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难全

吴青芝死了。

还未长成的少女，眼中滴着血，头颅托在金盘上，红针在云九九手里闪着光。

梦魇里醒来，地缺又回到了那片躺着女尸的田地。

逃荒路过的流民，看到女尸，麻木疲惫的双眼中露出一丝惊恐，随后继续逃去。

地缺尝试着走近那女尸，头上又是一阵虚汗。

“缺儿……”额上一阵微凉，是师父申无垢的手。

申无垢久居尘外，身上散发着浸润了朝露的草木香，令人心情宁静又平和，却也有着一种疏离感。

“师兄醒了……”杜芳蘅依旧缺着牙站在那里笑，此时，她正拉着申无垢的裙摆。

这一次，又没有天残……

和上一次的过程不同，地缺选择留在玳瑁镇与杜芳蘅结为道侣，可最后还是因为不喜欢她，而离开了杜芳蘅，后来，依旧遇到了云九九，依旧遇到了吴青芝……，依旧云九九杀了吴青芝……

“裘芷仙！”再度回转田地的刹那，地缺怒而挥掌，将面前一切的幻象打破，终于见到了静静站在他面前的裘芷仙。

裘芷仙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带着悲悯，这更令地缺恼怒，青阳剑怒飞一道剑芒，剑光穿透了裘芷仙，却只好似穿透了一束光，于裘芷仙毫发无损。

地缺有些绝望，自己终究还在幻境中，他怒道，“装神弄鬼！凭这些幻象就要动摇我！”

“前辈，晚辈说过了，这并非是晚辈制造的幻象，而是前辈心底的抉择……，前辈或许是喜欢云九九的，但前辈应该清楚，云九九是不会容下吴姑娘的。”裘芷仙轻轻叹息。

地缺垂下了剑，垂下了眼睑，他曾以为可以兼得，看来终究不能……

“那这与我完不完整又有什么关系……”地缺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疲惫，可能此刻正面对着云九九，他心底才屡屡走不出云九九要杀吴青芝的梦魇。

裘芷仙微微闭眼，已是不忍，“是没关系，我……认输……”

裘芷仙纯属好意，地缺几次掠过那画面，说明真相对他来说太过残酷……

“不必激我！”地缺将剑插入地中，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直到景象变幻。

眼前再度出现女尸，画面没有想像中其他恐怖。

不大一会儿，空中传来细微破空声，一对道侣翩然而降，女子眉目如画，男子文弱秀气，正是师父申无垢和她的道侣郑隐。

“又是秦宗权！”申无垢看了一眼，经受不住，转过头去。

郑隐伸手搂住申无垢，拍了拍她背，看了半晌道，“还活着。”

申无垢立时回转过来，忍着难受，跑去探那女尸的鼻息，早已凉透，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手颤抖着移到那女尸小腹上，泪水刹那落下，“是活着，孩子还活着……”

掀开孕妇裙子时，申无垢又是别过了脸，怎么也下不了手，郑隐叹了口气，走上前，按住她肩膀道，“无垢我来吧，你一会儿抱好孩子。”

抱起孩子，血染了申无垢满怀，她看着怀中这双怪胎直发愁。

郑隐脱下罩衣，指着远处一条河流道：“洗一下，再寻村民讨些羊奶。”

看到这里，地缺不由自主紧张起来，画面再转，就在申无垢为兄弟俩洗身子时，河对面突然扑来一只发狂的野兽。

是一只豹子，毛色黯淡，脏乱，眼睛发绿，瘦骨嶙峋却蕴着惊人的气势，显然已经饿疯了。

紫芒一闪，申无垢还没来得及动手，那豹子便已倒在了河中，她怀里的婴儿一个哭声震天，一个轻轻啜泣。

哭声震天的是身体完好无缺的地缺，轻轻啜泣的是寄生胎的天残。

“没事吧？”郑隐关切得看向申无垢。

申无垢苦笑了一下，看着怀里的一双兄弟道，“我怎会有事，是我疏忽了。”

兄弟俩本就是从死亡边缘中挣扎回来，受了惊吓后，地缺竟是哭闹不停，惊厥起来。

对于孩童，申无垢全然没有经验，只凭经验推测是因为惊吓丢了魂，偏偏孩子才刚生下来，都没有名字，无法用最简单唤名法来招魂，偏偏孩子太过弱小，两人又无法飞着去寻谢山。

不得已，郑隐只得向申无垢最不愿见的人求助……

朱邪红花到时，看着这双兄弟笑道，“真是稀奇，一个魂魄不全，一个身子不全，看来，老天爷是公平的。”

申无垢见到此女虽是不悦，却还是按下性子道：“朱邪姑娘，魂魄不全的那个是受了惊吓，你可有法子……”

“呵。”朱邪红花蔑笑一声打断她，“勾魂夺魄的邪门歪道，我可比你懂上许多，这可不是丢魂，正是因为这孩子天生魂魄不全，才另外长出了寄生胎，唉，要是能在娘胎里多待两个月，说不定，最后活下来的是这寄生胎呢。”

不……不可能！这都是骗人的假象！

地缺再度冒了虚汗，却怎么也脱不出眼前的情景。

“朱邪姑娘，你可有办法救活这孩子？”怕朱邪红花再为难申无垢，郑隐接过话题。

这般明显的回护，惹来朱邪红花一记幽怨的眼神，“怎么，怕我吃了你家无垢仙子？”

郑隐作揖道：“这对孩子存活不易，又是我亲自接生，还请姑娘帮忙想想办法。”

“你到是懂得比女人还多。”朱邪红花又是语带讽刺，“这天生缺魂哪里去找？我看，干脆把人魂也去了，让这孩子只剩下地魂，这样也就不会哭闹了，痴痴傻傻活着也挺好，一个聪明，一个不聪明，才好相安无事。”

申无垢不语，她知朱邪红花是针对自己。

郑隐却不理会朱邪红花的讽刺，诚心问道，“这对孩子总是要分离的，还请朱邪姑娘救救这两个孩子。”

“你是想乘囟门未合，再试着催长那寄生胎？郑隐，我告诉你，寄生胎就是寄生胎，你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救下一个心智完整，但身体残缺的寄生胎，要么把这寄生胎的魂魄……给这身体完整的孩子，这事……还真得趁着囟门未合时去做。”朱邪红花语气和眼神皆是坚定。

申无垢忍不住抱紧了这一双孩子，好似这双孩子是她自己所生地一般。

屋内一阵沉默，地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忽然，地缺在申无垢怀里又是大哭了起来，身体阵阵抽搐，申无垢连忙取出几许花露，安抚着地缺，边上的天残也跟着流泪，此情此景，看着令人不禁辛酸。

“朱邪姑娘……”郑隐盯着朱邪红花，坚定道，“还请你两个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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