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胭脂海棠(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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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弥漫着隐隐的抽泣声。
“哭什么呢……莫要哭了……”
许夫人喘了口气,将许棠舟与水胭月的手交叠在一起,微笑着:“你俩好好地活着……娘就算走了,也安心的……”
喉头又涌上一阵腥甜,她死命地咽下,苍白的面上血色逐渐减退。
“去吧……把虎头跟阿豹叫过来,我有话跟他们说……”拍了拍二人的手,许夫人满目都是慈爱与释然。
红了眼眶的许棠舟扶起摇摇欲坠的水胭月,一起退了出去。
许夫人的目光遥遥地注视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不舍得转移,直到房门再次开启,石闻虎与王岐豹走了进来。
许夫人看着他们,声音愈加地衰微了:“虎头……阿豹……你们来了……咳咳……”
她咳嗽起来,从口中呕出一滩血。
“嫂子,你,你快歇着!”石闻虎一个箭步就要往外去喊人,王岐豹则是毫不迟疑地奔向了床榻边,却在许夫人目光转来的一刹那止住了脚步。
他站住了,目光躲闪着错开去。
许夫人缓缓擦拭着血迹,止住了石闻虎:“虎头……别忙活了……我有话说……”
王岐豹沉默着拽过了石闻虎,按着他的头一同在床榻前蹲了下去。
两个年过半百的汉子,此时沉默得像是石头。
“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真快啊……”
许夫人看着已经两鬓斑白的二人,目露追忆之色:“还记得当初夫君带着我与你们相见时,咱们几个都还年轻着呢……”
王岐豹的眼神低垂,他听着许夫人的话语,脑海里似乎也回忆起了一些往事。
一些,被封存在心底里,记忆如新却无法诉说出口的往事。
那时候,所有人都还是少年模样。
许光捡回了两个少年人,将他们带到了军中历练,久之便成了兄弟。
当少将军许光大婚之后,跟亲近的兄弟部将们私下里摆了一桌酒。
王岐豹永远都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春日。
“阿豹,虎头,这是我的夫人!”许光意气风发,少年人的眼中是止不住的欢喜。
自他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个眉眼温柔的女子,轻声地掩着唇笑。
仿佛一束早春的清风,催生着心脏不安而喜悦地跳动。
只一眼,他便记住了她。
女子挽上许光的胳膊,二人站在一处,就是最适合的风景。
那个女子,就是许夫人。
几乎没有人怀疑,他们是天生的一对金童玉女,就连王岐豹也是如此。
他知晓她是天上的月,是高邈的星,是灿烂至极的虹,是卑微如泥的自己永远也触碰不到的美好。
端起一杯酒水,他低垂下眼睛,和其他的部将一样恭敬地举杯:“见过嫂夫人!”
一饮而下。
许光哈哈地笑着,跟兄弟们推杯换盏。
酒不烈,可是那天,王岐豹却喝得很醉。
于那瞬间燃起的花火,被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圈禁起来,再不可逾越一步。
此后的几十年,不管许光生前还是死后,他都像是一个忠诚的部下,尽职尽责地照拂着她们孤儿寡母。
有礼有距,就连视线也不会交织。
王岐豹有了一个秘密,他爱慕着一个此生可望不可即的女子。
他把秘密藏得很好,没有人知晓。
昏黄的烛光摇曳,王岐豹的眼前是青灰的石砖地面。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们老了……我也老了……”
许夫人喘息急促,而后微微地笑着:“这些年来,棠舟多亏了你们照顾……看在夫君的面子上也好,看在这几十年的情谊上也好……以后……以后……咳咳!”
暗沉的血液从她口中呕出,帕子紧紧地捂着,却止也止不住。
只片刻就湿透。
“嫂子,嫂子!”石闻虎惊呼,心急如焚。
王岐豹倏地抬起头来,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避讳,怔怔地看着她,眼中都是哀痛。
“棠舟……棠舟就交给你们了,不要……不要辜负了夫君……”
许夫人吐尽了最后一口气。
这个聪敏的妇人已经觉察到了些什么,关于那个十八年前背叛许光的内鬼,她心中自有些许揣测。
然而石闻虎也好,王岐豹也好,生命的流逝已然让她无法再继续地细细探寻,只得在弥留之际,说给二人这一番话。
一番诚心的,又带着警戒意味的劝导。
她不知内鬼为何会做内鬼,但几十年熟识的往来,让她不愿意妄断许光兄弟们中的任何一个。
只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不再助纣为孽。
手中浸满鲜血的帕子从掌心掉落,她闭上了双眼,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嫂子!”石闻虎声震如雷。
王岐豹沉默着,将她垂下的手安放好,久久地凝视着这张已经不再年轻的面容。
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不管房门被打开,不管人流涌进来,不管嘈杂的哭喊响彻。
王岐豹就这样地站着。
一刹那时光仿佛倒转,年轻的面孔与如今的病容交织,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处酒楼,耳畔是许光爽朗的声音:“阿豹、虎头,这是我的夫人!”
她柔柔地笑着,仿佛一束早春的清风。
真好啊。王岐豹想着,明明在笑,脸上却已是泪痕。
他的秘密藏得很好,她到死都不知道。
这世上有一个人曾经发乎情止乎礼地爱慕了她几十年,年少时迸发的火焰被圈禁起来,直到她死后才放肆地燎原。
焚尽残躯,火光冲天。
将军府内上下皆素白。
许夫人的尸棺停放在灵堂里,香火冒着红色的点,缕缕青烟缭绕。又有烧透了的纸钱轻飘飘地飞起,黑色的灰烬里混杂着生者的眼泪。
许棠舟与水胭月跪坐在灵前,眼眸里都是哀痛。
一张张地把纸钱投入火盆,水胭月红肿的双眼里泪水止不住地流,她恍惚间总是回荡着许夫人临终前的情景,又担忧着身旁的许棠舟,心力憔悴。
自入了灵堂来,许棠舟已经跪坐了一整天,水米未进,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他只是沉默地烧着纸钱。
“少爷,少夫人,你们去歇息吧。”小环姑姑走进来,提着一盏白灯笼,声音里都是疲惫。
她自小就跟许夫人一同长大,甚至许夫人出嫁时也跟着去了国公府,虽名义上是主仆,实则与姐妹也无异。
甚至许棠舟的秘密她也知晓,且照顾着这位许家的“少爷”至今,所以她的话,许棠舟多少会听。
母亲死后,小环姑姑就成了他最为信赖的长辈。
将最后一张纸钱投入火焰里,许棠舟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小环姑姑,我不累。”
小环姑姑却跪坐了下来,与他视线齐平:“棠舟,你跟月儿去歇息吧,下半夜我来守。”
她声音温柔,轻轻地抚摸着许棠舟的头发,就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孩子一般:“我想与小姐待一会儿,可以吗?”
语气里带着哽咽的恳求。
面对着胜似亲人的小环姑姑,许棠舟没办法拒绝。
他也知晓小环姑姑与母亲之间的情谊,眼圈瞬间又红,踉跄着起了身拉起水胭月,夫妻二人相携着走出灵堂。
风沙起,吹刮得火盆里的纸灰纷纷扬起,上面还有残留的火舌未灭尽,闪烁着如同振翅的蝴蝶。
东奔西走,迷了人的眼。
小环姑姑闭上了房门,任由纸钱灰落在头上脸上,她轻轻地抚摸着棺木,潸然泪下。
“小姐,你怎地就这样走了呢……”泪滴落,青筋虬结的手上润湿一片,她将那盏白灯笼停放在棺材前,幽幽的光亮仿佛在为迷失亡灵引出一条归家的路。
从容地解下孝服腰间的白麻布,踩着凳子往上抛,麻布一端越过房梁垂了下来。
枯瘦的手拉扯着白麻布的两头,然后挽作一处系上死结。
白灯笼散着幽幽的光,棺木盖阖,滴在上面的泪痕消弭了踪迹。
小环姑姑踩在凳子上,脚微微踮起,双手抓着成环装的白麻布,将脖颈探进里头。
“小姐,我来陪你了……”小环姑姑喃喃着。
踢开脚下的凳子,双手也松开。
她闭上双眼,泪从眼角滴落,脸上是释然的微笑。
最先发现小环姑姑的,是许棠舟。
他推开灵堂的门,就见房梁上悬着的麻布勒出血色的痕迹,一身素衣的小环姑姑轻飘飘的,早已没了呼吸。
“小环姑姑!”
许棠舟目眦尽裂,一步跃起至半空,斩断了麻布。
他接住了瘦弱的小环姑姑,无力地停靠在母亲的棺木前。
怀中人显然已经死去多时,身子都是凉的,见着她脸上模糊的笑意,许棠舟泪如雨下。
父亲去了,母亲去了,虎叔跟豹叔还不知谁是内鬼,前线战事又频发。
而今,小环姑姑也去了。
许棠舟的眼中再不是一如既往的坚定,他将小环姑姑的尸身放下,眸子里弥漫着无尽的悲哀。
“棠舟!”
水胭月惊呼,从门外冲了进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许棠舟。
“月儿……”许棠舟反身抱紧了水胭月,像是抱着一块稍纵即逝的珍宝,他将面孔埋进她的脖颈里,潮湿的泪水再也不掩藏。
他喃喃地低语着:“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水胭月双手环抱着他的背,轻柔地拍着:“我在呢,棠舟哥哥……”
说着一阵心酸,眼泪也如融雪流出眼眶。
在这世上,她还有疼爱的父母健在,即便远在长安,血脉亲情仍是斩不断地可依靠。
而他,却已经是孤零零地独身前行,一无所有。
“啪——”
风从门户吹来,吹动了堂前那盏白灯笼。
它咕噜噜地打了个滚,随即竟从里头燃烧起来,惨烈的火焰升腾,只一会儿就燃成一团灰烬。
而堂中青烟缭绕,引路的灯熄灭,逝去的灵魂或已相携着离开。
不知去到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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