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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变天


“轰”的一下,白岭月只觉得有什么在她脑子里炸开来,身现有边的一切忽然就模糊起来。

        画面倒退,仿佛她还是那个被丢在深宫的小女孩。

        ——诛其一族。

        这四个字何其沉重,南平王旧案若非满布疑云,哪里就值得当今圣上如此大动干戈呢?

        白岭月回到庆安开始,在封翊那儿翻了不少北镇抚司从前办案的卷宗,只要有案子她必然要前去插上一脚,有意无意中都在寻找当年的蛛丝马迹。

        这些卷宗越看越使人察觉出李氏当年是如何打压能够威胁到他们把控朝政的势力,所以也不难明白南平王的事情定然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她从来没有任何证据,只凭借着对父亲母亲的信任,深觉他们不是会通敌叛国的人。

        南平王白震尧跟西陲的阡戎打了一辈子仗,阡戎人听到南平王的名字就咬牙切齿,他们又怎么会找这么一个用他们族人之血堆砌战功的人作为合作对象。

        这根本是说不通的一条路。

        况且,莫宸登基后便答应过她,他答应过会清查当年南平王一案,还忠将一个清白。

        所以即便莫宸登基后此事便如石沉大海一般,白岭月也能一遍又一遍地骗自己,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需要顾忌朝纲律法。

        可事到如今,她甘愿当他排除异己、巩固势力的那把刀,但曾经许下的承诺却依然没有兑现。

        白岭月急切地需要一个借口来说服自己,她愤然转身冲了出去。

        “郡主!”老管家伸手跟了两步,有些想拦住白岭月,任谁听了这消息能心平气和的接受,更何况是郡主呢。

        “让她去吧。”段恒从堂里跨了出来,他能把这件事告诉白岭月,便是不希望他们再这样蛰伏下去。

        他还活着,便是因为南平王,若是对这么一件狠狠扇了旧部一耳光的事情都视而不见,还配是老王爷的旧部么?

        如此,郡主便会甘心么?

        白岭月跨上马,一路上差点甩飞了鞭子,急匆匆地赶到宫门口,本以为会被拦住,白岭月已经做好了硬闯的架势,却没想到贵春已经早早侯在了这里等她。

        “郡主莫急,是圣上让我来这里等郡主的。”贵春仍然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但来人气势汹汹,哪里像是不着急的样子。

        白岭月上前一步,眼神漠然地盯着他:“带我去见莫宸。”

        贵春连忙点头称是,生怕慢一点就会被这位忿然作色的郡主扒了皮。

        宫内不可骑马,白岭月只好跟着贵春走,这一路上她倒是平静了不少。

        她与莫宸从小可谓是相依为命,却在先帝病重之后,渐渐生出了龃龉,因为莫宸夺嫡之心从未跟他表明分毫,被信任的人瞒着的感觉并不好。

        他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又是怎样在所有人的虎视眈眈里把这样的心思隐匿于心,最终让太后选择了他,当初只是稍稍一想,便觉得惊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白岭月方才没有在意,眼下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熟悉,开口问道:“贵春公公,这条路不是去承乾殿的吧。”

        贵春恭恭敬敬道:“回郡主,陛下不在承乾殿。”

        “他在哪?”提起莫宸,白岭月的脸色便立马冷下来。

        “郡主到了便会明白。”贵春还在卖关子,没敢抬头去看这位郡主。

        两人又绕了几条路,这下白岭月算是真的明白了,这条路她从前偷偷出宫时,没走过一千也有几百遍了。

        ——这是去揽瑛阁的路。

        莫宸在揽瑛阁。

        想到这里,白岭月一阵没由来的心慌,从围场回来之后,莫宸已经很久不见她了,但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

        “郡主,到了。”贵春弓着腰挪到一旁把路让开,“奴才就不跟着进去了。”

        白岭月缓缓抬手,推开揽瑛阁的门。

        “岭月,你来了。”莫宸坐在揽瑛阁院中的桃花树下,只可惜此时并非春景,否则定然也是一副画卷似的场面。

        白岭月点了点头,站在原地却没了动作。

        身后传来声响,门外候着的人自行关上了揽瑛阁的门。

        “过来坐吧。”莫宸向她招招手,好似多年前每每叫她去奶娘那里吃芙蓉糕一样的笑容。

        白岭月盯着桃树下的身影,却没了当初的欣喜,她道:“是你下的旨意?”

        她没用尊称,就这样直勾勾地发问,莫宸微微一愣才开口:“是。”

        “为何?”白岭月问道。

        “朕说过,如今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莫宸微微侧头,移开视线。

        “可陛下的所作所为却不像为时机做打算。”白岭月有些茫然,她愈发看不清那人的身影。

        莫宸叹了口气,仿佛浑身卸了力,他坐在石桌前用手轻轻撑着额头:“岭月,你我之间非得如此么?”

        十年间如白驹过隙,心中情似雾里看花。

        少年时很多模模糊糊的感情都是无法言喻的,非得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反弹回来才能看个清楚,也许曾经孤立无援时对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人实实在在倾倒过真心,但最终也还是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逐渐消磨殆尽。

        若如今已经沧海桑田,却偏偏还执着于那十年,岂非成了作茧自缚,太过于执迷不悟。

        白岭月轻轻笑了笑,抬起头望着这四四方方的高耸屋檐,说道:“如若不然呢?”

        莫宸脸色沉沉地看向她:“你就没有别的话了么?”

        白岭月上前两步,跪了下来:“陛下该知道,围场行刺之事,那黑衣人出口之言是明晃晃的嫁祸,小侯爷他若知晓此事,又怎么拼死相护,求陛下”

        “白岭月!”莫宸抬手重重的拍下,石桌微微摇晃,“事到如今,你惦记的也只有封翊么?”

        白岭月身形直挺挺的,语气坚定地把方才被打断的话说完:“求陛下放了小侯爷。”

        “若朕偏要置他于死地呢?”莫宸不再看她,却仍觉得心中长满了倒刺,五脏六腑都被扎得生疼。

        只听白岭月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她道:“陛下不会,此举枉为仁君。”

        莫宸踹到了石桌,拂袖而去:“你要为他求情,就在这里跪个够吧。”

        揽瑛阁的大门开了又关上,世事辗转间,白岭月又回到了这里,就仿佛她从来没有出去过,从来没有遇到那个命定似的人。

        白岭月在揽瑛阁的院中整整跪了一日一夜,终于在第二日戌时,莫宸派人前去传话让她不必再跪了。

        人是没有再跪着,但却依然被禁足在揽瑛阁。

        所以白岭月并不知晓,外面的天已经开始悄悄变了。

        不过两日,对于封翊被关押一事立刻便有了前因后果,圣上下旨彻查围场遇刺一案,交由大理寺主审,督察院监察审核。

        此案突然有了进展,还是涉及弑君谋逆的大案,一时之间满朝皆哗然。

        常言道,树到湖松散,墙倒众人推。

        这也不过是下旨审查此案,每日弹劾定北侯的奏折便多了一倍不止,仿佛当初信誓旦旦赞扬封家满门忠良的不是他们一样。

        李氏的人搅着浑水乐见其成,李太傅称病不再上朝,但朝上有的是人帮他去落井下石。

        而在莫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刑部的人也不再对这位昔日的小侯爷多么客气了。

        封翊从被关押起来的那一刻,便知道这件事不会善了,却也没想到莫宸给他留着这么长好吃好喝的时间。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帝王想要谁的命何其简单。

        况且,莫宸要的不是他的命,他要北疆的兵权,他要的没有任何一个宗门贵族能够威胁到皇权,所以这条路上的牺牲多少人也是不足惜的。

        不管是李氏还是封家,一个都逃不掉,一如当年的南平王。

        然而,这边封小侯爷的案子还没审查出个所以然,又出了件大事。

        当今圣上因血书之事诛杀其人一族的旨意引起了民愤,百姓们斥责其不辨是非、残暴不仁,于是万人共同上血书,奏请当今圣上重新彻查南平王一案。

        重翻旧案,对于每个皇帝来说都是不可触碰的逆鳞,这代表了逼着他们去承认曾经犯下的过错,尤其还是有意而为的过错。

        此事一出,倒是让李太傅的病骤然好转,隔日便去上了早朝。

        “什么血书,简直荒唐!”莫宸听闻这万人血书后,在朝上摔了折子,勃然大怒。

        李太傅抓紧机会,上前颤颤巍巍地跪下:“陛下,当年的案子证据确凿,如今忽然由民间而起,定然是居心叵测者故意为之,妄图乱我朝纲,还请陛下将南平王旧部全部下狱,以待彻查。”

        闻言,莫宸却冷笑一声,没有作声。

        这下李太傅有些摸不清楚状况,无论之前如何,南平王一事上,他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若不查清谁在背后搞鬼,难不成还要让人翻出当年那案子不成。

        李太傅长跪不起。

        “就依太傅之言,严查此事背后捣鬼之人。”莫宸缓缓一笑,眼睛却深不见底。

        于是在庆安城内,一拨人抓着封翊的案子不放手,一拨人随李太傅在庆安中搜查这万人血书的源头。

        满城风雨,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都城虽然封锁了一切消息,但身在北疆的定北侯却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一封来自庆安的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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