？”杜婉如在旁满是彷徨，“她才十六岁，莫不是爹爹可能出事的消息让她过度伤心？”

　　“或许是的，”温钧道，“她心脉还算规律的，但意识游离，头部气血淤积，像是突受到极大的刺激，加上奇怪的毒势，似乎将她困在幻象之中不愿自拔，不断呢喃呓语就是这个原因。”

　　列膺走近榻前，听到她轻不可闻的呢喃，出现较多的依稀是“列膺”和“爹爹”，他紧皱着眉低声道：“杜婉兮！杜婉兮，你不是要我等着后悔么，这么快就要放弃了？”他声音依然是冷漠的，甚至是带着不耐烦的，可是杜婉兮的手指无端颤动了几下。

　　“她似乎有所反应！”温钧指指那手指。

　　杜婉如紧张的看看妹妹又看看列膺，“是的，她是知道列公子来看她来了！”

　　列膺见状只得继续道：“杜婉兮，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

　　杜婉兮身子蜷了一下，似乎很是痛苦，列膺声音抬高几分：“杜婉兮，你死了也好，免得我看了心烦，既然不醒……”

　　“列膺……列膺……”杜婉兮突然较为清晰的吐出几个字。

　　列膺疑惑的看着，脸色似有些尴尬，起身对温钧道：“她这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既然求死，谁也救不了！”说完转身准备要走。

　　杜婉如已赶上来要拦，这时温钧突然道：“公子，她醒了！”

　　列膺顿住脚，终于还是转身回道榻边。

　　杜婉兮微微睁着眼，怔怔看着他，那深蓝色眼眸渐渐湿润，浸湿了睫毛后沉甸甸的滚落在枕边，眼中慢慢升起些欣喜，又似有些不敢相信，微弱道：“列膺……是你来看我了对不对？”

　　列膺无奈的点点头，杜婉兮泪又流下来。温钧和杜婉如见状悄退开去。

　　杜婉兮断续说道：“梦里我只看见你的背，始终看不清你的脸……你低下头让我看看好么……”

　　列膺皱着眉弯下身去，他毕竟还无法做到见死不救。杜婉兮似乎想笑，可眼中又盈满了泪，日光洒落进来那眼中蓝色尤为深邃，他心中终是有些不忍，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坏人，不由声音放低了些，“多大的人还相信梦？”说道这里他心中猛的一刺，他的梦魇呢，自己信么？

　　他站起来，有些气急败坏道：“你醒了就好，我要走了！”

　　杜婉兮挤出一丝笑容，“我就知道你要走……你连敷衍都不肯给……你走吧，我就要去找我爹了……”

　　列膺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禁叹了口气，拉张椅子坐在榻边，沉声道：“好，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就算你死了，也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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