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干妈安慧真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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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四月中旬，体弱多病的干妈安慧晕倒在龙踞音乐学院的洗手间里。干妈出事的消息简光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是岳曦打电话告诉他的。那天下午简光亚正躺在办公室沙发上津津有味看《新白娘子传奇》，突然接到岳曦的电话说安老师晕倒在学校教职工洗手间，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听到这个消息的简光亚几乎是五雷轰顶，扔下电话拔腿就往市人民医院赶，连《新白娘子传奇》都没心思看了。要知道，除了之前的《渴望》和后来的《还珠格格》，这可是简光亚此生最爱的一部电视剧。由于首播没看全，重播的时候特意买了台大彩电放在办公室，每天中午吃完饭都要准时守在电视机前，看的肝肠寸断，眼泪恨不得流了一公升。要不是发生了天大的事，简光亚绝不会错过任何一集。
除了随救护车一起到的学校校长和保卫科科长，简光亚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家属。阮如璋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香港招商引资，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带着秘书劳民匆匆赶到医院。安慧真已经进了急救室，抢救工作从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脑血管畸形引发的大面积脑出血，动了开颅手术，清除了颅内积血，人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医院组织了全院最好的脑科医生全力抢救，省医院也派来了专家。然而情况依旧悲观，因为大脑损伤严重，能活下来已是奇迹，最好的结果是全身瘫痪，最坏的结果是脑死亡，也就是俗称的植物人。
当天晚上，安慧真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阮如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两天还好端端的一个人，再次看到几乎不认识了，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鼻孔里插着氧气管，脸上毫无血色，更不可思议的是原本胖乎乎的脸好像塌下去许多，嘴巴也歪到一边。要不是医生说这是安慧真，阮如璋绝对不会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相濡以沫二十多年的妻子。看到这一幕，即使身为堂堂市长，阮如璋也一下没控制住，趴在妻子身上大庭广众之下流泪了，“慧真慧真”不断叫着妻子的名字。简光亚也在一旁“吧嗒吧嗒”掉眼泪。
阮如璋和简光亚在重症监护室守了一夜，两人情绪悲伤，彻夜未眠，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天刚蒙蒙亮，操小玉抱着儿子简易就赶到了医院。一起来的还有陈岭南和龙珊珊。简光亚昨天晚上给他们打的电话。陈岭南和龙珊珊提着营养品，操小玉提着一盒粥。
陈岭南说阮市长，安婶醒过来了没有。我昨天晚上接到小光老弟的电话一夜没睡。
阮如璋说动过手术了，让你们费心了。
龙珊珊说阮市长你也真是的，你明明知道安妈身体不好怎么也不知道给家里安排个看护，还让她一个人在家里忙上忙下。说完，龙珊珊伤心地哭了起来。龙珊珊的哭泣绝非虚情假意。在阮如璋最初的三个手下里，龙珊珊是最不被阮如璋看好的一个，因为说话口吃，业务能力也确实有限。龙珊珊也清楚这一点，所以走了跟两个师兄不一样的路线，跟安慧真走动密切。安慧真也很喜欢龙珊珊，因为龙珊珊朴实纯真。龙珊珊这次哭泣，即是真情流露，也是替自己的前途担忧——假如安慧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在领导面前连个替自己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跟两个师兄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拉越开了。
阮如璋说是我粗心了，你说的对。珊珊别哭了，别让你安妈听到。
操小玉说我煮了点皮蛋瘦肉粥，我喂给干妈吃罢。
一旁的老关说他妈的，病人现在呼吸都成问题，怎么进食。
阮如璋说关副院长你怎么回事，改改你这出口成脏的毛病。
老关说改不了了，我又不靠嘴吃饭。
阮如璋说你呀你，你……你他妈的。
操小玉说干爹，你肯定啥都没吃，要不你吃点罢。
阮如璋说谢谢小玉，你让你老公吃罢，干爹不饿。
简光亚说我也不饿。
陈岭南说阮市长，我是不是安排两个护工过来，你公务繁忙，这样熬夜不行啊。
阮如璋说不用，有护士看护就够了。
龙珊珊说还是我请段时间假罢，我是女人，照顾起来方便。
阮如璋说不用，别搞得那么麻烦，工作要紧。
没多久，安国柱两口子也赶到了。安国柱妻子李霞进到病房，在安慧真身上嗅了嗅，说哎呀呀，你们咋回事，这身上都有味了，你们这么多人在这就没想到给她擦擦——去去去，出去打盆热水来，我给她擦擦，男人们都回避，哎呀呀。
几个女人刚给安慧真擦洗干净身体，孙维季也赶到了。孙维季前脚刚进来，何必后脚也到了。然后是赵守政和赵灿烂。再然后是林晓阳。龙踞电器副总经理伍德利也提着果篮来了。
郭密犯了他上任副局长以来的又一个大错误，不但中午过后才赶到，竟然还满嘴酒气。虽然阮如璋没说什么，但阮如璋不说是因为没心情说，并不等于不知道。大家都能感觉到，自从做上副局长后，郭密飘了。
阮如璋的核心成员第一时间来医院探望过后，下午就离开了。在大家的一再劝说下，阮如璋也确实累了，下午回家休息去了。简光亚年轻，又是干儿子，自然是不能离开。陈岭南会办事，临走的时候在医院旁边的酒店开了两间高档套房，把钥匙交给了简光亚。等到晚上阮如璋回到医院，简光亚熬了四十个小时才回到酒店休息。
下午一行人从医院出来，安国柱把郭密拉到一边，说你怎么回事，我一大早就给你打了电话，你怎么下午才到，给我解释一下。
郭密说我手头有工作啊，走不开啊。
安国柱说放你娘的狗屁，你手里的工作就是吃饭喝酒么。
郭密说早上不是出去办个案子么，顺便在外面吃了个饭。
安国柱说你最近作大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好自为之。
郭密说哥哥你小题大做了，老阮不至于这么小心眼。
安国柱说这跟老阮有什么关系。纪律，基本的纪律，你还有没有。
晚上，覃长弓和林炳辉也来探病了。两人晚上才来，但跟郭密中午才来性质完全不一样。郭密是阮如璋的核心手下，领导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应该第一时间出现。但覃长弓和林炳辉不是阮如璋的手下，而是朋友。何况，他们也都第一时间派了自己的代表过来。覃长弓派了伍德利。林炳辉派了自己的女儿林晓阳。他们自己肯定不能第一时间过来，全市的领导干部都瞪大眼睛看着呢。一个是国企一把手，一个是部门一把手，要是第一时间以私人身份赶来医院探望，大家心里会怎么想？要是连这些规矩都不懂，还怎么在官场混。全市的领导干部为什么没有第一天赶来医院，谁不希望能趁这个机会在阮如璋面前表表忠心。但是不能嘛，必须等阮如璋的第一梯队探望完了再来嘛，不然就乱套了嘛。
睡到半夜，简光亚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回到了医院。在走廊上，老远看到秘书劳民贴着墙昂着脖子站在病房门口，简光亚心想这家伙今天怎么如此有责任心，这么晚了还不下班。结果走近一看，这家伙竟然睡着了，呼噜均匀，嘴角挂着涎。简光亚心想这家伙真神，站着都能睡着。简光亚很想踹他一脚，最后还是忍住了，推开门进了病房。
阮如璋说小光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下，有我在这里看着，你回去再睡一觉罢。
简光亚说我休息好了，干爹去休息罢，陈岭南在旁边酒店开好了房。
阮如璋说我还不困。
简光亚说劳秘书困了，站着就睡着了。
阮如璋说别管他——什么事发生在他身上都不足为奇。
简光亚说哼哼，我估计他能活一百岁。
阮如璋说五百岁也不足为奇。
简光亚说这里有我呢，你去休息罢，有需要你的地方我去叫你。
阮如璋说小光，你替我打个电话给你妹，叫她回来一趟——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
简光亚说我昨天本来想打——要不还是过段时间再打罢，我干妈不会有事。
阮如璋想了想，说也对。
简光亚说干爹你想开点，吉人自有天相，我干妈会醒过来。
阮如璋说但愿如此罢——宁长远在你手下干的怎么样。
简光亚说他不是我手下，我们是合伙人，搭档。
阮如璋说呵呵，你小子。
简光亚说挺好的，很爱学习。
阮如璋说他现在在龙踞还是在哪。
简光亚说一直在龙踞啊，怎么啦。
阮如璋说哎，舅妈都这个样子了，他竟然到现在都没来医院看一看，不应该啊。
简光亚说哎呀，干爹，这事怪我，我忘了把这事告诉他，我现在就给他去电话。
阮如璋说都知道了，就他不知道，不管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都不应该。
简光亚说刚从学校出来，人还很单纯，我平时多跟他说说。
阮如璋说也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能单纯么，那要单纯到什么时候，还说什么呢。
简光亚说干爹，你还是回去睡一觉罢，天一亮你还有很多事呢。
阮如璋说我不要紧。
简光亚说你一定要去睡觉，明天肯定比今天事多，都等着你应付。
阮如璋说也对，那你多费心，有事记得马上叫我——对了，小光，那套《资治通鉴》你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还给我。
简光亚说我还没看完呢。
阮如璋说这都好多年了。
简光亚说我看完就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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