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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浑水


“谁?”封翊被软禁在了下营帐里,虽然没有捆缚手脚,但账外围了不止一圈的看守。

        刚刚才有人来送了饭食,这会儿有谁能来这儿?

        不得不说,他心里还是存了些许期待,但当帐帘掀开的时候,那一只枯瘦的手便昭示了来人并非他所念之人。

        那如火的期许即刻就焚烧殆尽了,只剩下愤怒。

        刘院使进来的时候,封翊才褪了上衣,正在用壶里的酒往肩头的伤口上浇,他这么处理伤口看得刘院使一阵肉疼,呼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小侯爷!”

        他方才在门外被拦住,愣是装模作样地重复了一遍白岭月对他说的那些话,才把守卫唬住,谁想刚进来就看到这小侯爷一脸的烦躁,自虐式地往伤口上倒酒。

        “刘院使怎么来此处?”封翊肩上火辣辣得疼着,那伤口像是被几万条蝎虫啃咬。

        他这话本是一句普通的疑问,但从现在的他嘴里说出来十分生硬,倒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刘院使看到他肩上的伤,也是忙提着箱子快步走了过去:“虽说是蒸馏酒,但这直接倒上去也如同酷刑啊。”

        这老东西滑的很,三两下就把封翊的问话揭了过去,进而聚精会神地帮他处理伤口,并没有再搭话的意思。

        封翊的背上伤疤不少,很多都是在北疆时落下的痕迹,交错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狰狞,肩上这伤对他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重伤,以前在军营中对于利刃造成的伤也都是如此处理,所以倒也不觉得有多么难忍。

        “小侯爷这些疤大多都是处理不当留下的,若是能好好养着,其实疤痕并不会如此明显。”刘院使一边替他包扎着,一边闲聊道。

        封翊睨了他一眼,牛头不对马嘴地开口:“陛下的伤势如何?”

        刘院使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不经意地继续闲聊:“陛下的刀伤多,眼下发热不醒,但已无大碍,跟前有郡主看护着,想必明早便能退热。”

        “哦?”封翊饶有兴致地冷笑,“郡主果真尽心尽力。”

        刘院使这才发觉说错了话,立即匆匆扯道:“小侯爷毕竟在北疆多年,伤口处理还算及时,但也不能不当回事儿。”

        “多谢院使。”封翊道,“在下也要歇息了。”

        刘院使便识相地退了出去,今夜忙活地真是哪一边都捞不到好。

        如此想着,没走两步便撞上了那位刚刚还在圣上账里的郡主,刘院使捏了把冷汗,幸亏他没有把心里话自言自语吐出来的习惯。

        “郡主,小侯爷伤势不重,这会儿该是歇下了。”刘院使自然知道这位主子非让他过来一趟,必然是自个心里也是放不下,于是这才跟着过来看两眼。

        但方才封小侯爷那语气,怕是不怎么想见郡主,于是刘院使十分恰当了提了一嘴封翊方才送客的话。

        这就歇了?

        白岭月神情微微一变,也没再多问,那关押封翊的帐子前前后后围了不少看守,她本也没想着能进去看他两眼。

        她今夜若是强行进去了,明日等莫宸醒来,有心人便会给她冠上一个暗通款曲的同谋罪名,到时候可就真没人能把封翊捞出来了。

        但白岭月想不明白,封翊怎么着也该猜得出来刘院使是谁指使去的,但却一句话也没带出来。

        他是真气着了,也是真不怕死。

        贵春虽然在帐子外打盹,但哪儿敢真的睡着,里面莫宸有个任何动静他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不就听见了那熟悉的动静,贵春拍了拍脸,再一次轻手轻脚地掀开帐帘。

        果不其然,不知上哪儿溜了一圈的人此刻已经回到了莫宸的床铺前。

        这下他也能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

        正如刘院使所言,莫宸第二天清晨确实退热了,睁眼醒来时见到趴在跟前眯着的白岭月不知有多开心。

        莫宸谁也没传,就静静侧着头看着近在身边的人,不自觉地弯了眼睛,好像很多年都没这么安心过了。

        她紧闭的眼睫、她铺散在床榻上的发丝、她枕在头底下的手臂,这丫头趴在旁边睡着的姿势表情都同小时候一模一样。

        莫宸便也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凑到跟前,等着白岭月睁开眼时吓一大跳。

        但当他用目光细细描画着眼前这人的面孔,想她笑的时候、生气的时候、难过的时候都牵连着他心里的那根线。

        一拉一动,一扯一痛

        但当初心里的线如今早就搅成了一团,紧紧裹缚这他的心脏,这个位置不允许他有这样的感情,可他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他拥有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拥有这大兴的万里山河,这其中为何就不能包含一个白岭月?

        莫宸只觉得血液滚烫,这人眉似远山、眼若秋波的样子早在他心底埋了种子扎了根,如今他不过稍稍试想,放任这种子冒出了一点枝丫,便沸腾了全身。

        把她留在身边,像这样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让她不能再离开你把她留在身边,留下她

        心里的声音喧嚣而上,几乎占据了莫宸的理智。

        于是他鬼迷了心窍般盯着白岭月的嘴唇,轻轻缓缓地寸寸靠近,动作小心翼翼,心中汹涌澎湃,仿佛这样就能平息那跳跃不安的心火。

        就快要碰到这心心念念的人,偏偏此时白岭月手指动了动,下一秒睁开了眼。

        白岭月迷糊之间看清了面前的人,眼睛顿时放大,下意识推了一把后急忙跳开后退了十几步,秉持着最后一点君臣礼制,她刚刚才没有一巴掌甩过去。

        此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差点退到了帐帘之外,连忙跪了下来,有些口不择言道:“微臣该死,请陛下恕罪。”

        莫宸脸色很是难看,本身这样偷偷摸摸的动作并不光彩,何况还被人发现且明着推开拒绝了。

        他身为皇帝,简直是颜面扫地。

        而眼前跪下这人,没有寻常女子被轻薄的恼怒,也没有对男女之事矜持的娇羞,她到这个时候也不忘身为人臣该有的礼制。

        白岭月该知道如此最伤人,倒也果真是对他无情冷血的很。

        “滚出去!”莫宸低声喝道。

        他手中捏攥的锦被已经变了形,脸色苍白,身上的伤口跟着心脏一起抽疼,让人突然就不堪重负的想要垮下来。

        “陛下息怒,微臣先行告退。”白岭月一直垂着头,礼数周全地退出了账外。

        她刚才出来,帐子里便传来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

        白岭月歉意地看了立在外面的贵春一眼,道:“有劳公公了。”

        贵春无奈地俯身应下来,待进去前又回身给白岭月行了个礼,垂着眼道:“郡主,奴才自知人微言轻,但也斗胆请郡主多念旧情。”

        白岭月微微一怔,但贵春没等她有任何反应,已经转身走进了营帐里。

        莫宸因伤势在床榻上躺了好些天,恰好谁也不见。

        无论是替封小侯爷求情的,还是想趁机落井下石了,都没了这个机会。

        而白岭月也没再试图去见封翊,这个时候莫宸还没有下任何的令,越是着急往跟前凑越会让封翊陷入危险里。

        她自从那天清晨被莫宸气恼地骂了出来,后面也本着请罪的态度去请见了几次,但那人似乎顾着帝王的颜面,愣是全部挡了回来。

        白岭月得了空,又去了几趟那密林出事的地方,但尸体全部已经被清理干净,什么有用的都没能找得出来。

        没过多长时间,莫宸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起行刺皇上的大案也不宜再这么拖下去,于是只能启程回宫。

        此案涉及北镇抚司,诏狱自然是不能去了,封翊自然而然地被押到了刑部等待审理。

        白岭月本想将此事瞒着侯府上下,但罗天这管家倒是称职又伶俐,见自家主子没能回来,便直接跑到段恒府上找白岭月。

        然而白岭月此时也是焦头烂额,莫宸眼下见也不见她,就算是想求情也没法子。

        她刚一回到庆安,宫里就来了圣旨,定了她一个尸位素餐之罪,又是罚俸禄又是让她在府里思过。

        这下何止是不见,连她的出行自由都给禁止了。

        不过这罪名安的倒是一点没冤枉她,自任职疾射营提督一来,营里大大小小事务她都交给了陈昂,倒是没什么让她可操心的。

        只是,莫宸在这风口浪尖禁了她的足,说到底还是怕她去掺和封翊的案子,但这事她算是亲眼所见的证人,否则也没有旁人再听到那句谋逆的言论。

        若要定罪,她这证人却是必不可少,由此莫宸的种种下令才更显奇怪。

        更何况,这案子还没开始审理,圣上那边儿更是让一干朝臣摸不清楚态度,刑部那群老油条也怕得罪如日中天的定北侯,只是将封翊好吃好喝的关押着,倒也不曾与他为难。

        但皇帝不急,不代表其他人也不着急。

        定北侯如今人在北疆,到底是鞭长莫及,于是借着此事来发挥的人也是数不胜数。朝堂上的这些人要么急着求情,想攀上定北侯这颗手握军权的大树;要么是借由此事往定北侯身上泼脏水,恨不得把北疆众人的心挖出来贴上谋逆二字。

        而这趟浑水终于在这案子越拖越久中,开始慢慢划分成两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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