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君心

贾府，王夫人跪在贾老太君门外，迟迟没起身。门内，一群人立在贾老太君身侧，皆噤若寒蝉。最后还是王熙凤打破了这一压迫场景，她笑道：“老祖宗，只担心林妹妹去了委屈，怎么不往好处想想。北静王身份尊贵，又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知折了多少女儿家的芳心，他与宝玉又性情相投，想必也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林妹妹那样标致的人物，纵使北静王不爱她，但凭林妹妹的满腹才情，想赢得北静王的尊敬也是容易的。”

        贾老太太不理，哼一声也不说话，脸撇向另一侧。王熙凤又继续道：“往日老太太只想着要给林妹妹找一个好人家，纵观全京城，除了北静王又有谁配得上林妹妹。”

        贾老太君忍不住怒道：“可玉儿去了就是妾！”众人皆不敢言语。她缓了一会儿，看向贾政，“玉儿是巡海御史的嫡女，这身份便是北静王正妃也当得起，你却听信那妇人的说法，将我那可怜的玉儿从偏门送进了北静王府，让她以后怎么抬得起头来。”贾老夫人说着又忍不住落下眼泪，“敏儿走得早，我就想着让玉儿在我身边多留两年，没想到你那婆娘竟然不让人安生，玉儿何处惹了她，竟这么对她。”

        “母亲，是儿子没教好那妇人，都是儿子的错。”贾政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言，心里只暗恼。

        王熙凤适时打圆场，“林妹妹可怜儿见的，别说老太太疼惜，就是我们看着也疼上几分，只是如今怕是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只盼林妹妹早日为北静王爷诞下一儿半女的，在王府也有个仰仗。”

        贾老太君叹口气，“事已至此，但愿如你所说。”鸳鸯扶起贾老太君，老太君又道：“让她回去吧，跪在我门口，看着头疼。”

        “她”指的自然是二夫人。

        天灰蒙蒙的，仿佛诉不尽人间怨愁。黛玉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实在瘦得不像话，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水溶上前从背后拥揽着她，黛玉身子一僵，水溶温言道：“玉儿这身子该好好养养了。”

        黛玉不语，水溶仿佛也不是非要等她开口说话，俯身探首嗅着她颈窝的幽香，热潮的呼吸移向黛玉的耳际，男子独有的气息让黛玉随之一颤。觉察到黛玉的颤抖，水溶停下，眸光挑向黛玉，“你怕本王？”

        “民女不敢。”黛玉回答。水溶放开她，转身向圆桌走去，“好一个不敢，若是你表兄贾宝玉，还不知道要赔你多少个不是。”水溶嗓音平淡，难辨喜怒。黛玉闻言却一惊，他怎么知道？

        似是猜到了黛玉的心思，水溶携了一盏茶起身走向她，才道：“你与宝玉应是一对良缘，只是世事无常，你与他阴差阳错终至陌路，这不是你们可以掌控的，须知万事顺其自然的好。”水溶仰头将盏中茶一饮而尽，在黛玉尚未反应之际，以唇渡茶至黛玉口中。

        对黛玉究竟是什么心情，水溶说不清。以前偶尔听宝玉提起，满腹才情，雅致风流，对她的欢喜溢于言表，生来就是被人疼的。他有时也会好奇，究竟怎样的女子，才能让见惯了女儿的贾宝玉心心念念。

        高居王位，水溶接触的美人也不少，有些是想攀高枝，有些是身不由己被人献给自己的，前者他向来远离，后者他直接给些钱银打发了。他对于情/事不算热衷，有正妃，也有过几房侍妾，对于一个王爷来说，委实不算多。

        茶送至口中，黛玉甚至来不及反应，水溶已经离开她的唇，外间不知何时已经备好了餐食，水溶牵起黛玉的手，二人行至桌旁坐下。水溶道：“也不知你喜欢什么，就让人做了些姑苏常见的菜色，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黛玉至桌前才反应过来，羞怒难当，正要捻起手帕擦拭唇边，抬眸间对上水溶饶有玩味的眼神，不由放下了手帕，她朝桌上扫了一眼，苏州熏鱼、细露蹄筋、松鼠鳜鱼等，都是姑苏特色。

        她面上淡淡，一字不语。水溶也不在意她这冰冷的态度。他自然明白她心中诸多不顺不满，可是不管她是为了什么，终究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水溶夹菜到她碗中，她倒没抗拒，低头吃饭，好像身侧没其他人似的。一缕发丝落下，水溶伸手想为她挽起，手快触摸到那缕发丝时，黛玉不动声色的躲过，水溶也没趣，收回手又给黛玉夹菜。

        “我知道你心中不快，不过造成这一切的，也非本王，你该怨的，难道不应该是贾府一干人？本王不过是承受了贾府的美意，便是本王当日放你回去，他们既然能把你送给本王，也会把你送给别人，何况……”水溶抬眸看她，“留下，也是你自愿的不是吗？”

        黛玉闻言一怔，是啊，她在别扭什么，北静太妃给过她机会的，是她自己选择留下来的，纵然怪，也怪不到北静王身上。

        黛玉望向水溶，“王爷，贾府以后会怎样？”

        水溶放下碗筷，紧凝着她的清眸，模糊道：“圣心不可妄揣。”

        夜。

        昏黄的烛光明明灭灭，衬得御书房更加寂静。戴权上前道：“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

        云晞捏了捏眉心，并未说话。戴权问道：“皇上可是因为贾府的事忧心？”

        云晞起身踱步，“贾薛王史四大家族，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贸然动任意一个，朕担心……”

        戴权回道：“皇上多虑了，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人常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贾家作恶多端，拔除这一个，另外三家也无道理去帮扶不是。若真的不从皇上之命，皇上也可借忤逆天子除去其他家族。”

        云晞点头，赞同戴权的话。

        戴权上前，试探道：“皇上，今日听闻凤藻宫那位近日食欲不好，还爱吃酸梅，老奴想莫非是……”戴权迟疑，并未说下去。

        云晞是个聪明人，他接过戴权的话，“你是想说她有了身孕？”

        戴权点点头，“老奴不敢妄言，只是看这迹象倒是与瑾妃娘娘怀六皇子时很像。”

        云晞捏捏眉心，仿佛这是一件麻烦事，他背对着戴权，声音比夜色凉薄，“如果真的如你所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帝王多薄情，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戴权见过元春的盛宠，如今怕是很快就要跌落尘埃了，眼前这个男人决定着元春的命运，也决定着贾府的盛衰。

        凤藻宫。

        元春躺在贵妃榻上眯眼养神。陈嬷嬷端来一碗黑色药汤，走到元春身边，恭敬道：“娘娘，这是今天的补药。”

        元春睁开眼睛，看向黑不见底的汤药，眉头轻蹙，“可有被人见到？”

        陈嬷嬷回道：“老奴是在小厨房熬的药，事先屏退了宫仆，保证没人看到。”

        “那就好，让妈妈费心了。”元春接过那碗汤药，盯着汤药仿佛在思考喝还是不喝。

        陈嬷嬷笑道：“娘娘说的哪里话，能为娘娘做事是老奴的福分。”

        对于陈嬷嬷，元春是信得过的，陈嬷嬷是她的奶娘，从小就对元春关怀备至，虽然有奴仆对主子的敬畏，可把她从小带大的情谊也不假。

        元春闭眼将汤药一饮而尽，陈嬷嬷早准备了蜜饯，元春捏起吃了一颗，缓解着口中苦辛。

        “娘娘，为何不告诉皇上您有了龙嗣？”陈嬷嬷上前给元春按摩着肩膀，对于元春隐瞒有孕一事不甚明白。

        元春看着远处，话却是对陈嬷嬷说的，“这后宫吃人不吐骨头，本宫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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