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山中红萼（20）

夜色中，圆月挂在中天。

        星星也亮着，点点碎闪闪的光芒在天空上接次地闪烁，蔓延出一片璀璨银河流淌。沅水在月和星的光辉下缓缓地流过山崖和平地，伴着柔和流转的夜风，逐渐向远方远去。

        马儿载着背上的两人颠颠地踏着步子，一会儿便来到了小城边上再远一些的山谷里。

        吹着温软的风，靠在张寻温暖的胸膛上，红萼生出了久违的安宁。

        张寻调整着上身的姿势，以便让红萼倚靠得更舒服一些。他两手拢在她身前，拉住缰绳控制着马儿往前走，似是在执着地要到一个地方去。

        直到，来到了山谷的水涧边上。

        红萼抬起头，远处青山隐隐，如卧伏在黑夜中的巨兽，只显露出起伏绵延的轮廓。眼前有悬泉瀑布从高处飞流而下，湍急的水流在寂静中发出汩汩的声响，在山谷中汇出了大片的水潭，一刻不停地冲刷着露在外面的石头。

        马儿止住了步子，温驯地站在那里。

        张寻翻身下马，伸出手作承接状，稳稳地抱住了其后下来的红萼。

        直到那具温软的身子已经到了怀中，他也没有放手，而是任由红萼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甚至带着热气的呼吸喷薄到脖颈下颌的皮肤上，呼出丝丝缕缕的痒。

        仿佛亲昵的耳鬓厮磨。

        红萼也没有动作，原本的惊惶和失措早已从脸上褪去，任由他环抱着，安静如一只小兽。

        她知道，在他身边时，她定然是安全的、自在的。

        不会再有突如其来的威胁和受伤，不会再有日夜不止的恐惧和绝望。

        一片芦苇在水边高高地长着，枝茎细细的，到了上头反而膨大如发辫，在月光下模糊地连成片，随夜风摇曳着。

        张寻踩着浅处的水走在潭边，身侧便是行行队队的芦苇。

        似是被脚步声惊动，草丛里芦苇行中飞起成片的流萤。萤火虫点着一盏盏草绿色的小灯笼，震颤翅膀前前后后地飞，飞在草叶上，飞在芦苇头，飞在水面澄澈的清潭，好似天上的星子落到了人间。

        有飞的快的就在视线里划出一道闪着光的线，但这线又是短暂而流动的，刚被眼睛捕捉到便又随着光点消散了。

        迷离如梦。

        有流萤飞在两人身边，红萼觉得有趣，伸出手来在无数条光线里穿梭。一只点着光的萤火虫飞来，缓缓地停在了她的指尖，尾部的光点如呼吸样闪烁，闪烁，闪烁。

        红萼屏住了呼吸，痴痴地看着。

        张寻低头看着她，嘴角浮现笑意。

        天地之间，这一瞬只有他和她，和一只留在指尖的流萤。

        萤火虫歇憩了一会儿又飞走了，张寻也走到了他的停驻处。

        水潭边上有一块凸起的平缓的石头，他小心地弯下腰，把她放在了石头上坐着。

        红萼坐了下来，这才发现此处是一个绝妙的观景地。流水潺潺里倒映着天上满月和漫天繁星，水面上蜻蜓点水般飞舞着闪着草绿色的光点的流萤，再远一些是高高摇曳的芦苇，而远方是隐没着只有起伏轮廓的群山。

        美景如画。

        红萼将袖子往上拉了拉，手入潭中掬起一捧清水，于是水面泛起点点涟漪，晃动得满月星子的倒影都破碎。

        继而又重合。

        “这是前些日子我追索证据时，发现的一处地方”，张寻看着红萼如孩童一般地玩耍着，面上柔和：“想必你会喜欢，就带着来了。”

        红萼手中鞠起一捧又一捧水，听着漓漓的水入潭中的声音，眼中的光也亮了。她定定地看着张寻，忽而展颜一笑：“我喜欢，喜欢得紧呢！”

        月亮在水中重新汇合圆满，像一面玉色的盘。

        张寻目光里盛满了她，光是她，暗也是她，一颗心起起伏伏地跳，终于还是将埋藏着的那句话倾吐出口：“你看，这月色正好。”

        “嗯”。

        “可是啊，山月不知心底事。”

        “什么？”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我……”

        红萼有些慌乱起来，这份大胆的告白到来在意料之外。

        日久情深遂，她与他慢慢滋生了细密绵长的情感，渴望靠近又不知该如何靠近。

        他不知道，曾经长安里的红萼，以前是那种模样。生活在长安的群芳阁里，看遍了世间男子，他与他们似乎是不同的，可是……

        该以一个怎样的我去面对你的情意？

        你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的过去，该如何告诉你？

        风又来，红萼裹紧了披风，心里迷茫又苦涩。

        她无比地痛恨，自己是那样一个不堪的过去。

        张寻低下身来，握紧了她冰凉的手，看着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睛，温和如月光：“我心悦你。”

        红萼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而来排山倒海的痛楚，她低下头，目中涌出泪：“我不值得……其实只要能陪在你身边，我便心满意足了……我不值得……我以前在长安……”

        “我知道的”，张寻的口吻依旧温软，他终于明白了她明明在意和退却的原因，目中流露出回忆：“五年前的上元节，长安街市灯如昼。”

        红萼惊愕地抬起头，就见张寻笑意盈盈：“那日里，如织人流里，正站着一个刚做了御史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五年前，长安城内的上元节，群芳阁的花魁红萼艳绝天下。

        五年前，长安城内的上元节，站在人群里的年轻御史张寻街市猜灯谜看烟火，甫一转身，便见到了那个只一眼就印在眼里心里的身影。

        一切前缘，早都注定。

        张寻轻轻抚上红萼流泪的面颊，擦拭着她不知悲喜的泪珠：“所以，我心悦你。

        从五年前，便开始了。”

        红萼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她多么地想要成为他的身边人，却因为自己的身份一次次靠近又一次次地远离，只怕所有的美好都会因为被自己掩埋的过去的揭开而支离破碎。

        却不知原来，原来他早都知道。

        月光照在潭水中，照在芦苇间，照在两人的身上。

        温柔的，轻轻的。

        把她的手拢在自己的手心里，而后按在心口处，张寻竖起两指向天，目色里满是认真：“明月为证，两心誓守。同生共死，齐赴白头。”

        “红萼，以此间山岳为媒”，他看着她的眼睛，缱绻又郑重：

        “你可愿，嫁我为妻？”

        月光亮着拂面，流萤于水面飞舞，山涧寂静。

        红萼的世界却满是千树烟火，如雨如星。

        “好”。

        她轻轻颔首，主动地拥抱住他，看着天上月和水中月都圆满地辉映。

        “我愿意。”


　　(https://www.xblqugex.cc/book_76749103/1680006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