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胭脂海棠(52)
窗明灯火稀推荐阅读:
剑来
明星潜规则之皇
逆天邪神
怪谈?这个团宠文不太对劲
女总裁的全能兵王
仓元图
好色小姨
被迫万人迷的炮灰[快穿]
从柯南开始重新做人
郎悔
阿史那别走了出来,将弓箭塞进他的手中。
石闻虎猛地将弓箭推开,甚至带着丝愧疚与愤怒交杂的暴戾,然而阿史那别只哂然一笑:“你若不下手,我可就带他回部族了。”
沉默,如苦海迷途去无舟。
如若被带走,等待许光的将是无穷尽的残酷刑罚,他会受尽折磨而死去。
突厥,甚至还有生食人肉的传统。
许光的血似乎要流尽了,他甚至没有看阿史那别一眼,只是死死地看着石闻虎。
看着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兄弟”。
那视线太灼热了,热得让当年石闻虎想起了当年那个被焚村中的火炭堆,脊背上早已成疤的燎泡痕迹隐隐作痛。
他一把夺过弓箭,赤红的双目圆睁,对准许光的心口射了一箭。
箭镞不偏不倚,从心脏处贯穿。
一箭毙命。
阿史那别啧啧几声,又好似有趣地接连几箭射向许光的胸口。他本就怀疑石闻虎的心思有变,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逼迫让其亲手杀了许光罢了。
只要石闻虎动手,便好似一张投名状,再也没了回头路。
于是在众多看好戏的目光里,也只片刻功夫,那具被射满了箭矢的尸身轰然倒地。
计划,成功了。
阿史那别走了。
天黑了,天又亮了。
石闻虎在许光的尸身前跪了整整一夜,当黎明再来的时候,他看到一点耀目的光折射着。
双手颤抖着探上,一柄红宝石匕首从许光怀中掉了出来,那颗宝石上还有斑斑血色涂抹,几近干涸。
这柄被当做信物送去的匕首,这柄人所众知的石闻虎的爱物,还被他好好地珍惜地揣在怀中,只希冀着救回兄弟后再交还回去。
可惜,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石闻虎终于嘶吼着痛哭,哀如野兽。
石闻虎亲手杀了待自己如亲人的大哥许光,但也落入了更暗更幽的深渊。
许光已死,可事情远远还未曾结束,因为石闻虎并没有成为镇北军的继承者。
许光,还有个遗腹子。
许棠舟。
石闻虎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又惊又喜,他暗暗地下了决心,要为许家护住这条血脉,也要让王岐豹和其他的军中兄弟免遭阿史那别设计,留住性命。
可这一切施行起来,又是那么的艰难。
石闻虎有了一颗像是汉人的,柔软的心。
于是那些在乎的人,就成了他的软肋,他不再是“凶狼”,不再孤独,可也不再无所顾及的强大。
石闻虎想要护住这些人,就得稳住突厥,同时不能在镇北军中暴露自己的身份。
可他又确实地是个奸细,确实地亲手杀死了镇北侯许光,想要防止身份被唯一知晓此事的阿史那别暴露,又不得不继续地提供情报。
这一种无解的悖论。
要留住那些性命,要隐藏自己的过往秘密,就必须继续地做那个最不耻的奸细。
石闻虎的酒喝得更多了。
想要醉去不再清醒,也越来越难了。
当许棠舟与许夫人来到塞北时,石闻虎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他知晓阿史那别的狠辣,也心疼这个无父的少年人,于是就主动地亲近说话,待许棠舟如子侄一般。
石闻虎有血脉上的亲人,老族长、阿史那别,还有阿史那部里的许多。
可当他进了镇北军之后,才算真正地有了亲人,和许光和王岐豹,还有其他的军卒弟兄,虽无血缘,胜有血缘。
所以,许棠舟也是他的亲人。
见少年人身子骨弱,他就早晚地教授健体功夫。见少年人沉默寡言,他就厚着脸皮硬凑上去聊天说话。见少年人临阵手足无措,他就护卫在身后不离,砍向每一个试图冲来的敌军。
他对许棠舟,是掏心挖肺的好。
就这样,石闻虎护着许棠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直到他成为名震天下的“玉面将军”。
直到,他发觉镇北军中有内鬼。
直到,他以身为饵,设下钓鱼的计谋。
直到,现在。
故事讲了很久。
油灯的捻子烧得又长了些,哔哔啵啵地发出些微的声响。
那个在幼年时无名的男孩,那个诨号“凶狼”的突厥人,那个叫做石闻虎的汉人,从始至终都缠绕着血脉身份的悲剧。
他没有名字时,是怪物。
他有了名字后,依然是怪物。
身份的认同无处安放,民族的大义成为禁锢,只有那些年里兄弟情谊,才是唯一的真实。
可那份真实,却被他亲手摧毁。
明明伏于暗夜,偏又贪了心向往光亮。
石闻虎的一生,悲哀得像个无人问津的笑话。
灯花又跳,帐篷里昏昏的光微微摇曳,依稀似浅荡的涟漪。
石闻虎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着许棠舟,眼中尽是释然:“这次的谋划,你做的很好。”
没有急切的恳求,也没有狂躁的赌咒,就好像平日里私下的说话一般,带着对后辈的赞赏与欣慰。
尽管,谋划的目的就是抓他。
许棠舟抿紧了薄唇,眉头锁着,长长地驻足原地。
他的手握在悬挂腰间的陨铁剑上,松了还紧,紧了又松,却迟迟地没有拔出。
看着那张熟悉而苍老的面孔,许棠舟手握成拳,心里升起一股难言的愤怒。
“嘭!”
拳头狠狠地砸在桌案上,震得油灯咣当当跳了几跳几乎要倾倒,好一会才晃悠悠地稳住了底座。
修长的玉石似的手指节沾染上血色,血液湿漉漉像急促的雨滴缓缓地滴坠下来,许棠舟背转过身去,声音低沉而寒厉:“你有罪!”
石闻虎复杂多舛的命运也许令人同情,可是,已经死去的许光,因军情泄露而死难的镇北军,还有千千万万无辜被屠戮的汉民。
他们又何其地悲惨!
没有人能够替代这些死去的亡魂,说一句原谅。
许棠舟也没有这个资格。
他哀其不幸,也感念着过往十几年的亲情,因而才会在此时失控地愤怒于石闻虎的背叛。
可是,家国与民族永远排在个人情感的前方,再多的悲惨和纠结也无法遮掩确凿的事实。
犯了错的人,必须接受审判。
“我知道覆水难收,所以也不求有什么好过。
错了,便是错了。”
石闻虎的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带着深深的无力和喟叹:“每天都胆战心惊,怕至亲被抹杀,也怕身份会暴露,于是只能喝酒、喝酒,不停地喝酒。
这样苟活了三十多年,总觉得好似永远都没有尽头。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日夜祈求着上苍把秘密掩藏下去,这样就不用离开镇北军,不用离开你们了。
是我太贪心了啊,是我太贪心了……”
石闻虎反复地念叨着这句话,声音越来越低。
许棠舟依然背对着他,兀自地沉默着。
那只捶伤的手上,血还在滴滴答答地流,坠到地面的黄沙里,很快就被吸收进砾石的缝隙之间,只留下一片殷红的印记。
“等此间战事了结我便押送你回长安,有什么到那里再说。”
许棠舟说完,闭上了眼睛。
心口又开始抽搐起来,密密麻麻,疼得像是尖刀在一点一点剜出生肉。
“好……好……”石闻虎的声音愈加地低不可闻,喃喃着如同一个口齿不清的垂暮老者:“……我……我这次本来也没有打算出卖你的……你是许大哥的孩子……我怎么会害你呢……棠舟……”
他呢喃着低语絮絮,喉间像拉风箱一样地断断续续。
“咚!”
一声闷响。
许棠舟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回转过身,瞳孔瞬间放大,眼中全是愕然,脱口而出:“虎叔!”
只见那张椅子已经倒下,其上原本坐着的石闻虎也摔躺在地,他的脚下是几节断裂的绳子。
许棠舟两步并作一步,抢身扶起石闻虎,却觉出手中润湿一片,抬起方见血早已浸湿了衣衫。
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插在他的心口,其上镶嵌的红宝石闪着艳丽的光。
许棠舟脑中轰鸣。
因为黑帐篷历来是审问嫌犯的地方,所以一直都有挥不散的血腥味,再加上自己的手也伤了流血,所以并没有早些发现身后人的异样。
想来,石闻虎早就可以脱身,却因为怀有死志,所以才甘愿被绑缚着等在这里。
他是在等许棠舟回来。
回来,见最后一面。
在许棠舟因愤怒和悲哀背对着的时候,石闻虎用匕首挣脱了绳子的束缚,然而又一句句地说着话引开了他的注意力。
而后在忏悔中,将那把阿史那部老族长给的、诱使许光被围死去的匕首,慢慢抽出。
慢慢地,插入心脏。
他忍住了所有肉体的疼痛,或许是因为比之刀剜剑刺,背叛故友的愧疚折磨更显痛楚绝望。
“棠舟啊……我累了……”
石闻虎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血色,老迈的手青筋暴起,抓紧了许棠舟的衣襟,挣扎着拉他凑近:“记得……记得以后要把月事带烧掉……别被人发现……我……我没有把你是女儿身说出去……还没人知道……阿史那部族不知道……
……还有……小心……小心皇帝……棠舟……要小心……小心……”
石闻虎的声音像是在飘,到最后只有嘴唇在开阖,声带已经完全没有一丝的颤动。
他嘴角满溢鲜血,脸上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来,瞳孔慢慢地散开。
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虎叔!”
许棠舟心神大恸,他托着石闻虎的头,难以置信地嘶吼着。
声似泣泪。
耳际有杂乱的嗡鸣忽远忽近,像是乱云被风揉碎着流转无迹。
“棠舟,怎么了?!”
“侯爷!”
帐篷的门帘被拉开,守在门口的众人都冲了过来,看着眼前的一幕俱都惊悚地僵住了。
许棠舟低垂的头缓缓地抬起,双目赤红如朱砂浸染,苍白面色似泽水寒冰。
心脏处抽缩成一团尖锐的刺,痛彻心扉。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一字发出。
只呕出一滩赤色的血。
然后,那张好像永远直挺的脊背弯折,垂向地面。
许棠舟倒了下去。
帐内一片大乱。
(https://www.xblqugex.cc/book_76749103/1557935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xblquge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xblquge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