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承安大学，实验楼七楼，原子物理重点实验室，晚上9点。

        奚扶手握鼠标，认真地浏览着学生的开题报告。

        看完之后她抬头，她的学生，王迎安，正略有些拘谨地站在那里，双手交握，神色不安--这是他第三版开题报告，如果再不过，他就被同门们远远落在后面了。

        奚扶知道他想要从自己的神色中推测出自己的态度。

        只见他偷偷活动了一下双脚，身体站的笔直，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写满了乖巧。

        “这版还行。”奚扶知道他在期待什么，没有任何赘述，直接就讲出了这句他期待已久的话。“不过这里要稍微修改一下”她指了指a4纸上的某个地方，很明显可以看出是由于主人的粗心大意而漏了公式，“改好之后你自己去和许语心说，让她给你安排实验室。”

        只见他喜上眉梢，偷偷握拳，“yes！”

        ——

        王迎安满面春风地走出奚扶的办公室，他现在心情舒畅，只觉万事顺意，恨不能立刻高歌一曲！

        所以看到门口的李珺，他第一次停下来，好心提醒：“别等了，我们老师已经招到学生了，不可能再收你了。”

        他听说对方是因为面试当天迟到，所以直接错过了面试时间。后来老师就按照流程录取了别的学生进实验室。虽然据了解李珺远远优秀于被录取的那个同学，但是他还从来没见过谁能打破老师的原则，所以好心希望对方不要白费时间。

        “谢谢师兄，”李珺抬头，脸色苍白，眼圈通红，眼神坚定，“我是想要一个跟老师解释的机会，我相信老师一定能理解我的。”

        看出李珺的坚持，王迎安心里叹气：有些人，不见识一回，就get不到我老师原则の之力。

        ——

        9:50，奚扶看一眼手表，在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个点，轻捏了两下酸疼的后脖颈，合上笔记本放入背包。

        她走出门，门口站着李珺。

        李珺看见她，赶紧鞠躬：“老师好！”她微微颔首，并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守在自己办公室门口这种事情的打算，准备越过对方走过去。

        “老师！”见奚扶仿佛不认得自己，李珺连忙跟上。

        “我是前几天跟您约了面试的李珺，”她急匆匆跟在奚扶身后，斟酌着语句：“关于迟到的事情，我一直想要来跟您道个歉，”她说，“那天医生给我爸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先赶去医院。”

        “对不起，老师。”她神情恳切，一边快步跟着奚扶走，一边道歉。

        奚扶停下，“没关系，”她认真说道，“我并没有生气。”说完，她看了一眼表。

        “那，”李珺连忙出声拦住她，说，“可不可以请老师再给我一次面试的机会？拜托了，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奚扶理解她，但是：“不好意思，我已经招到学生了。”

        “为什么？老师不是说没生气吗？”李珺表情惊愕。

        “是的，我确实没有生气。”奚扶说，“因为你迟到与否，并没有影响我录取学生。”

        “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急了，“我爸爸病危了，躺在医院里，我如果不去看一眼，万一、万一我爸爸去世了，我怎么办呢？”

        “所以我能理解你选择去医院看你爸爸。”她说。

        此时走廊的灯光一片惨白，李珺看着灯光下奚扶莹莹发光的脸，那上面并没有什么情绪——不耐烦或者同情，统统没有——像掌握凡人生死的神祇。

        “我们老师不可能再招你了，”李珺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句话，她瞬间意识到王迎安所说的这句话里的真实含义，而当时她以为有正当理由的自己一定会被谅解，然后她意识到今天、或者以后，她都不可能达成目的了。

        抽了抽鼻子，她快速用袖子抹掉眼泪，跑掉了。

        ——

        看着名叫李珺的学生哭着跑走，奚扶站在原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眉毛微微拧起。

        她真的很不想管这些事情。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过几天我们系是不是要来一个新的导师？

        对方秒回：对，而且和你同一个研究方向。

        奚扶：有个学生，叫李珺，帮我看一下，她是贫困生吗？

        对方：李珺？她我清楚，父亲尿毒症，好多年了，小姑娘不容易

        奚扶：好。

        对方：怎么？又要偷偷当雷锋了？

        奚扶：……

        对方：【okk】jpg

        对方：明白了，不问了

        奚扶：……

        奚扶：让她去面试。

        对方：谁？

        奚扶：……

        对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知道了，到时候一起给她发通知

        奚扶：麻烦了。

        对方：害。

        ——

        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因为时间太晚，整个停车场只有奚扶自己。

        不过她每天都是相似的时间回家，所以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环境。打开车门，她眉头忽然皱起，想起有东西落在办公室。

        借着昏黄的光看一眼手表，10:27。时间还好，她决定再回去一趟。

        停车场的路这些年一直翻修，大问题没有，小坑小洼不断，并不好走。而且从奚扶停车的地方去往地下停车场电梯处，还要经过一个拐角。

        把东西放进车子里，奚扶拿着车钥匙和办公室钥匙往电梯那里走。

        走到拐角处，奚扶突然感觉背后一阵风，仿佛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背掠过去。她猛地回头，背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奚扶站在那里细细瞅了一圈停车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面带思索，她回过头继续往电梯那里走。

        忽然，停车场的灯剧烈地闪了两下，全都灭掉了。

        奚扶眼前一片黑暗。她握紧了手中的车钥匙，一边集中精神感受周围的环境，一边试探着往前走。

        忽然，背后有什么东西裹挟着凉风袭来，奚扶凭借预感，弯腰躲过去。

        那东西不是人，不是什么机器，像鸟类，她能感觉到那东西扇动气流的细微差别。但是，没有鸟类能拥有可以瞬间灭掉所有停车场的灯的能力。

        奚扶背后沁出冷汗，如果不是办公室钥匙攥在手里，硌的她手心疼，她一定会以为自己是莫名其妙陷入了一个非现实主义的梦境里。

        一边是车，她手里握着车钥匙，或许可以开车冲出去，那东西可以被躲过，说明没有厉害到可以无视一切规则。但是如果坐进车里，就陷入了一种被动的状况——她在开车冲出去之前，身体被限制在驾驶座狭小的空间里，很难再改变自己的位置，如果那东西跟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是电梯，拐角处泻出一点微弱的光，说明电梯前面的灯并没有被那东西灭掉，但是如果那东西还有余力，她很有可能被那东西强制断电，困在电梯里。

        这些念头在奚扶脑海里电光石火般过了一边，奚扶瞬间下定决心，猛地按下车钥匙上的开锁键。

        车灯闪了两下，照亮了停车场一瞬。奚扶在灯光亮起来之后瞬间往前冲刺了一段距离，然后转身快速往电梯那里跑去。

        她决定赌一把。

        用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奚扶只用了不到3s就跑完了近20m的路程，来到了电梯门口。

        然而，她失策了。

        在她跑到电梯门口的那一瞬间，整个停车场最后的灯也闪了一下，瞬间熄灭了。

        她做了错误的选择——不，应该说，她从那东西出现的那一刻，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奚扶背顶着电梯门，警惕地分辨着四周传来的声音。

        “咻——”

        可惜已经晚了，那东西这次学精了，没有扇动翅膀，直接朝着她撞上来，奚扶直到最后半秒才感觉到它的存在。

        奚扶闭上眼睛。

        一个黑影猛地一扑。

        很快，所有的灯光又都亮起来。

        没有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反而眼前有了光感。奚扶慢慢地睁开眼睛。

        ——一只浅金色长毛猫静静地蹲坐在地上，嘴里噙着一只鸟，歪着头，长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绿琥珀般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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