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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何必与孙维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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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冬天,跟何必偷偷交往了快一年,孙维季就知道自己大意了,因为大姨妈该来的日子没来。孙维季心想坏了,中镖了,丢死人了,我都四十的人了。怎么办,到底是生下来呢,还是拿掉。拿掉罢,我还想要个闺女。生下来罢,我家冉冉都十八了,再过几年我可能都做奶奶了。思前想后,孙维季最后决定征求一下儿子冉冉和孙铎的意见。如果他们愿意我生,我就生。他们不愿意,我再另做打算。
两个儿子说妈妈你生罢,你不是想要个女儿么,我们也想要个妹妹,我们支持你。
孙维季说不会让你们在同学面前难堪罢。
两个儿子说不会的。
孙维季说那妈妈就听你们的生下来噢。
在征得两个儿子的支持后,孙维季这才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何必。
听到自己要做父亲了,何必并没有表现出他这个阶段的男人该有的激动或者惶恐,很平静,说是么,你确定中镖啦。
孙维季说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中没中镖能不清楚。
何必说你打算怎么办。
孙维季说我打算留着。
何必说老孙,既然你生,我就负责。
孙维季说真的呀,你能接受我们母女呀。
何必说你连孩子的性别都知道啦。
孙维季说肯定是闺女,我就想要个闺女。
何必说祝你梦想成真——不过我们自己有什么打算呢,是不是应该先结婚。
孙维季说不了,这样就挺好。
孙维季压根没有想过要跟何必结婚,更没有奢望能跟他过一辈子。两个年龄相差十四岁的人发生一段感情很容易,但经营一段婚姻却很难,过一辈子就更难,孙维季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只想开开心心过好眼前,一切随缘。
不过孙维季是真心喜欢何必。摘借某作家的一段话:世界上高级的人很多,有趣的人也很多,又高级又有趣的人却少之又少。高级的人使人尊敬,有趣的人使人喜欢,又高级又有趣的人,使人敬而不畏,亲而不狎,交接愈久,芬芳愈醇。何必就属于这类人。
说实话,孙维季最初接近何必,纯粹就是觉得何必眼缘挺好,抱着玩玩的心态。可结果却发现,两人竟然有共同语言,接触时间越久,孙维季越发欲罢不能,不但没有厌倦,反而每天都有新鲜感。在孙维季眼里,何必就是一个宝藏男孩,总能从他身上找到新的宝藏。他能让自己早晨醒来睁开眼看到他就感觉到生活的美好,也能让自己身心疲惫的时候回到家看到他就精神换发。他模样英俊,但并不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他有属于自己的事业,而且非常成功。他明明只是一个乡下出来的打工仔,可对生活充满热情。他看大量的电影,大量阅读书籍。他会把看过的电影和书籍生动地分享给自己,乐意把自己带进他的生活,跟自己分享他的快乐。他涉猎广泛,知道很多跟他其实没有多少关系的事,却不带功利。他还很有生活情致,偶尔会买束花插在家里,会在自己疲惫的时候泡一杯咖啡端到自己面前,会在晚上看电视的时候不经意地给自己按摩肩膀,会趁自己睡觉的时候帮自己把衣裳熨帖平整,会在清晨给坐在梳妆台前的自己用心描眉涂妆。他做每一件事都那么自然,那么真情实意。
孙维季经常怀疑这一切是真的,天底下怎么有如此精致的男人,而且还让自己碰到了。孙维季甚至几度产生放下一切开始享受人生的念头。算计来算计去,迎来送往,八面玲珑,纷纷扰扰,实在是太累了,何况自己赚的钱几辈子都够用了,还争个什么呢。不如享受生活,和自己相爱的人,找处空谷,两间小屋,几株幽兰,我翩翩起舞,你抚琴赋诗,诗情画意。
只是孙维季终究还是没能放下眼前的一切。
孙维季的肚子眼看着鼓起来,相熟的人也没感觉到太意外,因为这样的事在孙维季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大家见面的时候言语上关心一下,也仅此而已,甚至不愿意揣测一下孩子的父亲是谁。挺着肚子的孙维季一如既往的干着她的工作,过着她的生活,并没有感觉到来自世俗的压力。相对于稀里糊涂大起来的肚子,孙维季更不愿意昭示天下的反而是她跟何必的忘年恋。在孙维季看来,自己一个单身女人怀了孩子,这等于是抽到一支下下签,倒霉而已,并不丢人。但自己一个中年女人怀了一个青年小伙子的孩子,这就像是做坏事留下了证据,丢死人了。孙维季这样的逻辑也不是毫无道理,甚至可以说非常正常——孙维季背景强大,能量惊人,交往的都是上层人物,这一切把孙维季塑造成了一个神秘的女人,大家也都敬仰她三分。但如果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孙维季跟何必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人有一腿,她之前的神秘感马上就会荡然无存,接下来她也就不可避免会成为被人调侃揶揄的对象。可想而知,谁也不愿意这样的尴尬发生在自己身上。
应该说孙维季跟何必在一起后(也或许是怀孕后)智商也下来了,如果是在之前,相信她自己都不相信这种事能瞒住大家。两人幽会避开大家就能瞒住啦?简直是笑话。大家都是何等聪明的人,甚至都不能用聪明这两个字形容他们,都成精了。比如阮如璋,比如覃长弓,比如陈岭南,比如其他人,在他们那里,判断一件已经发生的事情的走向,那根本都不叫本事。他们的本事是发现一个苗头就能判断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怎样发展。
大家在一年前的那次饭局上就料定孙维季跟何必必定会搞到一起去。试想一下,当时在座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孙维季平时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八面玲珑生怕被人无视,怎么那一天会突然一反常态对饭局表现得兴意阑珊而对一个第一次参加饭局同时也是在座各位当中最不重要的素人兴趣盎然?答案无非就两个,要么是你孙维季对这个素人本身产生了兴趣,要么就是你孙维季对这个素人背后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兴趣,绝对是其中的一个,跑不掉,摁死了。具体是哪种可能,大家不能确定,但大家知道,无论哪种可能,何必这个雏儿都逃不出你孙维季这只老鹰的魔抓。
不过阮如璋知道前一个可能性更大——孙维季一年前才被自己严厉警告过一次,不应该没有吸取教训,不然就真的高看她了。既然是第一个可能,那就只能任由他们了,我阮如璋管天管地管空气,总不至于连人家感情那点事也管。不过通过这件事,阮如璋对干儿子何必也基本上不抱期望了。此前通过几年的接触,阮如璋对干儿子何必是打心里喜欢,心想既然都栽培简光亚了,没必要厚此薄彼,应该也给何必一个机会。那天从北京回来的时候赵守政设宴,何必原本是不够资格参加的,是阮如璋特意叫简光亚带上他,目的就是把他引荐给在座的各位,希望大家将来提携他一下。但这不能说出来,也不必说出来,因为大家看一眼就能心知肚明,接下来也知道怎么做。
然而可悲的是,何必本人没有珍惜这次机会,在饭局上的表现乏善可陈,令阮如璋大失所望。因为这个事,几天后简光亚还被阮如璋批评了一顿。阮如璋的理由是,何必不懂事,你简光亚应该懂,那天叫你带上何必,你能不明白什么意思么,你怎么事先不跟何必交代几句呢。简光亚说我冤枉啊,我交代了啊,是何必自己不发挥啊。阮如璋说你怎么跟他交代的。简光亚说我这样这样跟他交代的。阮如璋想,可惜了,交代的这么清楚他都没有做好,看来那小子是真的志不在此。两个干儿子在为人处世方面的差距可真不是一点半点,是差了十万八千里。阮如璋想,算了,机会已经给过你了,既然你志不在此,我也不勉强了。打这以后,阮如璋再没有过问何必的事。这是题外话。
所有人都不主动戳破孙维季和何必的私情,并不是两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多好,纯粹是他们的私生活并没有触犯大家,大家不感兴趣而已。而孙维季有意把两人的关系隐藏,何必也感觉到了。至于原因,何必没问,也不是很想知道。何必认为孙维季这么做自然有她的理由,如果自己接受不了,可以选择离开,没有谁规定说不行。
很早的时候何必就相信宿命——人生如白驹过隙,会发生的总归会发生,不会发生的总归不会发生,所以不必那么计较,活好当下就好。何必觉得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试想一下,以父母的第九个孩子这样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这种概率能有多大?别说计划生育政策实行后几乎没有可能,即使计划生育政策实行前概率也非常小哇,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在那个温饱都没有保障的年代,身为第九个孩子竟然还活了下来,这何尝不是又一个奇迹?身为一个农民,就因为赶上了好时代,而没有像祖辈一样一辈子生根在土地上,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人生,这难道不也是一个奇迹?这么多奇迹都落在你一个人身上,你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拥有的,都是老天爷对你的眷顾;不拥有的,都注定不是你的,还争什么呢!
至于跟孙维季的关系会往哪里去、能走多远,何必一样没有想过。何必只想愉快地过好和孙维季在一起的每一天。愉快地过好和孙维季在一起的每一天,不是因为孙维季,而是“每一天”。没有孙维季,何必一样会愉快地过好每一天。愉快地过好每一天,是因为不愉快也是一天。世界上没有一种说法是愉快地过一天就是二十四个小时、不愉快地过一天就不是二十四个小时。既然都是二十四小时,为什么不能选择愉快地过呢?因此,在和孙维季一起的日子里,何必做的那些令孙维季感动和愉快的小事情,虽然也可以理解成他爱孙维季,但这显然还不够接近事实。最接近事实的是何必做所有事情也能让自己愉快,比如给孙维季泡咖啡、揉脚、擦皮鞋、抚摸、恶作剧以及体贴的情爱。在何必看来,自己做这些,就跟自己喜欢唱歌和阅读一样,本质上仅仅在于自己喜欢,做的过程中能让自己心情愉快。孙维季体验到的感动和愉快,不过是何必的愉快的外延,绝非专为她。
何必把自己接下来要做父亲的消息告诉了简光亚。
简光亚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你们两厢情愿,按说你们有了孩子我应当恭喜。可我就在想,那年你反对我跟陈岭南小姨子在一起,怎么同样性质的事也会发生在你身上。
何必说当时我错了,当时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简光亚说我操,你一句“我错了”把我一肚子不吐为快的话又打回肚子里了,四两拨千斤啊。
何必说知道一拳打在棉花上是什么感觉了罢。
简光亚说既然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是恭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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